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上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沈敘哭笑不得,她矇混過關的方式實在是……剛想追問,又轉念一想, 既然她不想多說, 又何必緊追着不放?
沈敘動了動脣瓣剛想說話, 齊姜用食指壓住他的嘴脣, 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音。她走了幾步, 擡頭透過假山的縫隙往外看。齊致領着兩三個侍衛在假山附近搜查,一番搜索一下,可惜一無所獲。齊致的目光落在假山處, 可終究沒有發現什麼,最後他領着侍衛走了。
齊姜鬆了一口氣。
沈敘握住齊姜的手指親了親, 語氣不滿, “爲什麼要躲着你阿兄?”他就這麼不見得人?這種見不得光的背德感是怎麼回事?
齊致的態度很明確——對她和沈敘的事並不樂見其成。若是讓他撞到她和沈敘在一起, 只怕又是一場禁足。再者,她阿兄和安冉的關係非比尋常, 安冉又跟沈敘有仇,雖說不知道她阿兄知不知道沈敘和安冉之間的恩怨,但假設他是知道的,他會站在誰的一邊,答案簡直是不言而喻。
齊姜不願讓沈敘難受, 只道:“我阿兄性子嚴謹, 見了只怕會訓我一頓。誰耐煩聽他嘮叨呀?”她說這話時不自覺地流露出撒嬌的語氣。
不過二三話, 沈敘便知道了這未來大舅對他的態度。沈敘心裡頭明白她這麼說的用意, 心頭一暖, 面上露出了笑容。沈敘並沒有開口說破,只伸手將齊姜擁入懷裡。
齊姜隨後說起了宋氏, “我母親現在都幫着你說話了,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可沒做什麼,只能說岳母英明,獨具慧眼。”
齊姜嗔道:“你都還沒上門提親,誰是你岳母呀?”
“這是遲早的事。”沈敘用下巴蹭了蹭齊姜的額頭,“現在差的是一個儀式。你收了我的定情信物就是我的人了,這輩子你別想跑掉。”
“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跟那個篆刻大家安先生偷師呀?”沈敘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漫不經心,彷彿只是忽然想到了安冉,不經意地說起了他。
齊姜心跳加快,可惜這裡過於黑暗了,看不清沈敘的神色。
見齊姜沉默不語,沈敘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安冉怕是對她出手了。一時之間,擔憂涌上心頭,可他又不能強制命令她不要跟安冉接觸,他不怕讓她知道事情的始末,可他在乎她的看法。才這麼短短的一瞬間,沈敘心中已轉過千百個念頭,他有心告誡她,可話又不能說得太明顯,“你不許太過接近他,我會吃醋。”
看着沈敘毫不遮掩地表露心意,齊姜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酸澀起來,除去安冉的心就更迫切了。齊姜思緒萬千,面上卻是不顯,她笑嘻嘻地應下了,“好呀。”心裡打着是陽奉陰違的主意。
沈敘是何許人物,齊姜的性子他不說摸透,起碼也摸了個七八成。以她的性子,聽他說了這話,反應不該是這樣。她會是露出得意又囂張的表情,“哈哈哈,就該讓你醋一醋……”又或是用調笑的語氣說:“這就醋了?嘖嘖……”
她的反應很不對勁。
沈敘這時倒沒有往安冉身上去想,皆因就算安冉有心接近齊姜,怕是也沒那麼快收到效果。沈敘想到的是趙尚歸訂親的事。從別處得知她對趙尚歸的癡狂,心中不是不泛酸的。他知道她曾經是多麼的喜歡趙尚歸。莫非她是聽到趙尚歸訂親的消息才行止異常?
“聽說趙三公子訂親了……”沈敘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更加漫不經心。
齊姜一愣,不是在說安冉的麼,怎麼突然說到趙尚歸了?而且,這語氣……
沈敘這種語氣齊姜十分熟悉,上輩子他醋了,就是這麼種語氣。那是一種掩飾心中真實所想,明明很在意卻又裝作不在意的微妙的語氣。
齊姜“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爾後又哭喪着臉道:“是呀,他要訂親了……”
果然……沈敘心中一沉,酸意氾濫。
見沈敘沉默不語,齊姜啞然失笑。她剛纔先是失笑出聲,後再裝腔作勢,以沈敘的敏銳力本可以輕易發現不妥,沒想到的是他竟沒有半點察覺。難道是因爲被醋薰暈了?他看上去萬事不入心,醋勁之大實在是超過她的想象。
若齊姜沒有上輩子跟沈敘相處過的經歷,今世定會被沈敘以淡然的態度來遮掩吃醋的這一行爲給矇騙過去。今世的他的醋勁跟上一輩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姜故意用力地嗅了嗅,問:“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說到味道,這裡一直都有一股塵土的味道。密道里空氣不太流通,剛進來的時候,空氣裡渾濁的氣息很濃郁,在這裡待久了,鼻子也就變得沒那麼靈敏了,要說強烈的味道,這裡卻是沒有的。沈敘緊繃着臉,心中不高興至極,她這是故意扯開話題,趙尚歸訂親,她就這麼,這麼在乎?
