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魏無牙從哪家鄉親處弄了件葛色長袍,人模狗樣的穿戴起來。搖着那柄快要散架的摺扇,愣是要裝出文雅風流的樣子。只不過這老小子天生一幅萎縮樣貌,象小丑比象軍師更多些,尤其是在他賊笑的時候:“戲演的不錯,我就怕你演的過火,還伏請君令,好像真的一樣呢。”
“有多遠滾多遠,老子什麼時候演戲了?老子是正經的忠臣,哪象你這老神棍滿腦子彎彎繞。”對於這個山寨版的軍師,就不能客氣,你要不罵他幾句他就渾身不舒服,笑罵幾句他才感覺通體舒泰。
魏無牙笑的更賊:“是不是演戲我心裡還不清楚?不過這樣也好,讓東宮那幫傢伙明白誰纔有真正的發言權,免得老是蒼蠅一般瞎叫喚,聽着就讓人心煩。”
在魏無牙看來,什麼忠君愛國之類的鬼話完全就是胡扯,所有的一切都是冠冕堂皇掩蓋之下的利益交換。這個冰冷世界只有赤裸裸的利害關係和隱藏在背後的算計謀劃,別的說的再好聽也假的。
“很多事情並非全都是出於算計謀劃和利害抉擇。”
天色快要全黑,天際殘雲遮月地上星火點點,空氣中瀰漫着黃米飯特有香氣。
“要開飯了!”魏無牙變戲法兒一樣從好不容易弄來的長袍裡頭摸出個木碗,興沖沖跑開。
對於吃飯,這老東西總是有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只要開飯,無論手頭在做什麼事情也要立刻放下,抄起木碗直奔大鍋。
或許這些年真的把餓怕了吧。
夜涼如水,暮色昏沉,河邊的水汽好像升騰起來,更顯得晦暗難明。
李四坐在河邊的泅石上,看赴死軍處置戰俘。
這些投降的戰俘被捆成長串兒押到河邊,他們肯定已經知道最後的命運了。
有些旗丁撕心裂肺的喊着饒命的話兒,立刻就被捅個對穿,唬的餘者再不敢出聲,默默的緩慢前行。
面對舉起的屠刀,這些旗丁已經沒有了絲毫要反抗的意思,蔫頭耷腦的引頸待戮。
曾幾何時,他們也手持屠刀,肆意嘲笑那些寧可被砍死也沒有奮身反抗的羔羊。今日,試圖奴役別人的人遇到同樣的場面,不僅僅是一個輪迴這麼簡單。
屠殺在有條不紊中進行,一個又一個連饒命也無力呼喊的旗丁被叉成不住劇烈抖動的肉串兒,然後丟進滾滾河水……
相對於旗丁的甘心受死,包衣們反而有些零星抵抗,垂死掙扎着試圖挽回一絲機會。
很快就被赴死軍以更血腥的手段處死,然後把屍體拖到旗丁面前以起到震懾的作用……
人在瀕死時候所發出的慘叫最是震撼人心,偏偏這種叫聲此起彼伏。
屠殺戰俘的命令是李四下達,也算是心堅如鐵了,面對這種屠殺反而感覺到一種震撼。
當然不會是憐憫那些曾經以更殘虐手段屠殺同胞的旗丁,更不是憐憫助紂爲虐爲虎作倀的包衣,無論是野蠻的入侵者還是那些自甘爲奴的幫兇,他們就該有這樣的下場。
這種從心底升騰起來的震撼來自於赴死軍士卒,來自於他們執行屠殺命令時候的態度。
每有一個戰俘被拉出來,立刻有幾個甚至十幾個赴死軍爭搶着下手,數把鐵叉爭先恐後的齊齊而下……
尤其是赴死軍的新兵,他們以前的身份大多是各地來的流民,或許是見過了死亡,更大可能是對旗丁的潑天仇恨。他們對待敵人的手段更加殘酷……
平心而論,若是自己親手執行殺俘命令,李四最多是殺死他們而已,絕不會也嗜血的野獸一般以折磨戰俘爲樂。
在兩軍交戰的戰場殺敵和屠殺俘虜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李四比任何人都能體會到其中的不同。
赴死軍的嗜血嗜殺大大震驚了他們的締造者。
“是我把懦弱的百姓變成了野獸……”李四喃喃的唸叨着,卻一點也不後悔。
這正是組建赴死軍的初衷。
無論手中的這支軍隊是嗜血的猛獸還是嗜殺的厲鬼,至少他們是屬於民族的武力,至少他們敢於面對死亡,更有能力給敵人制造死亡。
胡不殺則漢危急,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在民族危亡、文明斷續的時刻,在惶惶華夏被所謂的仁義閹割千年的時候,中華需要的不是彬彬有禮的所謂王師,而是這樣的猛獸軍團。
