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微側過臉朝後看。
殷舜華神情從容恬淡,並沒有如身邊的一樣輕易的就被煽起了悲慼之情來。
中午用飯排席時,四公主果然說到做到,把小冬和殷舜華安排坐了斜對面兒,要細打量倒是真方便。四公主不太放心六公主,讓她去自己那一席,六公主搖頭不去,小聲說:“你那邊都是些老女人,悶死人了。我和小冬一起。”
四公主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伸手在她腦門上一戳:“你說誰老,嗯?”
不過話是這樣說,她也沒勉強,吩咐跟着六公主的人好生服侍。
外頭有人遞進一個食盒來,在長窗外跟丫鬟說了兩句,食盒被傳進屋來,拎到六公主旁邊。
六公主微微提高了些聲音:“哎呀,我就在外面吃一頓,還巴巴的從家裡給我做了送來——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嫌四姐姐府上的酒菜不好呢。”
好幾個人就贊她,有的說羨慕駙馬體貼的,有的說羅家人對六公主好得沒話說。六公主得意洋洋,看來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小冬忍着笑說:“行啦,天氣涼,趁熱吃吧。”
揭開食盒,裡面的飯菜還熱騰騰的。從羅家到這兒路雖不遠,可也不近,飯菜應該是一做好了就立刻送來的,速度倒真是快,可見六公主現在的確很受重視——
有了年紀的人多重子嗣,羅將軍和羅夫人也不會例外。正因如此,許多女子有孕,就象將軍出征打了勝仗一般,是婆家的英雄,那叫一個衆星捧月。六公主現在出門有駙馬跟從接送,家中還特意做了她愛吃的補養的菜餚送來,一掃她之前的頹唐,總算是揚眉吐氣。
六公主特意招呼小冬嘗菜:“這個瓜齏不錯,你也嚐嚐。”又指着湯說:“這個我一個人可喝不完,大家都嚐嚐吧。”
小冬笑着嚐了一口,果然鮮香美味。
想想六公主之前爲了吃個羅漢齋還特意跑自己那裡去蹭,想必現在的日子過得叫一個春風得意啊。
“你現在天天在家都這麼吃?”
“可不是麼,廚房的人天天都先來問我想吃什麼,然後採買纔出去忙活。”六公主故意抱怨:“可是有時候啊,早上我說想吃魚,中午一端上來我就反胃吃不下去了,還得撤了再做別的。還有,以前我很愛吃蝦的,現在卻一點兒都聞不得。”
“嗯,這個也不稀奇,許多有孕的人都這樣的。還有人專想吃平時根本不吃的,又或是大冬天裡想吃西瓜……”
那湯席上人都嚐了,殷姑娘託着小盞,抿了一小口,也讚了一句:“果然是好湯。”
吃完飯小冬瞅個空子招呼殷姑娘:“殷姐姐,這兒人多嘈雜,咱們到後頭坐坐吧。”
殷姑娘微一沉吟,她身邊的那個姑娘說:“那我去棋苑坐會兒。”十分知趣地先走了。
只剩她們兩人,殷姑娘倒還是落落大方:“郡主請。”
“殷姐姐不用和我這麼客氣,叫我小冬就是了。你現在可還在書院讀書?”
“前年就不讀了。”
小冬當然不能開門見山上來就直奔主題:你喜歡我哥哥不?你對有可能做我嫂子這事兒有啥看法?只能慢慢繞彎子,不過小冬也有點奇怪——殷姑娘的年紀可不算小了,雖然京城裡姑娘也有出嫁晚的,但是那多半都有緣故,比如有孝,有病,有雜七雜八的其他原因。殷姑娘看起來身體康健,教養又佳,又聰慧大方,怎麼會依舊待字閨中?難道她的嫁妝真的薄到一張紙寫不滿?
不過小冬再朝下打聽,立馬明白過來。
殷姑娘和她母親跟着伯父伯母生活,伯父家裡還有一個姐姐未嫁,這麼一順下來自然把她耽誤了。
長幼之序當然重要,可是也不是絕對呀。遠的不說,就說五公主吧,她生病耽誤了,所以六公主不是在她之前出嫁了麼?自己也比哥哥早成親——不過他們是兄妹,若是小冬有個姐姐沒嫁的話,那另當別論。
“姐姐平時在家都做什麼?”
殷姑娘說:“先前還上學的時候只覺得時間不夠使,閒在家裡之後,倒是有大把的閒暇,陪母親抄抄經,做做針線什麼的。”
小冬點頭說:“也是。我以前也上學。冬天早上起身時總是特別捨不得暖被窩兒。總想着什麼時候不上學了,痛痛快快的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可是現在想想,還是上學的時候有趣。”
“你先前是在集玉堂讀書吧?”
