周瑜剛要說什麼,眸光一劃頓停住,路邊緩緩停靠過來一輛黑色奔馳車。我看到衛萊也扭頭過去看了,卻面色大變。心有所悟,果然見車門被推開最先走下來的人是吳覓,緊隨而後車門下來一對中年男女,怕是吳覓的父母了。
今天是週五,週六週日兩日法院不對外辦公,即使年底要總結也只針對內部加班。而下週一上午就開庭了,所以雙方都趕在今天來法院作最後準備。
我們三就站在醒目處,吳覓自是不可能看不見。目光落至這處就先沉了沉,視線最終還是定格在衛萊的身上。不過吳母見到這處後立即拉長了臉,語氣不善地開口:“有人看來比我們都還急着來法院呢。”吳父只冷掃了眼便沉聲而道:“我們進去。”
但在二人往法院內走時,吳覓突然說:“爸媽你們先進去,我一會進來。”
這下吳母更不中意了,回頭就對吳覓喝問:“你留在外面幹什麼?對那個女人還不死心嗎?我可是醜話給你說在前頭,誰要是想來搶我孫子,門都沒有!”
“媽。”吳覓蹙緊了眉頭,臉色很難看地道:“我只是跟周瑜和……和賈律師說兩句話。”
吳母又朝我們看了一眼,顯然是認識周瑜的,語氣稍微收斂了些:“你們要講話等把事情處理了再說也不遲,跟肖檢察官約好了下午一點面談的。”
“行了,咱們先進去吧,讓阿覓跟他朋友處一會。”吳父終於開口。
具體吳覓家是什麼情況我並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父母經商的,家中很富裕。而吳父的氣場很強,一說話吳母便不多言了,兩人先一步走進了法院。
吳覓走過來,越過了衛萊到我們跟前,他問周瑜:“老大你怎麼也在這邊?”
“過來找賈小如的,她弄傷了手。”
吳覓聞言低眸掃了眼我的手指,嗤笑出聲:“老大,你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點?”
周瑜懟了回去:“誰大驚小怪了?你是沒看到她當時血流不止的傷口,跟斷了似的。”
有些無語,我這傷到他嘴裡是越來越誇張了。
吳覓比較瞭解他,不客氣地嘲諷:“但凡賈如身上有個缺失,哪次你不是跟天塌了似的。”
“別盡顧着埋汰我,你還不是一樣。”周瑜的一句話把氣氛拉回到凝滯,我看見吳覓的神色頓時變冷下來。周瑜肯定是故意的,打從吳覓出現的一刻起,衛萊就像座雕像似的杵在那一動不動,也不擡眼,徑自埋着頭,而吳覓很明顯在有意忽略她。
依舊是周瑜打破沉寂:“既然你們都在了,就面對面地說清楚吧。”
吳覓嘴角扯了自嘲的弧度,語氣裡多了蒼涼:“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星期一法庭上見吧。”
衛萊渾身一震,驚擡起頭看向吳覓背對的身影,眼神中露出哀慼,“阿覓,你真這麼恨我嗎?”吳覓沒有迴轉身,目光從我們身上抽離了聚焦在無名處,“我不恨你。”
“那你爲什麼連一絲餘地都不肯留給我?難道除了走上法庭,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衛萊腳下無意識地走近一步,目光盈盈似有淚要落下。
而吳覓卻突然擡步而走,擦過她的肩膀時只留下一句——
當你發現時間是賊了,它早已偷光你所有的選擇。
看着吳覓挺直了肩背往法院裡一步步走時,我忽生出傷感了。他的那句話裡包含了多少無奈與遺憾,言外之意,他跟衛萊之間辜負了時光,再難回頭了。
就在吳覓要踏進法院門的一瞬,衛萊纔好似如夢初醒,步履慌亂地追了上去。
確實,她如果想要贏這場官司,唯一的籌碼只有是吳覓。
我看周瑜神色沉鬱,忍不住詢問:“你對他們這事怎麼看?”
他朝我挑起眉,眼神疑惑:“你怎麼願意管了?不是一直都很排斥衛萊嗎?”
“一碼歸一碼,我會公私分明的。這起案子在我們法院開庭,難免會有碰面的時候,倒是她剛纔提到拜託你的事,怎麼跟我有關了?”
