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過胡良河之後,赴死軍在涿州以西行進,途中襲擊了原禮部右侍郎東閣大學生馮銓的莊子。
赴死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散了馮銓的兩百多莊丁,然後把莊子裡的存糧金銀等一併財物席捲一空。
這個馮銓是依靠討好九千歲魏忠賢而發跡,崇禎初年魏忠賢完蛋之後,他也被罷官。在崇禎朝十幾年的時間裡,曾無數此給京中重臣送禮行賄,想着恢復職位,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一直沒有如願。
雖然大家對這個馮銓都沒有好印象,可馮銓終究是京南一帶有名的士紳大戶,李四這麼雷厲風行的抄了他的莊子,讓東宮學官們頗有微詞。
李四的理由很簡單,這個馮銓名下的田產有一千六百餘頃,絕對是以巧取豪奪的手段兼併民間田產。而且在李闖的蝗蟲大軍過後,此人並沒有什麼損失的情況來看,這老東西肯定和李闖有勾結。
這樣的理由未免有些牽強,因爲在李闖橫掃大半個中原的時候,那些士紳大戶爲了生存必然是要和闖軍私下溝通,甚至資賊也說不定。闖軍掠拷的手段大家都知道,迫不得已之下和闖軍有勾通是種很普遍的現象。
兼併民間土地,在非常時期勾通闖賊,真要拿這兩頂大帽子出來,恐怕中原的所有士紳大戶屁股底下都不乾淨。
僅僅因爲和闖軍有溝通嫌疑就下手抄家殺人,只怕會失去天底下士紳豪門的支持。
自秦漢以降,門閥豪強,士紳大戶就是天下的根本,尤其是兩宋以後,士紳階層已經成爲歷朝歷代的基礎,輕易是碰不得的。
直到赴死軍從馮銓的莊子裡抄出多爾袞的密信,衆人才開始閉嘴,但也一再的奉勸李四在證據確鑿之前,千萬不好和地方上的士紳豪門爲難。
李四當面答應的很痛快,可事實上完全沒有把這些學官的意見放在心上。
從進入保定府地界以後,滿清的軍事力量明顯開始薄弱。這主要是因爲滿洲人把主要的兵力放在西線追擊李闖,南線雖然也有少量兵力,卻推進的太過迅速,把赴死軍遠遠的“甩”在後面。
因爲大明官軍早已不復存在,而曾經佔據這一帶的闖軍也分崩離析,席捲而下的滿洲兵急着南下,這一帶的廣大區域已經暫時成爲軍事真空。小股的土匪山賊空前活躍,甚至由難民組成的人潮也四下出擊,趁機搶掠四方。
曾經親口答應不再和士紳爲難的李四更加變本加厲,頻頻指示赴死軍搶劫地方上的士紳大戶。
無論是搶劫的力度還是效率,赴死軍都遠勝於那些土匪。那些地方豪強根本就不是赴死軍的對手,往往只需要半個晚上的時間,搜刮幾十年的財富就被搶劫一空。
光是在保定、真定、順德三府,李四就抄滅大戶四十四家,處死鄉紳名士三十九人。一時間,羣情涌動,談“李”色變。
“李四太……太過跋扈了。”東宮修撰劉理順的鬍子都在顫抖:“士紳爲我朝根本,天下官吏者多出其間。自我朝太祖皇帝開國以來,歷代先帝無不禮敬之厚待之。李四如此作爲,較之李闖更甚!長此以往,我朝必失天下之心吶!”
