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喝醉酒的人講不通道理,老兩口連帶着兩個大舅哥勸了好久,也只是讓宋辰停止哭嚎而已,他那張嘴巴還是喋喋不休說着自己對不起二老,而對不起幾個大舅哥,對不起媳婦,聽的在場的朱家人心中五味雜陳。
“聽女婿剛剛這些話的意思,是準備放棄科考了?”
朱老屠看向一旁的閨女。
考了那麼多年,從娶媳婦前幾年開始嘗試考童生,現在孩子都已經四歲大了,他之所以今天會一杯又一杯的給自己灌酒,估計也是將自己逼到極限了,實在扛不住這一次次的失敗了。
也是,正常人誰受得了屢試不中呢,還是在最簡單的縣試,這基本已經斷定了宋辰根本不適合唸書。
“對啊。”
朱滿珠點了點頭,回答她爹問題的時候,眼神卻看向了一旁喝醉酒迷迷瞪瞪的相公。
其實她覺得,相公應該沒有完全放棄科考,前天起夜的時候,她看見相公站在窗邊,藉着月光,小心翼翼撫摸着手裡那本早就已經被翻到發黃卷邊的書籍,眼神中滿是不捨。
她覺得相公應該還是想要考個功名的,距離下一次的縣試就只有四個月的時間了,相公又努力了大半年,這一次試都沒有試過,他怎麼會甘心呢。
朱滿珠用她並不怎麼聰明的大腦思考了很久,覺得還是因爲分家的緣故,相公覺得自己屢試不中不能再耽擱下去了,還是得承擔一個男人養家餬口的責任,所以纔會選擇放下他執着了那麼多年的科舉。
老祖宗的託夢,只是給了相公一個狠心斬斷科舉之夢的理由而已。
這樣的相公,讓朱滿珠覺得甜蜜之餘,也更加心疼了。
其實現在距離縣試也還有一段時間,朱滿珠琢磨着,可以先做吃食生意,等全家人都漸漸上手後,她再在報名前鼓動一下相公,不管怎麼說,再試一次,這次就算依舊不成功,但也算給之前大半年的苦讀一個交代。
她完全沒想過,所謂的不捨都是演給她看的。
宋辰計算着她每天晚上大概夜起的時間,早早在窗邊擺起了姿勢。
雖然沒有經歷過古代的科舉考試,但他還有原身留下來的關於科考的記憶,原身確實沒有唸書的天賦,但好歹也在私塾裡混了十幾年,基礎的文章都已經倒背如流,科考的經驗也已經累積了很多。
原身的記憶經驗,加上宋辰本身的知識儲備,考一個秀才,還是很有把握的。
宋辰仔細思考過,秀才肯定是要考的,有功名在身上,在這個時代就是一層保障,在前期,可以幫他規避很多麻煩,至於以後,攤子越鋪越大,那不是還有他家狀元兒子嗎。
但宋辰不能讓家裡人覺得他這個秀才功名得來很簡單,對他以後的科考抱有太大希望。
所以得先讓所有人放棄科考的打算,又嚐到賺錢的甜頭。
他得讓所有人覺得他後來即便考得秀才,那也已經是僥倖中的僥倖,之後的舉人功名何其艱難,還不如趁早放棄,安安心心經營自己的食鋪買賣。
宋辰從來不敢小看古代的這些卷王們,讓他考舉人狀元他有信心,可前提是付出很多的努力,但現在日子沒到那份上,宋辰不想努力。
“我們商量過了,準備先做點吃食生意。”
朱滿珠說出了這趟的真實目的。
“天氣馬上就要轉涼了,到時候我們就熬骨頭湯賣,大冷的天氣,熱騰騰又美味的肉湯肯定很好賣,爹,以後肉鋪裡的骨頭都別送人了,直接賣給我們吧。”
除了位置比較好的腿骨,肉鋪裡大多數骨頭都會在剃乾淨肉後當搭頭送人,很少會單獨賣掉。
之前朱滿珠覺得,這些骨頭讓她爹孃白送給他們都行,哪裡還需要花錢買呢,可相公偏說一定要花錢買,因爲以前肉買多了能搭幾塊骨頭,現在搭頭忽然少了,來肉鋪買肉的顧客肯定會抱怨幾句,這對老丈人一家來說也是一種損失,而且以後他們要做長久的買賣,一次兩次還好,每次都讓老丈人白送,時間一長,家裡的舅兄和嫂子們也會有意見的。
“賣?”