周瑜默了下,沒隱瞞:“她想找你幫她打這場官司。之前她不知道你在法院,是不是有撞見過你,然後就給我打電話想找你幫忙,我給拒了。”
“爲什麼拒絕?”
周瑜看了我一眼,訕訕而道:“賈小如你別給我下套,如果我應下了,你還能不跟我鬧來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衝他說:“我跟你鬧什麼?誰應的當然誰管到底,跟我沒半毛錢關係。”周瑜故意做作地抖了抖,“你還是別這麼笑了,慎人。”
佯踹過去一腳,被他敏捷地躲開,“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晚點來接你下班,我先走了。”
這幾天都他接送我上下班的,他樂此不疲,我也就懶得開車了。
目送他車子開走後我才返身回法院,剛走進辦公區就聽見有爭吵聲,循望過去似乎是從會議室那邊傳來的。玲玲一見我進門就過來拉着我悄語:“賈律師,火星撞地球啦,居然男女雙方都在同一時間來咱們法院。聽見會議室那裡頭的聲音沒,男方母親正衝着女方在發飆呢,看樣子這是個強勢的婆婆啊。”
“誰在裡面做工作?”我問。
“這陣仗還能是誰,肯定是咱們的頭肖檢察官才能鎮得住場啊。”
肖東怎麼把吳覓一家跟衛萊都叫到一塊去了?這不是把矛盾給更加激化了嗎?
原本只聽見吳覓的母親在大聲怒斥,衛萊即使有迴應也因語聲較小而聽不清,突然一聲沉吼傳出:“夠了!”來自吳覓。
我心頭凜了凜,看到辦公室裡的同事都擡起了頭看向會議室。
“你們從家裡吵到外面,馬上就要開庭了,還沒吵夠嗎?”
吳母大怒:“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當初就讓你不要娶她,你偏要娶,現在鬧到上法庭你當我跟你爸臉上有光啊。”
突聞一聲驚呼,隨即兵乓聲響。我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往會議室那邊跑,剛到門前就見門從裡面拉開,吳覓像頭被驚怒了的蠻牛衝了出來,並且重重地摔了門。
他衝出門的一瞬看見了我,嘎然止步,竟在下一瞬拽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很不巧的,他抓的是我那隻受傷的手,幾乎在被他粗魯地抓握一瞬,就覺指尖抽疼。可掙了幾下也沒掙開他的蠻力,身後是吳母的叫喚:“你去哪?”
吳覓頭也不回地大步而行,將他母親的喊聲置之腦後。
後面我也不去掙了,免得這人一身怒火控不住,反而弄傷了我。一路小跑着跟他走出了法院,又沿着馬路疾走了好一會,他這才鬆開了勁道緩下步來。
我乘機抽出自己的手,低眸掃了眼,好像紗布上又隱有血跡了,灼灼發疼着,恐怕養了兩天的傷口又被弄裂了。
“你心裡一定在想爲什麼我要拉你出來。”聽見吳覓在身邊篤定地說。
我橫了他一眼,撇撇嘴沒作聲。
“賈如,有時候我真覺得喘不過氣來,想要找個人傾訴。”
然後我就是那傾訴對象?這樣合適嗎?“爲什麼不找周公瑾或者錢小寶?”
他搖了搖頭,“他們是兄弟,懂不來那些。而且有些事我對着老大開不了口,就像之前跟你說她的事,和老大或者小寶講都不合適。”
我在心裡腹誹,憑啥認爲跟我說合適?
“剛剛你在門外應該都聽見了吧,你所聽到的只是我婚姻的一部分。每日無休無眠的爭吵、埋怨,那樣的環境能把人逼瘋。”
“吳覓,”我輕喚了他一聲,“既然你早已意識到問題,爲什麼不分開過?父母歸父母,你們過你們單純的夫妻生活。”
婆媳問題自古就難解,站在中立的角度我不去評價任何一方,只是問這個男人,明知道問題所在爲什麼不找有效方法解決?何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卻見吳覓咧了嘴角苦澀地道:“你以爲我不想嗎?中間夾雜了孩子就很難。你跟老大現在還沒孩子,等有了就知道一言難盡了。”
從他父母的行爲來看,一定強勢參與了這個孫子的教養。但是我不認爲孩子是婚姻破碎的藉口,這樣的問題可能發生在很多家庭裡,也沒見別人因此而離婚甚至鬧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