齊姜扯了扯沈敘的衣袖,“你真沒有聞到嗎?好大一股酸味啊……”
沈敘回過神來,“你……”他輕咳,伸手捏住她臉頰上的嫩肉,“真是頑皮。”
兩人嬉鬧起來,過了一會兒,由嬉鬧變成了耳鬢廝磨,齊姜擁住沈敘,嘆息道:“他訂親又與我何干?”語氣坦蕩自然,一副完全沒有將趙尚歸放在心上的樣子。
聞言,沈敘忍不住笑了。
兩人有默契地不再說其他人,又再敘了一會兒的話,齊姜道:“我該回去了,等她們發現我不見了,恐會多生事端。我直接從密道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畢竟不方便。”齊姜頓了頓,又道:“這個密道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就連殿下也不知道我知道有密道這回事。”
沈敘點頭,“我自不會向外泄漏這個秘密。”
目送沈敘出了密道,齊姜才轉身離去。
密道里可謂七拐八彎,若不是齊姜十分熟悉世子府,怕且是會迷路的,畢竟在一個光線昏暗的密道里行走,是一件相當考驗人的記憶力的事。
行走間,齊姜忽而聽到一聲悶響,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齊姜本不想理會,可走了幾步又聽到幾聲悶哼,以及伴隨着痛苦的呻/吟聲。人都有好奇心,齊姜也不例外,她心裡想着趕緊回去花園,雙腳卻是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只見不遠處有幾束柔和的光線從拇指大小的洞口映出,齊姜往其中一個洞中湊過去,待看清裡面的情況時,她捂住了嘴。觀裡面的佈置,可知牆的另一面是一間密室。此刻在密室裡的人是世子殿下,趙尚歸,以及她的兄長,齊致。
密室的地上還躺着一個人,那人一動不動,想是那個重傷被捕的刺客了。
趙尚歸按了按刺客的脈搏,說:“他死了。”
齊致勾脣,露出一個冷笑,“殿下不過隨便一試,便引來了刺客。”他視線在地上的屍體上停留了一會兒,蹲下去翻開刺客的領子,發現刺客後頸果然有一刺青,“如殿下所料,是滕國的死士。”
世子殿下沉默不語,似在凝思。
趙尚歸道:“可惜他死了,問不出有用的消息來。”
說話間,有侍衛來稟,“殿下,另外一名刺客也捉到了。”
這名刺客被五花大綁,他的嘴巴無法閉合,看樣子是被卸了下巴,以免服毒自殺。得到世子殿下的示意,趙尚歸上前將刺客的下巴駁回,又用手捏着他下巴,才問道:“是誰指使你們前來刺殺的?”
刺客木然地跪着,不發一語。
齊致上前翻看刺客的後領,道:“朱雀刺青,不用說都知道你們是滕國派來的死士了。”他冷冷地道:“不要以爲不出聲就可以完事。”說罷,他往刺客身上撒了些藥粉,刺客立刻痛呼出聲,在地上翻滾。
密室裡的三個人都靜靜地看着刺客,靜寂中只有刺客的痛苦的呻/吟聲。
“你可肯說了?”齊致提着瓷瓶,作出傾灑的動作。
刺客條件反射地避了避,粉末並沒有預期撒到他身上。刺客痛苦地呻/吟着,道:“呸,橫豎是死,我又爲何要說?”
齊致笑了笑,將瓷瓶的粉末全倒在刺客身上,一時之間,刺客沙啞的痛呼聲響徹密室。
“你們的同伴中有個名叫無殺的,你說出他的下落,我饒你不死。”沉默許久的世子殿下開口道。
“呸,那個,那個叛徒,不配,不配爲我們滕國的死士。哈哈,哈,這叛徒早,早就死了……”刺客痛苦地大叫,“殺,殺了我,殺了我……”
正在偷聽的齊姜聽了這話,愣了愣,無殺死了?
世子殿下蹙眉,“他是怎麼死的?”
刺客痛得在地上來回翻滾,根本沒有理會世子殿下。漸漸地,他的痛呼聲越來越弱,動作越來越小,最終靜止不動了。
趙尚歸上前查看,“死了。”
齊姜猶在呆愣,無殺擅長隱匿,狡猾至極,怎麼輕易就死了呢?他死了,是不是代表來年六月的劫難她和沈敘就能安然度過了?
齊姜不知道發了多長時間的呆,直至聽到她阿兄在說:“……沈敘跟唐宗顥交好,最爲可疑。”這時,她纔回過神來。
趙尚歸點頭附和,“七八個月前,沈敘曾消失了一個多月,他確有可疑之處。那東西很有可能在他手上。”他想了想,又道:“當初沈敘設計弄垮中山國,晉國出力最多,他跟晉國國君定是有過某些協議,或許條件便是那東西。”
齊致進言道:“殿下,沈敘不能留。”
世子殿下搖頭道:“沈敘名望甚高,加之得以父王看重,這事不能輕舉妄動。”
齊姜的心如戰鼓般雷動,他們在懷疑沈敘什麼?他們不但查出了沈敘的身份,還查到沈敘跟晉國的九王子相交甚深。七八月前,不就是沈敘潛入容府的時候?難道當時沈敘去容府就是爲了他們口中說的“東西”?
齊姜努力回想,腦海中並沒有關於那“東西”的半點記憶,她的頭腦一片混亂,還隱隱作痛。齊姜咬了咬脣,緊緊地盯着自己的兄長,視線忽然一片模糊:阿兄明知道她喜歡沈敘,卻想置沈敘於死地……
齊姜的喉嚨像被秤砣堵住了一般,沉甸甸的,難受得緊。她忽而慶幸方纔堅持不讓沈敘送她,若是讓沈敘知道了她的兄長想除掉他,那……
齊姜呼吸一緊,心臟抽痛不已。
齊姜不知道的是,沈敘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默默地注視着她。以他的聽力,密室衆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