“軍爺,軍爺……”胡良河左近的百姓們大聲叫喊,卻怯生生的不敢靠近李四。
這些人是旗丁們在途中“順手”圈來的“肥奴”,多是青壯年女。
旗丁雖然覆滅了,這些人卻不願意離去,期盼着能夠看到旗丁和包衣的最後下場。
在這個時代,糧食無疑是最寶貴的財富,地域觀念濃厚的鄉親們自然不會好心到招呼這些人同餐。
所以這三四百人只好蜷縮在胡良河邊,看赴死軍處置戰俘。
“什麼事情?過來說。”
看這位赴死軍的長官面色和善,這些人的膽子才大了些,推推搡搡好半晌子,終於推舉出一個穿長衫的青年。
這青年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上的長衫早就撕扯的沒了樣子,露出裡面月白色的中衣。面上沾滿沙塵,口鼻之中還有血痕,顯然被旗丁暴打過。
但是狼狽終究難掩其身上的書卷之氣,就連說話也是斯文的很:“這位軍爺活命之恩,小生粉身難報其萬一,尚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軍爺允之。”
“你們要吃飯?”也不知道這些人餓了幾天,不遠處的鄉親們正要開飯,米香味都飄蕩過來。
“非也,”說話的書生回顧那些跪在河灘上的旗丁:“韃虜與我等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難同日月,小生並諸父老鄉梓懇請軍爺,讓我等處置這些衣冠禽獸……”
逃難的人羣多是扶老攜幼男女相執,而這些人當中,只有青壯男人和貌美的女子,顯然是旗丁以血腥手段挑選奴隸之後的結果。
也就是說這些人的家屬親人早就被殺了。
只要和旗丁接觸過,哪個不是身負血海深仇?
“好,你們……”
還不等李四把話說完,一大羣人就撲到河灘之上……
這些人連根木頭棍子也沒有,撲在跪成一片的俘虜羣中拳打腳踢,爆揍旗丁包衣泄憤。
很快,就是那些圍攏在外圍的赴死軍士卒也瞧出不對勁了。
根本就不是在痛打,而是在撕咬。這羣人瘋子一樣的手抓牙咬,硬生生的從俘虜身上扯下一塊塊皮肉。那個滿面斯文的長衫青年騎在一個旗丁身上,如餓死鬼撕扯老肥肉一樣瘋狂。直到把那個俘虜的腦袋撕咬的露出白慘慘的顱骨,還是捨不得罷手。
整個河灘都被淒厲的慘叫籠罩,俘虜們大叫着“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這是爲了我的父親。”順手摸起鵝卵石,把旗丁的顱骨砸碎,碎肉和鮮血飛濺。
“爲了我的親孃。”少女摳出旗丁的挖出眼珠,狠命捏爆。
“我的孩子,娘給你報仇了,你看着吧。”滿臉是血的母親惡狼一般,嘴裡還有一片頭皮
……
素來以嗜殺敢戰爲自豪的赴死軍都目瞪口呆。
如此血腥的場面讓李四都震驚了,這還是溫文儒雅的同胞嗎?這得需要怎樣滔天的仇恨?
仇恨的力量太恐怖了。
在赴死軍士卒和李四的驚駭當中,河灘上的慘叫漸漸止歇,俘虜被屠殺的乾乾淨淨,似乎有些不解氣的人們還在以敵人的屍體泄憤。
月白色的中衣沾滿了碎肉和污血,臉上如同血洗,對着夜空放聲痛哭,活生生就是夜半嚎月的惡狼一般:“爹,雲娘,小妹,咱家的血海深仇已報萬一,你們英靈不散,看我殺盡韃子……”
衆皆痛哭失聲望空而拜,以身上的鮮血祭奠慘死的親朋。
“軍爺全我雪恨之心,周文遠銘記五內,願秉生追隨力效犬馬,以報國仇家恨,以洗雪奇恥大辱
“原來你叫周文遠,很好,很好。”面對這個時而斯文時而獸化的周文遠,一時李四還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那……請軍爺分些粥食於我等,實在是餓的狠了。”如此近乎乞討的要飯吃,讓周文遠這個讀書人也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你們還能吃的下飯?好吧,那個誰,丁乙,你去弄點粥來,分他們每人一碗。”
這些傢伙滿身是血和碎肉,李四見了之後都沒有了吃飯的心思,他們居然還有食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