“是啊。”小冬點頭說。公主,郡主,縣主這些都是在宮內學堂讀書,大多數人不過是應付差事。
“聽說,集玉堂有不少的藏書……”一說起這話來,殷舜華眼睛陡然就亮了,有如守財奴說起哪兒埋着金子一般。
小冬搖頭說:“那個不要提了,徒有虛名而已。裡面的書啊,好些還是太祖時候的呢,誰也不去看,整年整年的鎖着門在那兒落灰。”
殷姑娘眼裡的亮光黯淡下去:“這樣啊……我聽區先生說起過一回,一直琢磨着,要是有機會去看看就好了。”
區先生啊?小冬倒是有很久很久沒她的消息了。
“區先生還在長青書院麼?”
“是啊。”殷姑娘點頭說:“區先生是有真才實學的。”言下頗皮自豪。小冬尋思着要從區蘭穎身上論,她們還能算是師姐妹呢,畢竟都跟她念過書。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小冬很是誠懇地邀殷姑娘來王府做客:“我父親也是愛書之人,家裡光書房就三個呢,一個是父親書齋裡頭,一個是外書房,我住的院子裡也有一個屋子是放書的,只不過我光是愛收書,收了卻懶得看了。曾經聽人說過一句話:書非借不能讀也。讀借來的書,那是如飢似渴。自己一買,就束之高閣了。”
殷姑娘被她逗得笑:“這倒是真的。我以前也是,借到一本好書,挑燈夜讀,還要把那精彩的地方抄錄下來。要是買了書,固然也看,可是卻沒有這樣的勁頭了。想着反正是自己的,又跑不了,早讀晚讀都一樣。”
“正是這樣。”
要和人快速拉近關係,就要投其所好。果然一說起讀書來,殷姑娘立刻態度熱切。小冬倘若說請她去賞花,請她去喝茶之類,她肯定沒這份兒熱情。
“郡主現在住在王府?”
“嗯,新宅子沒什麼人氣兒,冷冷清清的。我搬回去好幾天了,過了冬再走,也可以多陪陪父親。”
殷姑娘由衷地說:“你真是孝順女兒。”
她話裡帶着些羨慕和感慨。
小冬想起她父親早逝,就算她想盡孝,也是子欲養而親不待了。
“有一件事……”她頓一下,小冬的心微微提了起來,靜待她說下去。結果門簾一掀,六公主的丫鬟進來,屈膝說:“郡主,我家主子找您過去呢。”
“嗯?什麼事?”
丫鬟雖然沒細說,可是小冬和殷舜華剛纔那種微妙而融洽的氣氛已經被打破了,她那句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小冬有些遺憾,再三和她說,請她有空去王府做客,一起翻整那些存書。
“到時候我寫貼子給你,殷姐姐可一定要來啊。”
殷舜華笑着說:“一定。”
她們出了屋,殷舜華去花園一側的棋苑,小冬去尋六公主。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吹在臉上冷嗖嗖的。六公主坐在那兒,看她進來忙招手:“起風了,咱們一起回去?”
小冬在她身邊坐下來,接過丫鬟遞的茶:“你呀,再晚一時半刻的差人來就好了。”
“怎麼你們說了這麼半天,還沒說夠?”六公主白她一眼:“你就是臉皮子太薄了。要我啊,上來三句話就問清楚了,還用得着這麼兜圈子耍心眼兒?”
“是是是,說得是。可是又不是人人都象你這麼心直口快的。”
正因爲重視,所以纔不能輕忽慢待啊。要是將來趙呂娶了她,那她們就是一家人了,將來有漫長的時光要相處,怎麼能象六公主似的,不分青紅皁白把人唐突了?
四公主過來送她們,不過她客人多,小冬謝過她今日款待,又說讓她不必送了。
兩個人披了斗篷出來,出了二門,羅渭已經守在穿堂處了。小冬也有些日子沒見他了,羅渭招呼她:“郡主。”
他以前叫小冬妹妹挺順口的,這會兒成了親戚,怎麼倒拘束外道了?
小冬看了一眼六公主,心裡有數,於是笑着說:“姐夫辛苦了。這麼鞍前馬後的,真不容易。”
羅渭被姐夫二字叫得一怔,隨即笑得象一朵花兒似的,見牙不見眼。
“不辛苦不辛苦,”又憋出一句:“不過確實不容易啊。”
小冬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來,急忙轉過臉去。六公主臉上一紅,嗔他說:“你都說些什麼呀。車在哪裡?我和小冬一起走。”她拉着小冬的手:“咱們坐一車,我還有話和你說呢。”
“行,我吩咐他們一聲去,坐你的車走。”
兩人坐在車中,六公主掀簾子看看車外,問她:“你近日可進宮了?”
“去了,給太后娘娘請安去的。”
“見皇后娘娘了嗎?”
“沒見着。”
“我聽說,她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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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炎反反覆覆真痛苦。
五月八號是個很好的日子咩?那天有三場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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