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嗎?”他分明專注幫她處理傷口,突然蹦出句話,嚇得她手一抖。
“……不痛。”說話間,她再也沒有猶豫的機會,狠狠朝他後頸砸去!
稀里嘩啦,還是噼裡啪啦,總之是聽得她心驚肉跳。
沾着酒精的棉籤從他手中脫落,他震驚地看着她:“你……”昨晚才威脅她,他會對她有所防備,結果她一受傷他一着急又被她劣質地偷襲成功。
見他被砸的地方立馬出血,她嚇得不輕,趕緊一個遠拋,扔了罪魁禍首的酒瓶。見他目光冷然,她趕緊撇清關係:“我不是故意的,陸荊舟,我手滑……”
她自己聽着都覺得好笑,幸好他支撐不住後腦痠麻,堪堪暈過去。
把他移到牀上,她伸手去碰,*一片,都是她造的孽。完了完了,她要是下手重了,陸荊舟傻了怎麼辦?
有一瞬間,她邪惡地想:傻了也好,就我照顧你一輩子,看你還逃!
指尖的血腥味激得她清醒,趕緊跳着腳下地,她裹着被單給卓澤電話:“卓醫生,你快來家裡,陸荊舟被壞人偷襲了,現在在牀上昏迷不醒。”
卓澤一聽挺慎重——陸荊舟哪裡這麼容易被偷襲,估計出什麼大事了。
撂下電話,她剛想走幾步,受災面積巨大的右腳疼得讓人齒寒。她趕緊縮上右腳,單腳跳着。“謀殺”陸荊舟已經是大醉,要是再讓他知道她在袁澤面前衣衫不整,他指不定怎麼罰呢。
反正她做好心理準備了,又是誘拐上、牀又是自殘謀殺,他還能輕饒她?
她要抓緊時間,在他動雷霆之怒前,把他給收服了。
陸荊舟道德觀念這麼強烈,現在把她的清白給佔了,真的能袖手旁觀當作無事?
腦子裡在想事,她顛着的腳步不停,跑到自己臥室,翻找內衣,去浴室匆匆洗了個澡。我了個神啊,腳底沾水的感覺真是酸爽,等她洗完,看到地上有些許殷紅,可她不在意,穿好衣服套上拖鞋蹦去陸荊舟房間。
她動作很快,坐到牀邊看到陸荊舟的後腦勺時,卓澤還沒來。眼見血液有些凝固了,她纔開始着急。
變傻倒還好,可別死啊!
“陸先生怎麼會受傷?”卓澤當了陸家十幾年的私人醫生,進來自然暢通無阻。
她倏地站起:“卓醫生,你別管了,你先給他看,別流血過多死了。”她總不好對卓澤說,她爲了拐走陸荊舟才把他砸成這副德行吧?
卓澤睨了眼傷口,也不追問,先處理起傷口來。
她站在一旁,右腳踮起,靠着左腳,看着血淋淋的場面,時而閉眼不看,時而睜眼自虐……她心裡千萬遍跟陸荊舟道歉。昨晚,她才清楚地感受到,陸荊舟身上有疤的,過了很久都猙獰嚇人的疤,當時應該傷得更重吧?
因此,這點痛不算什麼吧?
算了算了,她始終是錯的。
陸荊舟啊陸荊舟,你可千萬要沒事啊。
雖然她早就計劃好了下手要有分寸,可她被他一嚇只想着把他砸得再也醒不過來。
“卓醫生,你上了麻醉藥嗎?”她發怔間突然問,“沒上記得上啊。”
“柳屹?”柳屹初進陸宅病弱,卓澤救回了一條命,以後大病小災,找的都是他。卓澤爲人清淡,不涉是非,對柳屹的性子,也是難得了解的。此刻她心虛的樣子,難免引起他的懷疑。
“呵呵呵,”柳屹抱胸乾笑,“我想着,陸荊舟畢竟老了,不及當年了,不用麻醉藥我怕他痛……”她當然不會說不上麻醉藥她怕他醒。
卓澤無言以對,整個塔城,估計就柳屹敢說這樣的話吧?
不過這柳屹,真的很可疑,他一進來,自然看得見碎了的酒瓶。難不成倆人一言不合,她錯手傷了?反正,她傷了陸荊舟還好,不是什麼大事,就怕是敵人。
罷了,很多事與他無關,他繼續細緻處理好傷口,許久之後,他起身,“好了,應你要求,我用了麻醉藥。”
“卓醫生謝謝你啊。”她瞧見陸荊舟後腦勺和後頸接連那塊包了紗布,終歸心虛:“能不能把這幾天要換的藥什麼都給我準備好,我親自照顧他,應該不會出問題吧?”
看着要求,卓澤更確定陸荊舟的傷口,是拜柳屹所賜。不過他沒多問,把該用的藥物、紗布、棉籤等都整齊收拾在醫藥箱,遞給她。
她接過,訕訕問:“卓澤,沒什麼大事吧?”
掃了她一眼,這人還真不適合騙人。他也懶得唬她:“幸好你砸的不是關鍵部位,就是皮外傷。過幾天能好,不會死,要是傻了,不是正合你意?”
把醫藥箱擱在牀頭櫃,她笑得十分燦爛:“呵呵,卓醫生你就喜歡開玩笑,我怎麼敢砸傷陸荊舟的。”她推搡着他出去,“你是個大忙人,快忙吧,我會照顧好陸荊舟的。”
推搡間,他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突然攔腰把她扶住:“你腳怎麼了?”
“這你都能發現。”她正好疼得頭皮發麻,把右腳擡起給他看。
腳底滲着血,比之陸荊舟的後頸,好不到哪裡去。他嘆氣:“你們以後一言不合,能不打架嗎?”