朱老屠笑了,這可真不像是他閨女會說出來的話。
“只是一些骨頭而已,想要就直接拿去吧。”
不過他心裡,對於女婿的這個買賣並不看好,鎮上有好幾家食鋪都做熱湯麪的生意,街頭巷尾支起的小攤子也有好幾個,女婿憑什麼覺得他們的肉湯會比別人賣的更好呢?
既然是賣肉湯,他打算定什麼價格?
便宜賣虧本錢,貴了賣又能有幾個人願意買?
要是口味不夠好,在價格高昂的情況下,人家爲什麼不自己去肉鋪買點肉,拿回家全家一起煮湯炒菜吃呢?
想到這兒,朱老屠不由深思,意味深長看向還醉着的女婿。
“既然你們準備做小買賣,找木匠打桌椅推車,買瓦甕勺碗也得要不少本錢,銀子還湊手嗎,要是不夠,儘管和我們說。”
女婿忽然間轉變那麼大,該不是別有目的吧?
朱老屠心腸軟不假,但那是針對自己人,他要是真蠢,就不會掙下現在這些家業。
面對朱老屠的大包大攬,邊上的幾個兒媳婦的臉色又難看了一些,誰家公婆像她們家這兩位,拿嫁出去的女兒當寶貝,再這樣下去,是不是還得把老朱家的家業捨出去,乾脆把朱家的豬肉鋪子也給朱滿珠算了。
“不用了爹。”
朱滿珠倒是很想應下來,可想着出門前相公的諄諄教誨,原本因爲朱老屠這番話而高興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相公說了,不能再要你們的幫襯,家裡還有點銀子,肉鋪的骨頭,你和哥哥們商量一下價格,就賣給我們吧,不過得便宜點啊,那就是個搭頭。”
最後面那半句話,是朱滿珠自己加點。
她的這個回答,別說朱老屠和朱家幾個兄弟了,就連原本臉色不好看的嫂子們也大感意外。
除了最後兩句,這真不像是朱滿珠能說出來的話,不過對方也說了,這是宋辰教她的。
宋家居然不想着佔他們的便宜?
朱老屠幾個又一次看向喝醉酒的宋辰,只見對方晃了晃腦子,似乎是想要自己清醒一些。
“爹孃,我……我說不出口……這些年,滿珠的嫁妝因爲供我科考唸書,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
這個宋辰不說,朱家人都已經猜到了。
這年頭嫁妝是女人的私產,她願意拿出來供夫家花銷無可厚非,但說出去,別人總會覺得是夫家無能,特別是一些講究面子的人家,即便花了女人的嫁妝,都得把這件事捂得嚴嚴實實。
宋辰以前給朱家人的印象就是清高自傲,很有讀書人的講究,但現在他大咧咧的就承認了自己花了滿珠的嫁妝錢,說明他並沒有將朱家人當外人,也坦誠地告訴朱家人,他一直都記得滿珠對他的付出。
“現在要做生意,我只能厚着臉皮,把滿珠剩下的那點嫁妝銀也用上了……再加上之前分家時,大伯分給我爹孃的一些銀子,要是再向爹孃你們拿錢,那我這個女婿真的要羞愧到無地自容了……”
因爲醉酒的緣故,宋辰說話斷斷續續的,還有點大舌頭,往往說一句話,還要停頓一下,才能費勁地說出下半句。
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明白,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我向爹孃保證,我……我會把滿珠的嫁妝都……都加倍補回來,這輩子要是辜負了滿珠,就叫我天打五雷轟!”
