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吉英鬆再怎麼不甘,花紅也是不敢不交出來,這可是在大明皇帝面前約定的,還是他們自己先提出來的,若是他不交,沒理且不說,還可能引起外交事件了,所以,最終,連吉英鬆還是把倭刀的製法交給了李家。
當然,這種東西,李家也不可能自己留着,太敏感了,因此貞娘抄了一份下來準備留給羅文謙後,便交給了朝廷。
一切交付清楚,連吉英鬆也匆匆離開了,而且他沒有回到市衙司使者住處,而是帶着幾個浪人直接走了。
鬥墨失敗,丟了臉面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輸了倭刀的製法,使君那裡自要有人頂罪報,而他連吉英鬆就是最好的人選。因此,他回去最後的結果,可能就是切腹。
連吉英鬆不想死,當然,他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心,他得先保住命在,而李家這場子,總有一天,他要找回來的。
而他現在的去處自然是下海,大海里是他連吉家的獵場,亦有着他的棲身之地。
如此的,連吉英鬆便帶着人消失了且不提。
再說市舶司衙門這邊。
好一場盛事終於落下了帷幕。皇上和貴妃自是又賞給李家不少東西。尤其是李貴妃,在知道,李貞娘已經定了親,惹不是李老掌櫃突然故去,如今定然已經成親的情況,更是賞了李貴娘兩擡嫁妝。
全是上好的香料,布匹,還有一些首飾。
貞娘自是又忙着謝恩一翻,如此,皇上和貴妃才一臉高興的回宮。
皇上和貴妃離開了,圍在市舶司衙門外的人羣也漸漸散去,但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的激動,而這些日子以來,被連吉英鬆壓制的南京制墨人也長長的鬆了口氣。
據說。只這一會兒,南京好幾家戲幫子都被訂了下來。
只是李家人這時並沒有勝利後的歡暢,而是深深的緬懷,李老掌櫃的牌位邊上就擺着那副“天下第一墨”的字畫。
“貞娘,過幾天咱們就回徽州。怎麼着也得到你爺爺墳上燒燒紙。把事情跟你爺爺再說上一說,這樣你爺爺就能安心的走了,而你七祖母如今也盼望着你帶着這副‘天下第一墨’的字回家。這是李家前所未有的榮耀。”李景福有些感慨的道。
“嗯,點點頭。”畢竟還是在自家爺爺的喪期,之前的鬥墨是完成爺爺的遺願,如今心願已了,她們李家八房一行人自要回徽州守孝的。
而南京這邊,有着貢墨權,再加上如今又有着天下第一墨的名頭,南京的生意就十分的好做了,當然。越是這樣,就越要注意管理和質量的問題,貞娘打算回去跟自家七祖母提提,讓景東叔過來管一陣子。
景東叔雖然不良於行,但一張冷麪,對人不講什麼情面。在這時讓他來管理正好,也算是收收墨莊上下人的心。
畢竟,李家一連取得如此的成就,不管是管事還是下面的工人,自不免要有些飄飄然。
如此說着。李家一行人就往李氏墨莊走去。
而不遠的一個茶樓裡,秦四少就坐在二樓的一個窗戶邊上,邊喝着茶水,邊看着下面正離去的李家一行人。
都說要想俏,一身孝,這話是真不錯的,此時李貞娘一身素服,眉目清靈,髮色如黛,之前跟倭人鬥墨的犀利如今已經散去,而如今在一身素服的襯托下,倒更顯一種獨立的婉約,就顯得她那略嫌單薄的肩膀上,抗得下天地。
“厲害啊,沒想到李景福居然有這麼一個女兒。”秦四少邊啜着茶水邊自言自語的道,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李貞娘了,可之前的李貞娘給她的感覺也不過是會制墨的小家碧玉,並無甚亮眼之處,也就是這次鬥墨,他纔看到了李貞娘亮眼之處。
這位李貞娘,頗有一些大戶人家當家主母的樣子,平日裡不顯山不顯水,可真到有事兒,一樣能抗得住事,只可惜,還是羅九那廝下手快。
秦四少想着,只是心裡仍是有些悸動。
這位李姑娘,頗有當年李家七夫人的風采啊,李家七夫人的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當年也是臨危受命啊,若不是李家七夫人撐着,怕是李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散了。
“四少,剛得到的消息。”就在這時,他的一個長隨匆匆上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句。
“哈,四方錢莊有麻煩了。”秦四少一臉看戲的表情。
轉眼便夕陽西下。
李家人回到家裡,墨坊上下一片歡喜自不用說。
便是醜婆,一向的冷臉,這會兒也頗的眯起了眼:“丫頭不錯,沒給你爺爺丟臉。”
“謝謝姑婆婆誇獎。”貞娘自是笑嬉嬉的道。
“對了,文謙那小子呢,這等喜事,竟是見不到他人?”李景福在屋裡轉了一圈,接待了官街上來恭賀的人,便是田家那邊也都派了人來祝賀,可獨獨至今不見羅文謙。
這不正常啊。
而說曹操曹操到,就在這時,羅文謙匆匆而來拋下一個重磅消息:“景福叔,貞娘,徐相告老了。”
