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秋姐的心思,貞娘琢磨着,也不過是好奇,一時倒也想不透,便不再管了。
轉眼就進入了臘月。東西採買好,一應物品也都整理好了。
臘月初五,卯時的船,貞娘丑時就起牀,廚房裡道婆子已經煮好了鹹粥,用的是乾菜,綠豆,赤豆,紅棗,還有豆乾,瘦肉等煮成了臘八粥,說是粥八這天,大家還在船上,吃不到臘八粥,今天就先補上。
這粥是道婆子一個晚上沒睡,花盡了心思熬出來了的,整整熬了兩個多時辰,十分的粘稠,每人一大碗,吃進肚子裡一陣暖和。
一切準備妥當後,貞娘等人再跟留下來的人一一道別,醜婆和二狗留了下來,便是馬師傅和馬嬸一家也陪着李正平留了下來。如此,南京這邊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
衆人互道了珍重,又提前問候了新年好,如此,到得天現魚肚白的時候,李家一行人便套了馬車出門了。
外間人影稀稀拉拉的。
路過義厚生錢莊時,就看到羅文謙站在門口,朝着李家一行人拱手道聲路上小心。
貞娘掀了簾子問:“羅大哥不回去嗎?”
“回的,我這邊的事還有不少,還要耽擱一段時間,我十五的船,到徽州怕是要趕上年夜了。”羅文謙拱着手道。
“哦。”貞娘點點頭,也道了聲珍重,卻也有些明白,徽州於羅文謙來說是傷心地,他回去主要是忌拜祖宗。如今連個家也沒有了。因此。自沒必要那麼早。
放下簾子,貞娘縮回頭,卻迎上自家二嬸似笑非笑的臉,頗有些暖昧的。
“二嬸兒,咋拉?”貞娘問道。
黃氏搖搖頭,沒啥,不過心裡去在想着,前些日子。程老爺子倒是跟她提及過羅文謙的事情,只說羅文謙跟貞妨般配的很。
之前,貞娘跟羅文謙一問一答間,竟是有一種十分和諧的默契,再想那羅文謙父母失蹤,如今想多,這世道,多半已是凶多吉少的了,這羅文謙一個打拼至今日局面,倒也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兒。只是終需要一個能知冷知熱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這羅文謙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而且也都是制墨一行出行。別的不說,至少能更理解貞娘一點,如此想來,這羅家公子倒真真是能配貞孃的好人家。只是這種事情,倒底沒有跟貞娘和娘新和爺爺奶奶說過,因此,這會兒倒也不說破,等回到徽州,大家商量一下,若是成的話,再讓程老爺子出現既可。
如此,卯時,一行人上了船,船按時。
一路上,倒也是一翻風順,船行十五日,便到了徽州,正是申未時,在漁梁碼頭下船,又叫了馬車,衆人催的急,馬伕也揚鞭趕的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城門口。
“二奶奶,堂姐,老祖母在城門口迎拉我們了。”花兒因着從沒來過徽州,貪看着一路的景緻,不顧着寒冷坐在馬車頭,這時遠遠的就看到城門口一堆人,最前面的就是七祖母。便歡快的叫了起來。
一聽七祖母居然到城門口迎接大家,黃氏和貞娘都啊呀的一聲,頗是受寵若驚。
“停車。”貞娘連忙衝着車伕到,可不能等馬車近前了才下車,那就太失禮了。
車伕立刻一個急停,衆人下得馬車,步行上前,到了七祖母跟前,再看着七祖母邊上的爺爺,奶奶,孃親等一干人,貞娘突然前就紅了眼眶,撲通的一聲跪下:“七祖母,爺爺奶奶,孃親,景東叔,邵伯,這如何使得,這是要折殺貞娘了。”
“使得,使得,你爲李家立下大功了。”七祖母含笑着,上前拉了貞娘起來,握着她的手,一個勁的拍着,頗有些激動。
貞娘爭得公主府的制墨供奉,於對她來說,一是爲了生辰墨,二則是爲了自家的孃親出口氣,爲的是堵別人的嘴,讓別人對她掌南京墨坊沒有話說。
但貞娘並不明白,一個公主府的制墨供奉對於李家來說的重要性,這無異於增加了一道護身符。
這時代,商人有錢,但商人沒有地位,如果背後沒有靠山,那不過是別人案板上的肉罷了。
爲什麼這些年來,各家都挖空的心思要爭貢墨權,其實幫朝廷制貢墨,所賺的錢有限的很,有時說不得還要承擔莫大的風險,可爲什麼大家還是爭,挖空心思的爭,只因着風險歸風險,但一個貢墨權就代表着背後將有朝廷做靠山。
而今,貞娘是公主府的制墨供奉,雖然在大明,公主駙馬在朝中並無實職,但公主的地位擺在那裡,便是再低調,也不是一般的人敢動的。
而今貞娘取得公主府的制墨供奉,就好比李氏子弟金榜題名一般,老祖母出來迎接,爲的是表示看重,尤其之前,李景明一房回徽州,儘管是七祖母親自接回來的,但族裡的風言風語着實不少,而這種風言風語,說實話是防不住的。
所以,七祖母纔有今日之舉,爲李貞娘正名。