說罷,可能是真的喝醉了,直接一頭栽在了桌子上,徹底昏了過去。
對於朱家二老來說,朱滿珠是個漏風的小棉襖,對於朱家的幾個兒媳婦來說,她更是一個極品小姑子,但對於宋辰來說,朱滿珠這個胳膊肘只向他拐的媳婦是真的好啊。
要是全天下的人都像朱滿珠這樣無私的爲他奉獻,他也就沒有煩惱了。
朱滿珠被宋辰的這番話感動得眼淚汪汪,連朱老屠經過這一次的試探,也放下了對女婿的最後一點懷疑。
朱老屠和大兒子扛着喝得爛醉的女婿回了朱滿珠的閨房,她出嫁前的屋子一直都空着,即便幾個兒媳婦多次藉口孫子長大了住不開,朱老屠和老伴都沒有鬆口將這間房間讓出來。
老兩口都發話了,只要他們還活着一天,家裡就必須有滿珠的房間,要不然閨女回來,難道還要和他們老兩口擠一間嗎,還是直接默認了不讓閨女留宿。
現在這間屋子正好派上了用場。
朱老孃直接讓閨女和女婿今晚在鎮上過夜,宋辰這酒,還不知道啥時候能醒呢。
朱滿珠直接點頭代宋辰應下了,反正出門前也和公婆說好了,有可能會在家裡留宿一晚。
“女婿這生意你怎麼看?”
回到屋的朱老孃和自家男人商量起了正事。
“骨頭湯的味道你也知道,天氣冷的時候來一碗,確實味道不錯。”
朱老屠和幾個兒子那都是剔骨頭的老手,作爲搭頭的骨頭,絕對被刮到不剩一點肉沫,這樣的骨頭用來煲湯,確實有肉味,但是並不濃郁。
想要熬一鍋好喝的肉湯,肯定得和肉一塊熬,這樣一來,肉湯的成本就上去了。
主要女婿現在喝醉了,他都沒辦法問清楚,女婿到底準備賣怎麼樣的肉湯,又準備賣什麼價格。
他心裡覺得這個生意有點懸,因爲在他看來家家戶戶熬的肉湯味道都差不多,人家憑什麼花錢買他的肉湯喝呢。
但面對老婆子,朱老屠也不能太唱衰女婿的這門生意,絞盡腦汁想出了一些優點。
“我想着,不如就讓女婿在我們肉鋪邊上支攤吧。”
朱老孃提出了自己的主意,他們鋪子的位置比較好,加上肉鋪外頭本來就人來人往的,會來買肉的人,多少有點家底,沒準還真願意來上一碗熱騰騰的肉湯呢。
而且衙門對於街市上這種沒有鋪面,只是支個攤子的小販也是有嚴格規定的,不是誰來了都能隨便擺攤,要不然,寬敞的街市被這些攤子佔據,行人馬車暢通無阻都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想要長期支個攤子的商販必須去衙門登記,按照攤位大小,每個月還得繳納一定的費用。
如果只是在肉鋪外支一個攤子就不一樣了,鋪子就是自家的,外面那一片地也屬於肉鋪的範圍之內,這樣一來,女婿就省下了不少麻煩。
還有做吃食生意,肯定需要桌椅碗筷,這些東西也可以放在肉鋪的後院,不用在鎮子和大豐村之間來回搬運。
肉鋪後院還有一口水井,他們清洗碗碟也很方便。
前期就先這樣,要是以後真的做大了生意,到時候租鋪子也好,買鋪子也好,都可以商量着來,在還不知道生意能不能做起來的情況下,當然是成本越低越好。
“我也是這樣想的。”
朱老屠贊同的點了點頭。
“哎,我是真沒想到,咱女婿居然是這樣實誠的一個孩子。”
朱老屠再一次感嘆道。
“相由心生,咱女婿長的這麼好,怎麼可能是陰險狡詐之徒呢。”
朱老孃白了眼自家男人,她早就看出來了,剛剛老頭子最後幾個問題,是在給女婿設陷阱呢。
“哼,也不知道是誰以前總抱怨,說閨女被一個小白臉騙走了。”
朱老屠反擊道,然後不等老婆子回懟,又繼續說道。
“現在想想,滿珠嫁的確實不錯。”
不管宋家人口碑怎麼樣,這些年滿珠確實過得很開心,當初要是將她嫁到縣城那些家境殷實的人家,她的個性,未必過的像現在這樣自在。
宋家就宋辰一個兒子,只要宋辰一心一意對滿珠好,她不用面對妯娌之間的勾心鬥角,不用擔心公婆的偏心,對於滿珠這樣沒什麼心眼的姑娘來說,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之前他們最大的擔心,也只是宋辰辜負女兒而已,現在看來,這個擔心反而是最沒必要的。
朱老屠:“宋家帶來的東西你看了沒?”