“啊,怎麼回事啊,皇上不是一直不批的嗎?”貞娘不由的奇怪的問。自海瑞把徐家參了後,徐階便一直上摺子告老,只是隆慶一直沒批。
“這裡面說起來可就複雜了,海瑞在淞江把徐家告了,不過,徐相在朝中的勢力那是相當大的,所以這事情是雷聲大雨點小。而朝中許多事情,是離不了徐相的,所以當今自然不能任由着徐相告老,而徐相心裡也明白的,所以幾次遞了摺子,沒下文後,便也消停了。只是徐相消停了,他那一黨的人卻不消停,尤其是那些個言官,這次皇上來南京參加鬥墨是私自出京的,這自又讓那些個言官抓到了短處,那些個言官參皇上的摺子已經堆了一桌子了,而大太監陳洪也不是好東西,居然把那些個摺子合收拾了就讓人快馬加鞭的送來了南京。今天鬥墨。李墨贏了個滿堂彩,皇上心裡高興,沒想到一回宮,就接到了這些個摺子,那等於是兜頭一盆冷水啊。皇上這氣性一下子就起來了。乾脆的就翻出了徐階的告老摺子,就這麼的批了。另外,皇上同時又下了旨。起復高拱高大人,如今宣旨的人已經上路了。”羅文謙坐下,抿了一口茶水,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透。
臉色卻不是太好。徐階這一告老,之前靠他撐着的臺子怕是要倒了,再加上皇上又起復高拱,這更是絕了徐家的路。
誰都知道,高拱當初就是被徐階的人逼走的,這兩方面算是死仇了。
貞娘倒是沒想到。徐階的告老居然跟她李家的鬥墨扯上了那麼一星半點的關係。
當然,這怪不到李家頭上,要怕就怕大明的言官羣體,這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他們天王老子都不怕,而如此一來。脾性稍弱一點的皇上就很憋屈,而隆慶就是憋屈的。
如今藉着機會了,也刷了言官一把,於是徐大人悲劇了。
當然,這些事情同李家是沒有關係的。
但是如此一來。王四方那邊怕是要麻煩了。
之前南京官界商界能維持個平穩,主要是因着徐相這定海神針,當然,倒不是說徐階就會支持織造衙門,畢竟織造衙門那些個贓事徐階也是反對的,而這回海瑞能得到應天巡撫之職,也是得到徐大人的支持的。
也就是說大家心裡清楚,海瑞這回下來其實就是針對織造衙門,只是海瑞這人不容易控制,雖然他的任務是查清織造衙門的事情,但地方上的不平也是要管的,於是這一管一管的就又管到了徐家人的頭上了。
最後倒是把徐家的事情和織造衙門的事情牽扯到一起去了。畢竟織造衙門的關係太廣,自也有徐階黨的人牽涉其中,別的且不說,就徐家兄弟雖然本身知道織造衙門是個坑,沒有進去,可架不住三妻四妾的親戚關係,總也有那麼點牽涉其中的。
因此的,雖然應天府那邊早就知道織造府有問題,朝廷也要對織造府開刀,但因着海瑞正參徐階的事情,因此,也就處於觀望,畢竟大明的官場象海大人那麼猛的猛人實屬鳳毛麟角。
而如今徐相一告老,那接下來南京的局面怕是要成了那多米諾牌骨之勢了。
“那你舅舅那邊?”貞娘有些擔心的看着羅文謙。
“先靜觀其變吧,四方錢莊的股份比較複雜,我跟他的關係擺在那裡,暫時不宜插手。”羅文謙一臉沉靜的道,不過,那表情倒也是一副有成算的樣子。
“嗯。”貞娘自是點點頭。
雖然一直以來,李家這邊人因着王四方當初對韓家落井下石,再加上,王四方跟胡宗林爭徽商商會會長的位置,而李家這邊人是站在胡宗林這一邊的,因此的,一直以來,李家人對王四方沒有什麼好感。
但再沒好感,王四方終是徽商商會的會長,雖然,如今汪道昆正在爲胡宗憲奔走,使得胡宗憲有平反的跡象,如此的,胡宗林在徽商商會的地位又恢復了,而馬上面臨着三年一屆徵商商會會長的選舉,胡宗林如今已隱隱有壓倒王四方的架式,但再怎麼樣,選舉還沒有開始,如今徽商商會的會長還是王四方,而四方錢莊更是徽商錢莊的領頭人,這一點,便是羅九的義厚生錢莊也是比不過的。
因此四方錢莊其實關係着南京徽商的生存。
所以,眼前之局,就看王四方撐不撐得過去,若是撐不過去,那別說羅文謙,怕是胡宗林等人也是要插手的。
而如果說,徐相告老這個消息只是給四方錢莊帶來不確定因素的話。
第二天,又一個重磅消息卻把四方錢莊推向了無底深淵。
這個消息便是——織造局的兩位大人捲款逃跑了。畢竟是當了官的,老道的很,皇上一批准了徐相告老,兩人就知道能借的勢沒了,當機立斷的便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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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下午,又傳來消息,應天府衙門如今已經封了四方錢莊。
“王會長聽說一聽到消息後就吐血暈倒了,而存錢和典當的客戶如今已經把王家圍的滿滿的,九叔一聽到消息,就帶着錢莊的護衛過去了,也幸得有這些護衛幫着王會長守了門戶,要不然,說不得這回王會長的家已經被人洗劫了呢。”傍晚,本來平日裡都要打烊的店,如今都還燈火通明着。
平安嫂這會兒就站在李氏墨莊莊門前,跟貞娘說着今天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