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支手叉腳的一通忙亂,有名的沈三才子總算把小郡主給穩穩當當抱起來了。
就是——抱得有點兒緊。
小冬有點不舒服,但是很體諒。畢竟抱得穩當點兒,省得摔跤。
“我渴了,要回去。”
不說不覺得,一說她倒覺得真渴了。沈靜兩隻手都用來抱孩子,那當然是沒有空着的手去拿他放在一旁的書了。
小冬於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指着書說:“那個,我拿。”
沈靜的臉色頓時十分精彩起來,眼睛忽閃忽閃的,看得小冬直想笑。
嘿,這孩子是不是在這兒偷讀《西廂》之類的小黃書呢?這下讓她逮個正着了吧。
沈靜這會兒也正矛盾。
這書讓小冬拿,他可不放心,但要是撂在這個地方,就更不放心。雖然這裡隱蔽,可難保要是進來個人呢?王府裡能看書的不過廖廖幾人,這書被旁人發現了,他……
兩下里一權衡,沈靜點了點頭。
小冬終於把那幾冊書抓在了手裡。書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的樣子,書皮上寫着青亭詩集,
瞅着沈靜向前看路,小冬偷偷把書掀開一條縫。
呃——
和她想的不一樣。
不是XX豔史,XX外傳之類的。
《天元劍俠傳》這,這是什麼書?
再翻一本——《獨臂刀客》?
這是……咳,俠義小說?
小冬把臉埋在沈靜肩膀上,想笑又不能笑,只好硬忍着。
不知不覺間,剛纔的沮喪失落都不翼而飛了。
沈靜不知道她偷瞄,小冬剛開始識字,料想看不懂這是什麼書。
小冬忍笑忍得太辛苦了。想不到沈靜這麼斯文的書生,竟然偷偷躲起來看武俠小說。
嘿嘿嘿,小冬一向覺得沈靜很有距離難以親近,現在卻覺得,這世上哪有神仙人物啊,再飄逸絕俗的人,他也得吃五俗雜糧不是?沈靜少年穩重才名赫赫,也會偷偷躲在假山裡看俠義小說啊!
也許每個少年的心裡,都曾經有過一個劍客的夢想吧。
紅綾她們往前沒有追着人,已經又折回頭來,沈靜抱着小冬走在長廊上晃晃悠悠好不顯眼。紅綾跑得發散釵亂,臉腮通紅,一手撐着腰,喘氣喘得急,說不出話來。
小冬心裡覺得過意不去,自己心情不好亂跑一通,倒讓她們受驚受累。
紅綾緩過一口氣來:“謝天謝地,剛纔找不着郡主,把我們魂都嚇掉了。”又向沈靜道謝:“多謝表少爺。”
她伸過手來接,沈靜鬆了一口氣,把小冬遞了給她。
小冬還沒回過神來呢,手上的書已經被沈靜抽走了。
他動作可夠麻利的!
紅綾一點兒不惱小冬,她只惱明夫人。在她看來,郡主一向乖巧懂事,爲什麼遇着那姓明的女人,聽她說了兩句話,就任性起來了?府裡這麼多人,也沒見郡主對旁人任性發作啊?可見這是那姓明的女人自己不好,面似柔善,心藏奸詐。
紅綾抱着小冬向前走,一路上只顧回想明夫人剛纔說了什麼話,臉上又是什麼表情。她沒碰着郡主,應該不是偷掐小孩子——紅綾聽胡氏說過,有些後宅婦人摧磨嬰孩幼兒,淨是掐在紮在不易發現的地方,小孩子只疼,又說不出來只會哭……
咳,這個着實是她想多了。
明夫人就算再借一個膽,也絕不能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下動什麼手腳。
小冬看着沈靜的背影,陽光將他的影子抹在地下,明暗分明,漸漸走遠。
沈芳正在桌前描花樣子,沈薔老老實實坐在一旁。
紅綾抱着小冬進來,沈薔站了起來:“咦?小冬妹妹不是跟世子去學認字兒去了?”
紅綾說:“世子爺有客,我們就先回來了。”
沈薔歡歡喜喜拉着小冬的手到一旁去,給她看一個剛糊起來的燈籠。屋裡還有一股漿糊味兒,不重,也不難聞。
那是個最簡單的四角燈籠,燈籠上繪着簡單的水墨圖畫,幾竿竹,一叢蘭。小冬看看裡面,竹枝上的漿糊漬還沒幹呢。
沈芳微笑着說:“這個做得不好。往年在家,我們就自己做燈籠。三哥做的尤其好。大家一起動手,到過節時一起點了玩。一年裡頭也就那麼一回,能痛痛快快的玩一晚上。”
沈薔說:“我想糊個兔子的,糊好給你玩。”
小冬抿嘴笑笑,伸手輕輕戳了一下紙面兒,沈薔忙攔她:“小心,別戳壞了。”
燈籠不稀罕,可是自己做的當然不一樣。
“小冬妹妹,你要不要也來學着做?”
小冬也有些躍躍欲試,紅綾忙攔:“竹篾割手,這個可玩不得。”
沈薔說:“我家小弟比你大些,他也自己糊了一個呢,竹架是旁人替他扎的,挺容易的。”
趙呂遣了個人來傳話,小廝沒有進門,在外面回的話。
“世子問郡主想不想出去逛逛?”
小冬怔了下,回過頭來。
紅綾很是意外:“逛什麼?”
“羅家兩位公子約世子出去,世子問郡主要不要也同去?”
不等紅綾反應過來,小冬已經乾脆俐落蹦出話來:“去!”
她還沒有逛過這時候的街——王府外面,究竟是什麼樣子?
紅綾卻說:“不可,外頭多冷,人又多又雜胡媽媽和齊媽媽一定不許。”
小冬一點兒不怕:“我去問爹。”
要是安王同意,胡氏和齊氏也沒有辦法攔阻。
而且,小冬直覺,以安王的性子,還有對她的寵溺,一定會同意。
她撒開腿就跑,紅綾沒辦法只能跟着出去。
沈薔扶着燈籠的手慢慢鬆開了。
去外面?
雖然來了京城,可是她和沈芳也不知道京城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呢。一來就進了王府,然後再沒有出去過。將來,將來她們要是回了河東,家裡姐妹兄弟必是要問的——京城到底是怎麼個模樣?一定很繁華,那繁華在什麼地方?
沈薔的目光投入沈芳,帶着沒說出來的期盼。
沈芳的眼睛亮了一下,可是母親的囑咐隨即在耳邊響起來。
不能輕浮,不能任性……她們不是來玩的。
沈薔的頭耷拉下去,有些怏怏不樂地坐下。
沈芳小聲說:“我們是客人,哪能肆意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看沈薔不吭聲,她說:“就算在家,你敢向伯父伯孃說要出門去逛?”
沈薔的嘴嘟了起來。
那她當然是不敢的。
河東沈家,家規森嚴是出了名的。
別說她們是閨閣千金,就算是那些兄弟出門去也要向長輩稟告請示,幾時出去幾時回來去了何處,家中人都是要一一細問的。倘有什麼不妥,家法板子可不容情。
沈薔說:“我知道了……我就是想看看京城是個什麼樣的……要不然,豈不是白來了一趟。”
沈芳抿了一下脣,重新接着描畫。
可沒想到她一朵花還沒描完,有人來傳話說:“世子同郡主要出門,問二位姑娘要不要一同去?”
沈芳手一晃,細心描繪的花萼頓時成了一個黑團。
沈薔的眼睛頓時閃閃發亮,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