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武晉良進出試衣間試了十幾件長款外套,但清晨都不甚滿意,連連搖了好幾次頭。

武晉良看她的眼神似乎有點耐人尋味了。

最後,他穿了一件白色加絨的休閒風衣走了出來,當他靜默走出來的那一刻,清晨有點傻眼的看了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白色中長裝穿在他身上簡直不要太合身,實在是太好看了,它很襯武晉良的膚色和氣質,清晨感覺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武晉良。

“就這一件吧。”武晉良看到清晨看傻了眼,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沒有半點猶豫就跟清晨說要那一件。

“你喜歡這一件嗎?不喜歡我們再去下一家,要買就買你中意的款式和顏色。”清晨擔心的追問武晉良。

“不看了,就這一件,我挺喜歡的。”武晉良頭也不回的對清晨說道,還在試妝鏡前觀摩了一會自己。

清晨拿了衣服去刷卡。

隨後又給武晉良買了一雙配套的運動鞋,武晉良有點興奮,看得出他很喜歡後面買的那雙鞋,試穿的時候喜不自勝,跳起來連蹦了幾下。

“哎喲,一直逛個不停,都忘了吃午飯了。”武晉良突然焦急的跟清晨說道。隨後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鐘了。

清晨聽武晉良提到吃飯,這纔回過神來摸了摸肚子,乾癟癟的,都餓扁了。上午因爲暈車沒胃口,她不想吃午飯,連帶的竟然忘記還有一個武晉良也沒吃。而今逛了幾個時辰,她的暈車感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餓得有點發慌的肚子。

“咱們去吃飯吧,逛了這麼久,又累又餓,我竟忘記你是要吃午飯的。”清晨溫和的對武晉良說道。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不禁嚇了一跳,兩人逛着逛着,竟不知不覺走到了下午三點鐘。深冬裡日長夜短,再過幾個時辰天色就會暗沉下來,天黑之前若不能趕車回去,可就麻煩了。

“好,你現在還暈車不?可否將就着吃一點?否則肚子空空蕩蕩,待會恐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武晉良看着清晨體貼的說道。

“我早已緩過來,不暈了,現在也餓得不行,滿腦子都是爆香的飯菜。”清晨笑着說道。

武晉良趕緊帶着清晨來到了一家川菜館,兩人點了幾個小菜,坐在那裡吃茶等候。

“武晉良,你喜歡你手上的這份工作嗎?”清晨細細的品了一口茶,看着武晉良誠心誠意的問道。

“不怎麼喜歡。”武晉良如實回答。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工作?”

“朝九晚五,不用加班,週末雙休,體制類的那種。”武晉良淡然的回道。

“哦,你想當公務員?”清晨擡眼望了望武晉良,隨後深情的看着他。

“嗯。”武晉良默然答道。

清晨不語,兩人靜默了一會,清晨起身對武晉良說去一趟洗手間,武晉良點點頭讓她快去快回。

在洗手間內,清晨對着洗漱鏡洗手的時候,一邊洗一邊擡眼看了看鏡子,她用手沾了一點水順了順額邊的劉海。然後認真的端詳了一下鏡中的自己,不知爲何,今日總有種不安,還有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心臟無緣無故的跳個不停。

從與武晉良乘車來市區的那一刻開始,這種心慌慌的感覺有點像小時候剛學會踩自行車後來摔下來的心慌。踩車學有小成時,爲了提高車技,清晨不斷的騎着自行車到馬路上學習如何轉頭,上坡,下坡,剎車。

記得有一回,她練習的環節到了需要學會下一個有點難度的大坡,當自行車騎到坡底一半的時候,迎面剛好開來一輛急駛的大貨車,清晨心一慌,車把手握不穩,人連着單車一頭裁到了坡底的小溝裡,她奮力掙扎着站起來後,手和腳止不住的顫抖,真是心有餘悸,那種感覺就似今日這般..