而今,李貞娘算得是衣錦還鄉。
“好了,回家吧。”倒是李老爺子收拾了心情,招呼着大家一起回到李氏祖宅。貞娘等人一路風塵僕僕,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粗粗的盡了一遍禮節後,吃了一頓團圓飯,便各自休息了。
不過,雖是累,但時辰還早,再加上剛回家,還興奮着呢,貞娘又哪裡睡得着,因此,便坐在爺爺奶奶的屋裡,陪着大家說說話。
貞娘自是把到南京的一切細細的跟自家爺爺說說,從開業時,大家意外的捧場,到墨汁的事件,最後到公主府的競墨。尤其是齊老爺子的事情。一一細說了。最後又把齊老爺子留給她的那錠李氏四合墨交給了自家爺爺。
李老爺子拿着那錠四合墨,亦是十分激動,李氏四合墨的墨法已經絕了,如今有這塊墨,能不能恢復四合墨的墨法,就看它了。
“這墨留給爺爺,趁着爺爺這把子老骨頭還能有點用,我好好琢磨琢磨。”
“嗯。”貞娘點點頭。這本就是她的想法,貞娘於後世,學的墨法太雜了,交給爺爺比自己留着更有用些。
一邊吳氏不理會墨什麼的,只知道貞娘在南京那是幹出了一翻事來的,這是自家的孫女,那自是一翻的得意,因此一直在笑。
之後,貞娘又把跟田家已經達成和解,以後徽墨三家。共同發展的事說了說。
“嗯,如此甚好。都是徽商,這在家裡鬥鬥還無所謂,到了外面,再斗的話,反而沒一個能落得好。”李老爺子點頭。
這時趙氏卻是一哼的道:“田家不和解也不成了,如今田家一團亂呢。”
“怎麼了?”貞娘好奇的問。
“你不曉得,前些時間,田家老二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叫香枝的清倌兒回來送給了田老爺子,把個田老爺子迷的五迷三道的,田夫人氣的大鬧了幾次,好幾次要將那香枝發賣出去,可偏偏田老爺子死命護着,甚至說出了休妻的話來,田夫人氣的當場吐血,前些日子,我碰着你田三嬸兒,說是田夫人不大好了,病的很重,也不知能不能拖到過年。”
趙氏說着,一臉的氣憤,雖說,對於田夫人,趙氏一直是恨的,尤其貞娘如今婚事的不順,歸根結底,就是當初田夫人退親造成的。
可就算是這樣,在這種嫡妻小妾的爭鬥上,趙氏也是要站在田夫人這一邊的,畢竟,這種事情沒有哪一個婦人會站到小妾一邊說話。
聽着自家孃親的話,貞娘這才明白,當日爲什麼田大公子一聽田二贖了香枝帶回來,便是那般的氣急敗壞。
“田槐安是老糊塗了,這是什麼?這是敗家的徵兆。”一邊的吳氏也哼着聲道。
“行了,別人家的事情少說。”一邊田老爺子發了話。
而這時,杜氏抱了才睡醒的輝官兒進來,貞娘瞧着這個小侄子,才兩個月大,一張小臉粉嘟嘟,許是吃飽的,躺在杜氏的懷裡,一臉的滿足,那黑亮的眼睛四處望着,尤其是看着貞娘,顯然是有些陌生,便好奇的打量着。
“叫姑姑。”貞娘上前,手裡搖着拔郎鼓逗着他道。
“傻丫頭,這時候哪會叫人啊。”一邊趙氏沒好氣的道。
貞娘這才嘿嘿笑的,隨後又轉過臉問坐在一邊悶不啃聲的大哥:““大哥,硯礦那邊怎麼樣?”
說到硯礦,李大郎臉色有些沉,卻是一臉慚愧的道:“妹子,對不住了,硯礦我們沒能守住。”
“怎麼回事啊?”貞娘心裡頭一驚的問道。
李大郎才一一說來,說到底婺源終歸不是李家的地盤,雖然有趙氏的孃家人看着,但貞娘指給自家大哥採的那兩個礦太惹眼了,這財帛招人眼哪。第一批,第二批硯礦出來後,便引得婺源縣太爺和當地的幾家富戶的注意。
而那幾個礦畢竟是由前朝的朝廷組織開挖的,於是縣太爺便找了個由頭,說是朝廷要收回。不過,終是顧忌着趙氏山民的一些勢力,以及徽州李家的人脈,最終沒有硬來,而是由縣衙買回一半的份子,大家共同經營,到得這事,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
而李家八房這邊計較着,李大郎要顧着油坊,硯礦那邊本就是九房的正身和貞孃的小舅管的多,於是李老爺子便讓李大郎乾脆全部退了出來,終也能讓李正身和貞孃的小舅多保住一點份子,可就算這樣,李正身和貞孃的小舅最後也只是各佔了二成股份,另外的六成被縣衙和幾家富戶瓜分了。
“上回去,怕你擔心,爺爺說就暫時不告訴你。”說完,李大郎道。
“沒事,這樣也挺好的,大哥也能專心油坊的事情。”貞娘想了想道,失落是有些的,但這個時代,沒有權你守不住錢哪。
突然,她明白了七祖母今天爲什麼要去城門口迎她,公主府供奉的位置不但對貞娘十分重要,對整個李墨來說也是十分重要的。
想着,來年回到南京,公主府那邊,便是福仙閣李福全那裡也是要多走動一下,有些事情終歸是不能免俗的,只要本着真心,便也無所謂了。
隨後衆人又聊了幾句,夜也深了,便各自回屋睡去,外間小巷子裡,時不時的能炸響起聲鞭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