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齊姜的話, 沈敘心中的擔憂不但沒有消除,反而有加重的趨勢。他或許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但是他知道她有事瞞着他。
沈敘雙手捧着齊姜的臉, 認真地凝視着她, 似乎想從她臉上探究出什麼來, 良久, 他親了親她的脣, 低聲道:“你有事可不能瞞着我。”
齊姜輕笑,“我能有什麼事瞞着你?”
沈敘的目光落在齊姜臉上,就在齊姜快要承受不住他的凝視時, 他忽而輕笑道:“你答應我的,不跟他多說一句話。”
齊姜失笑, “知道了, 醋罈子。”她環住了他的腰, 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藉以掩飾臉上泄露出的情緒。
沈敘吻了吻齊姜的頭頂, 輕輕嘆息了聲。
一時之間,兩人心思各異。
沈敘聽力甚好,隔着一道門他都能聽到走廊遠處傳來的腳步聲,隱約還有說話聲,他知道是玉真和小汾回來了, “好了, 我該走了。”
齊姜拉住沈敘的手, 眉頭輕蹙, “雖說你們有萬全的準備, 但無殺既狡猾又狠毒,你務必要小心。”她又憂心另外的事, “你當衆露出這玉蟬來,無殺肯定知道上次闖入容府的人是你了。這事傳了出去,怕不怕對你不利?”
“放心,這不是大事。”沈敘吻了吻齊姜的額頭,“等我。這事完了,我去你家提親。”
聞言,齊姜瞪大眼睛看着沈敘,樣子顯得有點呆呆的,沈敘輕笑出聲,親了親她的脣,“等我的好消息。”
齊姜重重地點頭,“好。”眼下只要解決了無殺,以及阻止安冉的陷害,她相信他們會沿着上一輩子無法延續的軌跡走下去——訂親,成親,生子……
小汾和玉真拿了薑湯回來,小汾趁玉真不注意,小聲地跟齊姜說:“姑娘,這婢女有古怪,你可要小心她。”小汾雖察覺到不對,但她沒想到是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齊姜看向玉真,不想玉真對她笑了笑,再無先前唯唯諾諾的模樣。齊姜嘆息,沈敘認識的人淨是些能人異士。
宴廳裡,用過餐的女眷們正坐着品茶聊天。
見到齊姜,最年長的那位夫人招呼道:“齊姑娘回來啦?來,過來嚐嚐這茶。”
“好。”齊姜笑着應道,見堂上沒有容辛的身影,她便問道:“怎麼不見容姑娘?”
在座也有人奇怪,“剛纔有婢女叫了容姑娘出去。咦,怎麼到現在她還不回來?”
過了許久,容辛還是沒有回來,衆人覺得奇怪。陸映月皺眉,招來一名婢女,問:“剛纔是說哪位嬤嬤找容姑娘?”
“是方嬤嬤。”
陸映月揮手,“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婢女去問了,回來卻說:“婢子去問了,方嬤嬤說沒有叫人來請容姑娘。”
在場的人聽了婢女這話,一時驚異不定。
“這是怎麼回事?”
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容辛回來了。
容辛面有愁色,看上去精神略有不濟。有人關切地問:“容姑娘沒事吧?”
陸映月拉着容辛的手,懇摯切切地道:“怎麼聽婢女說請你過去的不是方嬤嬤?”
容辛微笑一滯,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便解釋道:“原是那名婢女弄錯了。”見陸映月又要開口問下去,又說:“我回來的時候走錯了路,才花費了這麼些時間。”
“原來如此。”衆人作恍然大悟狀,也不再糾纏下去,只笑笑說起了其他的話題。齊姜先是看了陸映月一眼,再打量了幾眼容辛。見容辛的臉色很差,心裡有了計較——方纔找她的人必是無殺。
齊姜見衆人的注意力都沒在自己身上,於是壓低了聲音問玉真,“你可不可以找到剛纔喊容辛出去的那個婢女?”
玉真搖頭,“不可以。”又補充了一句,“沈敘說要你聽我的。”
齊姜以手支額,略感到無奈。
片刻,有婢女來請,“主人準備現場篆刻作品,請衆位賞面前往欣賞。”
張營久未有作品面世,現在他當場展示篆刻手法,能親眼得見大師級的人物展示篆法和刀法,令許多人興奮不已,甚至有人開始感謝這場越下越大的風雪了。
齊姜去到宴廳大堂時,張營已開始動刀,他左手拿着印刀,右手拿着印材,拇指大小的坯胎在他手上漸漸成型,出神入化的刀工令人驚歎。
齊姜隨着衆女眷站在一邊,擡眸就見到站在對面的沈敘對她眨眼,她抿嘴一笑,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四周的人羣。先前不見人影的世子殿下也在場,大堂上青年人居多,比之早上多了許多生面孔。
齊姜窺了眼容辛,只見容辛一眨不眨地看着張營。雖說大師展示篆刻刀法難得一見,可也不需要片刻不錯的盯着,容辛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篆刻了?齊姜順着容辛的視線看向張營,只見張營正在向衆人解釋落刀時施力大小的問題,站在他身後的是跟他形影不離的老僕。
齊姜欲再走近一步觀看,只聽到玉真輕聲提醒,“站着不要動,離那邊遠一些。”
齊姜還來不及說話,場上忽而生變。
只見陸罡走出人羣,來到張營面前,笑吟吟地道:“張大家可否將麒麟借我一觀?”