“好好的想這些幹嘛。”清晨努力安慰自己到。“能有什麼事嘛。”

她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再緩緩地吐了出來,臉上一副安然自若的表情,再轉頭往大廳裡走去,當她走到廂房與大廳的拐角處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站在飯店廂房的拐角處,看到大廳內他們準備用餐的桌上,武晉良正拿着一個小藥瓶,小心的往清晨喝的那杯水裡抖入了幾粒白色的小藥片。清晨當即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悄悄的躲在廂房牆後靜靜地注視着他抖藥,然後再用筷子在水杯裡快速的攪拌了一會。他慌忙的看了看周圍的顧客,仔細的觀察四周有沒有人注意他的動作。當他準備看向清晨所在的位置時,清晨迅速的抽回身子躲到他視線捕捉不到的廂房後面,不讓他發現她在注視着他。

她心慌得嚇出了一身冷汗,隨後拼命的平復自己的呼吸,但她越想越後怕,越想越不安。她想起了今日去銀行取錢的時候,武晉良就站在她背後,他肯定是看到了她的銀行卡密碼,清晨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在老家時的畫面,幾個家人對她千叮嚀萬囑咐道,待發工資後,斷不能讓第二個人知曉她銀行卡的密碼,以免心存不良的人生出歹毒之心,她真是太大意了。

“難道武晉良想要對她圖謀不軌嗎?”她不禁抖了個寒噤,慌亂的想着。

“難怪今天總是覺得心慌慌的。”

清晨越想越怕,越想越覺得武晉良的這種行爲不像個好人,她這才發覺自己對武晉良並不熟悉,對於他的爲人,真是瞭解得太淺。大家都來自不同的省份,才認識不到三個月,她就這麼冒冒失失的與他約會,獨自一個人跟他逛街吃飯。她平時還告誡雪荷要學會防備不熟悉的人,輪到她這裡,竟自己變傻了。

怎麼辦?清晨此時心煩意亂,毫無頭緒,她恨不得立馬飛回宿舍,從此再也不與武晉良有所來往。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剛纔不應該躲起來,而是應該立馬走過去質問他在她水杯裡放了什麼,但回頭想想,這似乎又有點衝動,若是錯怪了他,那後果也不是她願意看到的,畢竟她那麼喜歡他。

但若是沒有錯怪他呢?清晨不清楚到底該如何辦,她是個極要面子的女孩,如果與武晉良當面對質,他編出個謊話來告訴她沒放什麼,或是找個藉口說是放了,但那是對她有利無害的東西,到那時她才真的是百口莫辯,騎虎難下,不喝也得喝了。幸好在暗處看到了他的這一幕,可以讓她有所準備,否則她就遭殃了。現在既想通了這個道理,那總得想個對策來解決這個事。

清晨在牆後站了一小會,不停的冥思苦想,突然,她靈機一動,想到了兩個辦法,方法一:她可以藉故說水涼了換一杯,方法二:她一直不喝水,趁他也需要上洗手間的時候,再把水換掉。這樣既解決了問題,又避免了當場對質可能引發的尷尬。“對,就這麼辦!”清晨輕鬆的笑了起來,爲自己能有如此聰慧的頭腦而感到驕傲,簡直有點欽佩自己了。

清晨和顏悅色又帶着一絲冷淡的表情漫步走回餐桌,緩緩地坐了下來,這時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她一邊跟武晉良聊着菜很香一邊不住的看着他。

菜上齊後,武晉良催促清晨趕緊動筷子,清晨下筷子夾了一口青菜跟他討論到:“待會我們還是乘6路公交車再轉地鐵吧,這樣回去的路線能縮短一點,而且6路公交車人不多,不會太擁擠。”

“好的,聽你的。”武晉良乖乖的答道,好似一個孩子回覆長輩的問話一般。

吃了一會飯,說巧不巧的,武晉良在夾一片油膩膩的五花肉時竟把它不小心弄掉到衣角處,衣服被活生生膩出一大塊油漬,清晨連忙遞給他紙巾讓他擦一下。

“要去洗手間清洗才行,否則回去再洗油漬就很難去掉了。”武晉良站起身對清晨說道。“你先吃,不用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的,你小心一點哦。”清晨輕聲說道。

看到武晉良整個身影完全消失在大廳拐角處後,清晨迅速的站起身,拿起那隻不同尋常的水杯,立馬找到服務員換掉了,重新拿了一個新的杯子倒入了新的開水。等她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安穩的坐下來後,武晉良也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她鎮定自若的跟武晉良邊吃邊聊,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

用餐完畢後,武晉良趁清晨去洗手間的時間,到櫃檯把單結了,然後與清晨在市區最後逛了一圈,購置了一些小吃和零食,便與她匆匆往公交車站趕去。他們要趁早趕回去,否則夜晚趕車有諸多不便。

在等車的空隙,清晨與武晉良聊起他大學時期的女朋友。

“你們後來是怎麼分手的?有沒有想過再複合?一起到深圳來打拼不好嗎?”