“李校典縱兵搶掠,與山賊草寇何異?赴死軍乃我大明恢復之根本,望殿下悉心規勸李校典,千萬莫要入了歧途。”這些學官都是士紳出身,自然對李四的所作所爲看不下去。
姚明恭大作痛心疾首之狀,幾乎要聲淚俱下的說道:“李……李校典徵集軍糧也就罷了,爲何還要煽動百姓縱火焚燒田莊?爲何還要毀壞地產?此實爲撼我大明根基呀。”
這李四做的也太過火了,不僅把士紳的糧食財物搶掠一空,還煽動百姓舉火焚燒那些莊園,更有甚者,許多士紳都被赴死軍一繩子吊死。
這讓同是士紳出身的學官們大生兔死狐悲的感慨,偏偏拿李四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在太子面前哭訴一番。
隨着不斷的南移,遷徙隊伍逐漸擴大,人數衆多並且體力參差,每日只能行進五六十里的路程。若是遇到風雲天氣,連二三十里也走不了。這還是在敵人相對零星的地域,隨着隊伍的逐漸南移,爲保持體力和最基本的戰鬥力,速度還要降低。
李四根本無意催促隊伍急行,再加快的速度的話隊伍就會被拉長,赴死軍更要往來奔走,圖然消耗體力。更主要的是距離河南越來越近,滿清還有一股力量在河南清剿闖軍殘部,現在還不太適合與滿清正面硬拼。
因爲急於剿殺闖軍,滿清來不及做好地方上的政權交接,尤其是在輪番混戰的北直隸南部和河南。從大局來看,早就進入河南的滿洲軍隊和赴死軍一樣,都是遠離基地的孤軍。
這些都是來自於記憶中的資料,然而河南的八旗兵有多少,戰鬥力如何等等這些詳細情報,李四也和很多人一樣,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唯一的優勢就在於知道赴死軍很快就要面臨前所未有的大戰了,並且一直在爲即將到來的大戰做着準備。
沿途收容流民,選其健者充入赴死軍;儘可能的打擊地主士紳勢力,從地主大戶手中搶掠物資;給士卒新兵灌輸赴死軍的核心思想,並且在行軍間隙進行最基本的戰術訓練……
所有的這一切都要李四親自去做,忙的腳底板都能打到屁股上。
每天都要到夜色降臨,纔有機會裝一鍋煙,美美的抽上幾口解解乏。
因爲太忙,晚飯都是由路大嫂或者娥子端過來。
“四叔,吃飯吧,粥裡藏着兩片兒肉乾,是我偷偷放進去的,誰也沒有看見。”端來碗飯的娥子得意的笑着:“我娘還讓我看看四叔有啥衣裳要換洗,我娘還說四叔是做大事情的,不能讓這些家長裡短的小事分了心……”
“你娘還說啥了?”每當娥子一口一個“我娘說”的時候,李四就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孩子氣,總是忍不住逗她兩句。
“我娘還說……沒有了,我娘就說了這些。”
笑。
娥子也笑,其實她知道是四叔逗着玩呢。
娥子就喜歡和四叔說話,就喜歡看四叔笑。
喝完一大碗黃米粥,吃了倆雜合面的饃饃,反而愈發的懶了,一動也不想動:“天這麼黑,娥子你回去吧。”
“對哩,我想起來了,我娘還說要四叔多洗腳,最好是用熱水,能解乏哩。”路大嫂其實沒有說這話,是娥子賴着不想離去而已。
“哪有那麼多的熱水,有涼水就不錯了。”
“我去打水給四叔洗腳吧。”根本就不給李四拒絕的機會,娥子飛跑着出去,片刻功夫就弄來一盆清水放在李四腳下:“我給四叔洗洗腳吧。”
“別,別,”看娥子眼裡都帶着笑呢,李四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從來就把這丫頭當成孩子,強迫自己不要往歪的地方去想:“我的腳丫子臭着呢,還是我自己洗吧。”
挽起褲管,洗腳。
娥子臉上滿是笑容,就那麼看着。
“李校典腿上這傷,想來是當日京城突圍時所創的吧,每每念起那日的兇險,我總是對太子說起李校典的救命之情。”不知什麼時候,長平公主已站在帳篷外面:“李校典腿上之傷就是忠於我大明的鐵證,先皇識人,授予託孤託國之重。李校典的這份忠心我是曉得的,容不得別人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