“看了,十幾個雞蛋,一包曬乾的菌子,還有一點木耳,菜乾……”
基本上都是鄉下人家能拿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
“親家讓滿珠滿手來,咱們也不能讓孩子空手回。”
朱老屠想了想:“切一塊肉,再帶上一包糖,一包鹽……籃子底下,再給孩子塞五兩銀子。”
雖然孩子不要他們兩口子的銀子,可他們也不能真的不給,畢竟孩子連滿珠壓箱底的最後那點銀子和他爹孃分家時的那點棺材本都要用上了。
“你偷偷和滿珠說,讓她別告訴女婿,等實在沒錢了再拿出來。”
女婿不好意思要,閨女肯定很好意思拿。
想到這兒,朱老屠的後槽牙又開始疼起來了,這閨女養得真不貼心,可誰讓滿珠的脾氣都是他寵出來的呢,也只能受着了。
“到時候生意做起來,他們從肉鋪裡拿的骨頭和肉都先記賬,月底了再結賬,要是……”
要是生意真的不錯,這錢他好意思要,將來攢着給外孫外孫女當嫁妝彩禮也好,要是生意沒起色,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也可以放棄了,到時候這筆錢,肯定就不能收了,也算是給小兩口再減少點損失。
朱老屠已經想好了,接下去一段時間替女婿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哪家鋪子或是哪戶富戶在找賬房管事,他好歹讀了十幾年的書,如果小買賣做不起來,也給人家去當賬房管事,也是個不錯的差事,至少比在鄉下種地來得體面。
朱老屠的話雖然沒有說完,可夫妻那麼多年,早就有了默契,兩人相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這一晚,應該是朱滿珠嫁人這麼多年來,老兩口睡得最好的一晚。
對於閨女的未來,他們總算能放下擔憂着的半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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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湯味道感覺沒有咱兒子熬得好。”
苗翠娘嚐了口湯,忍不住皺了皺眉,味道確實比以前自己熬的湯好好很多,可和兒子之前熬的那鍋羊湯比較,似乎又差太遠了。
難道是因爲熬湯的瓦罐太大,裡面加的水又太多?還是因爲用的豬骨多過羊骨?
現在家裡人都知道熬湯得先將骨頭和肉焯水,涼水下鍋的時候,得放姜、大蔥和酒去腥。
大蔥也就算了,這姜和酒作爲去腥的配料,使用起來着實讓老兩口心疼不已,特別是後者。
他們忍不住懷疑,這一鍋肉湯的成本得有多高,可偏偏兒子說他心裡有數,所有的成本和利潤都是經過計算的。
老兩口唸的書沒有兒子多,也只能聽兒子的話。
“是不是步驟不對啊?”
宋德貴迷糊的應付了兩句,之前給肉骨頭焯水的時候,他偷喝了兩口兒子拿來的酒,這麼香醇甘美的味道,他以前從來沒有品嚐過,幾年前兒子娶媳婦,親家拿來了縣城酒莊一斗二兩金的上好佳釀,似乎都比不上這壺黃酒。
宋德貴問兒子這酒哪來的,兒子說是用神仙手段變出來的,宋德貴不信,他覺得不是變出來的,只是兒子覺醒了天上廚神的記憶,自己釀出來的。
照他說,有這個本事,賣肉湯幹嘛,直接賣酒啊。
可惜他這個老子在廚神兒子面前少了幾分威嚴,這麼好的主意被兒子否決了。
但兒子說的也有道理,他們現在根基不穩,要是一下子就拿出了比縣城最好的酒莊賣的最貴的佳釀還要好的酒,恐怕他們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宋德貴哪裡知道,不是宋辰不想,而是這個BUG被系統修復了。
“爹孃,你們出去吧,我要施法了。”
宋辰走進廚房,讓老兩口先出去。
在確定門窗都關緊後,面對已經熬煮了大半天的骨頭湯,宋辰掏出了自己的必勝法寶。
一罐雀朝牌三花淡奶和幾粒家家樂濃湯寶。 Wωω ¸ⓣⓣⓚⓐⓝ ¸C〇
古人們,感受一下科技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