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駙馬是真的病的很重,小冬聽趙呂也提過一次,請了幾位太醫都束手無策。
沈靜的手指在桌上輕叩了幾下。小冬打量着他,沈靜少年時就很少流露出情緒來,現在年紀漸長,更顯得穩重深沉,小冬根本不知他心中是喜是怒。
按說……五駙馬算是他情敵,五駙馬病了,沈靜應該高興。
可是,沈靜如果關心五公主,希望她過得好,那就不能巴望着五駙馬重病不治,不然五公主就得當寡婦了。就算貴爲公主,守寡的日子一樣難熬。五公主還這樣年輕——後頭還有幾十年,如何煎熬?
本朝還沒有公主喪夫再嫁的先例呢。小冬只聽聖慈太后說過一次,有一位公主,是定了親之後還沒成親,駙馬就意外故世,所以隔了兩年才又擇了一位夫婿,與再嫁是不同的。
沈靜沒待多久便告辭了,小冬也沒有多留他。
小冬怎麼也想不到,今天她這裡人氣如此旺盛,送走了六公主,沈靜來了。沈靜這邊告辭,五公主卻上門來了。她穿着一件深紫色宮裝,戴着紗帽,風吹起紗帷,露出一角秀氣的下頷和秀美的頸項。
剛纔六公主走時,還沒有沈靜當面遇上。可是這回五公主來,卻和沈靜走了個面對面。
沈靜固然意外,五公主看起來也有片刻不知所措。小冬剋制不住好奇心,目光在兩個人臉上輪流巡梭,沈靜的失態只是一瞬間,馬上回過神來行禮:“見過公主。”
“沈部郎不用客氣,”五公主聲音聽起來微微發緊,她頓了一下,才又接着說:“我來找小冬妹妹有事商量……”
她來找小冬完全不用向誰解釋,特意說這麼一句,彷彿要撇清表白什麼一樣。
小冬眨眨眼,沈靜的新官職小冬都記不太清楚,五公主卻一口叫了出來——嗯,五公主倒還真是關心時事啊。
可也不能讓他們就站在門前說話啊。
小冬不得不出來做這根打鴛鴦的棒子。畢竟五公主已經嫁了人,她和沈靜之間,就算沒發生什麼實質上的事,可只要旁人捕風捉影的來幾句閒話……在京城這地方桃色韻事向來傳的快,要不了兩天就會滿城風雨。
“五姐姐你還是頭次來我這兒吧?前天四姐姐六姐姐都來了,獨你沒來。我還想着請你賞花品茶呢。表哥,我有客,就不送你了,得了空常來坐坐。”
五公主點點頭,隨小冬朝裡走。
“也沒打招呼,就冒然上門來了。”五公主先道歉:“實在是有一件事要麻煩小冬妹妹。”
“五姐姐有話請說吧,若是幫得上忙,我當然不會推辭。”
五公主低聲說:“是爲了駙馬的病……”
小冬有些疑惑,五駙馬病重,五公主去求醫問藥也好,去求神拜佛也好,有什麼必要求到她面前來?
“可是缺少藥材?我這裡人蔘倒還有幾枝,出嫁時父親還給了我四枚菩提果。”
五公主搖了搖頭:“不是藥材。林鄉候府裡也不缺藥材——縱然有不足,宮裡也沒什麼藥材找不着。”
那是爲了什麼?
五公主說:“我是聽說,遂州有一位名醫,聲名遠播,想請來替駙馬看診。可是遂州天高路遠,我對那兒又一點兒都不熟悉……”
小冬恍然,因爲秦烈是遂州人,所以五公主纔來向她打聽吧?
她也不瞭解,秦烈也不在家,不過沒關係,秦氏在家,若真有這樣一位名醫,秦氏應該會知道的。
“嗯,遂州的情形我不瞭解,不過我婆婆正好也在,她或會知道。”
五公主精神一振:“那勞煩小冬妹妹領我去拜見秦夫人,我,我來的倉促,兩手空空的……”
小冬忙說:“五姐姐莫急,我婆婆爲人直爽,也是個熱心腸,若真有這麼一位名醫,她應該會知道的。”
秦氏的年輕美貌果然讓五公主也吃了一驚,她要行晚輩之禮,秦氏忙讓人拌着,小冬也勸,五公主仍是恭敬地見了禮,寒喧了兩句,將來意說了。
秦氏想了一想:“我一向住在東泉,遂州地方很大,那位名醫……應該是姓洪吧?”
五公主滿臉喜色:“正是,正是姓洪。夫人知道此人?他醫術果然高明?”
“不曾見過,只聽說是治好了不少的疑難雜症,不知道五駙馬的病症他醫不醫得了。不過,從這裡到遂州,一來一往的,也頗耗時日,只怕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小冬也是這樣想。五駙馬既然病已經這樣重了,還能支撐到從遂州請來這位洪郎中嗎?