“後來我們才發現彼此性格不合,她不願跟我一起走,兩個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她想留在北京發展,而我想到包容性更強一點的深圳。”武晉良坦然說道。

“兩個人中有一個遷就對方一點,或許你們就不會分手了,你後悔過嗎?”清晨有點平靜的問道。

“沒有什麼後不後悔的,只有願不願意,如若願意,天涯海角都隨着去,不願意的話,該了斷還是得了斷。”武晉良回答得很乾脆,好像很清醒的樣子,似乎他一貫以來的作風就是個感情乾脆利落的人,緣來惜緣,緣去隨緣,不拖泥帶水。這一點倒是跟沈清晨很相似。

“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清晨突然冒出一句,這句話跟她們上一句討論的話題似乎沒什麼關聯,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也是因爲她心裡琢磨不透,今天下午對武晉良泛起了一陣寒意,她在糾結,回去後要不要跟他說分手的事。這段時間,兩人將近兩個月的相處,她對這段感情付出了真心實意,卻換不來武晉良的一句愛意的表達,其實,她一直在等他說出一句“我喜歡你”,爲了這一句,她等得心力交瘁,心碎不已,很累很疲憊。她感覺再這樣下去,她的耐性和愛意一定要被武晉良消磨殆盡的,到那時候纔來提分手,只會得不償失,一段沒有信心的感情,還不如早點了斷來得痛快。

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似乎是一個契機,讓她對他有了防備之心,喜歡他的心已經不似之前純粹了。若他今晚對她坦白,說出往水杯裡注入藥片是怎麼回事,她便還給他一次機會,兩人再磨合一段時間。若他無話可說,那她便要在心裡下個決定,從明天起,在心裡慢慢的疏遠他,直到兩人正式分手的那一天。

“沒有什麼要對你說的話。”武晉良被清晨突然這一句不着邊際的話弄得莫名其妙,他搞不清清晨心裡想要表達什麼。

“那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的嗎?”武晉良反問道。

“哦,沒有,既然你沒有,那就算了吧。”清晨眼裡閃過一絲失望,有點懨懨的說道。

天色已晚,此時的車窗外早已是漆黑的一片,公路兩邊不斷往後退的路燈在散散發亮,彷彿在告訴行駛而過的路人,它們正在辛勤的工作着。遠處孤寂的房子像被人遺棄在外的流浪狗,無助又迷茫。

寒冬臘月,車窗外只有黑茫茫的綠化植被還有公交車所停之處不斷往車內涌進的乘客。某些乘客因爲在站牌候車過久,被凍得瑟瑟發抖,全身冒着寒氣。在他們拼命涌進車廂的同時,寒氣也被順帶了上來,使原本溫悶的車內中和了一點溫度,讓車裡的人感到不那麼難受,而寒氣逼人的乘客直接涌到清晨面前時,她反而感到格外的清爽——她被乘客帶進的寒氣沖刷了,頭腦格外的冷靜。

當公交車行駛了一段路程後,清晨終於還是受不了了,一如既往的暈車,肚子不停的翻騰嘔吐,以至於到後來,她又累又困,竟昏昏沉沉的靠在武晉良的肩上睡了過去,沒趕得及聽武晉良最後在她耳邊低沉的話語:“沒想到偷偷給你灌了暈車藥也沒有效果,果然這東西對你毫無作用,藥是吃了,罪卻沒少受,以後還是給你免了吧。”他心疼的拍打着她的肩,好讓她放鬆一點,安心的睡到終點。

下車後,武晉良扶着清晨慢慢的踱回宿舍,兩個人的身影長長的投在路燈下的馬路上,從遠處望過去,這兩人才有了一點情侶的感覺。但似乎總缺點什麼,是溫情暖意——還是愛意?

深冬不懂,寒風卻刺骨,兩人靠得更近一些,武晉良溫柔的用一隻手抱住了清晨的腰,這是她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此親密的相處。

朔風若解意,應該留給他們更多一點時間,讓他們在這寒冷的冬天裡更多一點溫情溫暖,可惜,朔風不解風情。

清晨沒有得到武晉良的解釋與答覆,心裡漸漸對他有了芥蒂,溫情漸漸褪去,愛意慢慢減少,沒有越來越完美,只有越來越多的不理解。

農曆12月25日這一天,公司開始進入春節假期,工人們和高層內勤們也紛紛踏上了歸鄉之路,清晨與武晉良就這樣帶着謎團與不解回家過了一個鬱悶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