張營點頭,“可以。”
陸罡伸出了手,中途五指成爪卻是向張營身後的老僕襲去。老僕看似年邁,身手卻不錯,他身形一閃,竟避過了陸罡的閃電襲擊。
陸罡一擊不得,又再次出手,招招都朝着老僕的面部襲去。頃刻間,兩人已過了好幾招。
在場的衆人具是驚呆了,有女眷甚至失聲驚叫。
那廂陸罡和老僕猶在糾纏。陸罡身形奇快,老僕的身形也不再佝僂,看上去竟與普通的青壯年男人沒甚差別。這時,陳永也跳了出來,兩人對一人,老僕的優勢頓減,藉着陳永的掩護,陸罡五指抓向老僕的面部,電光火石之間扯落了一樣東西。
衆人定睛看去,只見陸罡手上捏着一小塊人皮,再看向老僕,他還哪裡是老僕?顯露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張年輕的、英氣勃發的臉。
張營臉色大變,“你是誰!”
齊姜也是一驚,“無殺!”看來無殺將老僕殺害了,易容成他的樣子隱藏在莊園裡。
無殺冷冷地環視一圈,觸及他冰冷的目光,許多人悄悄退後了幾步,甚至有人驚恐得逃離了現場。玉真護着齊姜退後幾步,對上沈敘的目光,玉真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接近了容辛。
齊姜察覺到玉真的意圖,也想跟着她過去,卻不想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齊姜轉頭看去,對上了沈敘深邃的目光,“乖乖的站在原地。”
站在中間的無殺和陸罡陳永對峙着,又有十多個生面孔的人站了出來,圍成半圈,形成半包圍之勢。
無殺冷笑,左手一翻,手心上出現了一把匕首,他一個閃身攻向陸罡和陳永,不過幾息,陸罡和陳永兩人的衣衫割裂了幾片,手臂等部位都沁出了血痕。
就在他們激烈地對戰之時,忽聞陸映月的驚叫聲,“你想幹什麼?”
只見玉真用匕首抵在容辛的頸項處,她挾持了容辛。
無殺手持匕首,嗜血的眼眸緊盯着玉真。
“趕緊束手就擒,要不然我殺了她!”說話間,玉真持匕首的手輕輕一動,鋒利的匕首在容辛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血痕。見到容辛受傷,陸映月嚇得大叫,玉真惡狠狠地道:“閉嘴!”又看向無殺,皺眉道:“趕緊束手就擒!”
無殺眯了眯眼,目光閃動。
“一命抵一命,你看你是要自己的命,還是要她的命。”玉真冷冷地道。
現場的氣氛十分凝滯,圍觀的羣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呼吸聲太重惹怒了劫持者,最終令無辜的容辛遭殃。齊姜心念翻轉,她曾經也想過利用容辛來要挾無殺,卻不想最終真的利用了容辛。齊姜看了眼世子殿下,見世子殿下不動如山,她便知道玉真的行爲是世子殿下默許的。
容辛脖子上的血沁入了衣領,素白的衣衫鮮紅一片。她緊咬下脣,脣瓣都被她咬出血了。她默默地看着無殺,目光中似有懇求。無殺看懂了容辛眼裡的意思——她要他不要管她,突圍而出。
“放了她。”無殺扔了手中的匕首,開口道。他的聲音嘶啞,就好像用刀子刮在瓷器上的那般粗糲難聽。
玉真放下抵住容辛頸項的匕首,另一隻手卻還緊緊地抓住容辛的手臂。
“我要拿回我的玉蟬。”無殺看着沈敘道。
沈敘將裝着玉蟬的荷包扔了過去,無殺打開了荷包,確認了裡面的是他的玉蟬後,他束手就擒。
容辛淚流滿面。
齊姜心情激盪,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沈敘發現了她的異常,關切地問:“怎麼了?”
齊姜緊緊地抓着沈敘的手臂,指甲掐入了他手臂的肉裡也不自知,“殺了他!一定不能讓他活着!”
齊姜大概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是多麼的癲狂,狂喜中又帶着痛苦之色。上次的刺殺帶給她的傷害有這麼深?沈敘眸光閃了閃,將心底的疑問壓下,“他是滕國的死士,殿下不會輕易讓他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