五公主顯然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了,有一線希望,哪怕再遙遠渺茫,她也會牢牢抓住。
“嗯,這樣的話,只能寫封信回去,讓人送這位洪郎中來京城——可是一來不知人家肯不肯跋涉千里,二來……路上恐怕要多耗費時日,即使走水路,只怕也得將近一個月。三來……”
秦氏沒有明說,不過五公主應該也明白,就算是神醫,那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五駙馬倘若……得的是什麼絕症,那也不能埋怨大夫不得力了。
五公主重重點頭:“夫人說的,我也都明白。還請夫人幫我這個忙,無論……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感激不盡。”
秦烈不在家中,秦氏口述,小冬替她將信寫了,五公主又說了下五駙馬的病情,小冬也一併記了下來,將信封了口,秦氏吩咐人立即送信回遂州去。五公主眼圈發紅,又謝過秦氏和小冬,便要告辭。
小冬挽留,五公主只是搖頭:“駙馬病中心緒不定,一時也離不了人,倘若醒了看不見我,只怕藥也喝不下。我還是趕緊回去的好。若是這邊有什麼消息,小冬妹妹千萬打發人去告訴我一聲……”
“五姐姐放心吧,若得了信兒,我一定馬上打發人去跟你說。”
五公主走了,這回總算沒有再來客人。小冬長長鬆了口氣,換下衣裳,陪秦氏一同用茶閒話。
“這位五公主就是明貴妃的女兒?”
“嗯,她曾經生過瘡症,所以臉上落了些印子,不仔細看倒也不礙事。”
“這麼年輕……”
秦氏話裡的意思小冬明白。
若是五駙馬真不行了,五公主……實在可惜了。
秦烈晚間回來,和小冬一起,陪秦氏用了晚飯。秦氏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飯桌上就把今天白天的事說了。
秦烈點頭說:“五駙馬的確病的不輕,據說已經咳血了,病症很是兇險,好好的人,沒幾日就折騰得起不來牀。不過那位洪郎中雖然有些名氣,能治得了五駙馬的病麼?”
“誰說得準呢,不過盡人事,聽天命吧。”
晚上小冬有些悶悶不樂,秦烈說了兩個笑話,也不見她露個笑臉。
隔着帳子看着牀頭的燭光,有些黯沉沉的。小冬接過秦烈遞的茶,有幾分僥倖地說:“六公主今天還找上門來呢,也不知是來吵架的還是想打架的,還好錦鳳不在家裡,不然六公主真犯蠻,那可夠麻煩的。其實錦鳳和羅渭也沒有什麼,她這乾醋呷的毫無道理。”
秦烈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話說這人肌膚色深,更襯得牙白。
“六公主只是小打小鬧,你別往心裡去。反正錦鳳他們快要離開京城了。”
“嗯。”
小冬喝了半杯茶,另外半杯秦烈接過去喝了,兩人吹燈躺下。小冬想着今天沈靜和五公主相見時的神情,總覺得胸口壓着些什麼,有些沉甸甸的。
她不知道五公主和沈靜心裡有多少苦楚,可是兩人之間橫亙着無法逾越的鴻溝。這年頭,有幾對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就她知道的,好象……除了她自己能這樣幸福,旁的人,一樁也沒有。
大多數人在成親前都沒見過另一半是什麼模樣,高矮胖瘦黑白俊醜都是聽旁人轉述。等拜了天地進了洞房,好不好的都要一起過下半輩子。
秦烈聽着她沒睡着,輕聲問:“在想什麼?”
“想我們。”小冬說,“我們比旁人幸運太多了。”
秦烈的手伸過來,小冬將頭埋進他的懷裡。
她無法想象自己和一個全然陌生的人,怎麼樣躺在一張牀上,耳鬢廝磨,肌膚相親。那人的手抱着她,在她身上撫摸遊走……光是想,小冬都覺得全身寒毛倒豎。
更不用說,還要容忍那個人還和妾睡一起,和通房丫頭,甚至和外頭勾欄裡的女子……
那樣的生活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幸而,她嫁的是秦烈。
他和她早就相識,彼此瞭解,互生情愫。
他沒有其他女人,妾也好,丫頭也好,外頭的閒花野草也好,一概沒有。小冬不必擔心在他嘴脣上嚐到別的女人的胭脂味,也不用擔心有一天,會有別的女人挺着大肚子,懷着他的孩子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秦烈的脣挨在她的耳垂邊,熱熱的氣息吹得小冬全身發軟,手裡攥着紗被,感覺他的脣漸漸向下移去,經過頸項,秦烈一手託着她的腰,輕咬住她肚兜上的繫帶,輕輕一扯,那結就鬆開了。
————————————
扭扭~~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