“沒打。”她低低迴。她是把卓澤當類似長輩的,其實她本來十分敬愛陸荊舟的,不過她爲了逼他和自己在一起,就變得有些……忘恩負義?
不不不,她會彌補的!
卓澤再不多說,凜着聲音:“坐下,我幫你處理下。你別光照顧陸荊舟了,你這腳傷,不好好處理,還想走路嗎?”
在卓澤心裡,還真是陸荊舟“皮糙肉厚”,柳屹“細皮嫩肉”,因此態度截然相反。
她一直催着卓澤快點,生怕錯過了時間。單腳慢慢走動送走卓澤時,她去自己房間拖出裝了一半的小黃人行李箱。到了陸荊舟臥室,她特意朝着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沒醒。也對,從她砸他,前後不過一個小時,她趕緊抓緊時間,隨便找了他的衣服,仔細包好他的貼身衣物,把她的行李箱徹底塞滿。
一切辦完之後,她身心都備受折磨,索性坐在地上,讓雙腳全都放鬆。她雙手撐在行李箱上,命令一早在陸宅外候命的盧恆進來。
她看了眼睡着的陸荊舟:“陸荊舟,你也別太怪我,你昨晚那番話,可是在我心上捅刀了,我現在,不就是砸了你嘛?”
心裡說着,她都覺得心虛:“好啦好啦,對不起,我不該在你關愛我的時候對你動手的。可誰讓你這麼誠實,直接告訴我你要消失呢。”
碎碎念着,她擡手要去碰他的臉,因爲腳不方便,很是吃力。好不容易中指指尖要碰上他的臉了,門又開了——盧恆來了。
盧恆一副罪孽深重我並不是自願的表情,奈何家裡嬌妻有令,不得不從。
她覺得好笑,站起:“盧恆,來,扶起他。”
“哦好的。”盧恆看到紗布,心裡爲陸荊舟默哀,曾經嗜血的男人,如今被一個女孩兒傷了?瞥見被子沒遮住的皺巴巴的牀單,盧恆也是哪裡歪往哪裡想了。
盧恆見他們“內鬥”了這麼多年,還真希望他們好事成了,免得他這樣的外人遭罪。柳屹雖然拍胸脯保證不牽扯他,指不定陸先生醒了後怎麼他呢。
可一方面,恩寧的話他又不能不聽。
“唉。”他再次嘆氣。
柳屹起來,故意板着臉逗他:“盧恆,你對我很有意見?”
盧恆哪裡再招什麼禍事,趕緊搖頭:“沒,柳小姐,現在直接把陸先生押到車上?”
“你覺得可以嗎?”她掃了眼穿着睡衣的他,“去下浴室,幫他洗漱下,然後換上套乾淨的衣服。”
“這……”盧恆猶豫了下,就進去了。
陸荊舟畢竟是男人,柳屹一姑娘家,因此盧恆攬去了大多數任務的。本來還想開口問問接下來怎麼做,看見柳屹耳朵都紅了,盧恆不好再開口,默默攙扶着陸荊舟下山了。
柳屹還是怕陸荊舟醒過來,因此在車上她還是用加了料的溼巾捂住他口鼻一會,扔了溼巾她才放心。她用軟綿綿的枕頭墊着他後腦勺,儘量不碰着傷口,低頭全心全意看他,倒像愛得打緊。一點都不像是把陸荊舟往死裡折騰的壞丫頭。
車子漸漸開出了塔城,她開口問:“盧恆,公司裡的事,你會處置好的吧?”
盧恆道:“柳小姐放心,我通知海城的何衍照何先生了,和陸先生是莫逆之交,平日往來雖不頻繁,但關鍵時刻絕對靠得住。以前陸先生也交代過,他要是出了什麼事,可以找何先生或者戚先生。不過何先生比較閒,找他爲先。”
“哦,何衍照。”柳屹應,陸荊舟的朋友圈子她不太熟,海城那三個,她是見過的,不過她無深交。除了江時延,看着都不好招惹。
盧恆猶豫再三:“柳小姐,你對陸先生,還請手下留情。”
“放心。”她答得漫不經心,手肆意滑過他睡熟的臉。以前有色心沒色膽,現在反正罪無可恕,她不如一併犯了。
開出塔城,很快就到目的地,她並不想去多遠。她不過想到個安靜的,只有他們的地方。
後來車子難開進去,盧恆幫着攔着當地用板車拖草的農民王建國,付了很多錢,讓他務必送到柳屹準備好的屋子。
倆人合力把陸荊舟扶到草堆上,枕頭依舊墊着,可怎麼看怎麼淒涼。盧恆心裡那個感慨啊,名聲響徹塔城的堂堂陸荊舟,現在後頸包着紗布坐在稻草堆裡又是什麼畫風?唉,果然一沾上柳屹,陸荊舟失常才正常。
“柳屹,這樣子,我真怕你被拐走。”盧恆遠望看似無盡又彎彎繞繞的羊腸小路。
柳屹斜眼看他:“你說話小聲點!別等等人沒那想法,都被你逼得有想法了!”見他始終愁眉不展,看向陸荊舟的眼光近似憐憫:“你放心啦,這裡我以前來過,放心的!實在不行,四天後你來找不就行了?”
“行吧,柳小姐,我先回去了,我得去交代何先生了。”
“我放假的四天,你膽敢來打擾,我在陸荊舟耳邊,把責任全退給你。”柳屹不忘威脅。
盧恆沒法子,由着柳屹胡鬧。
“叔叔,我們走吧。”柳屹對王建國態度十分好。
王建國休息好:“行嘞,姑娘走吧。”他在前面拉,她在後面扶着陸荊舟的同時幫着出點力。怎麼說,她走累後,突然就理解盧恆哀愁的目光了。
看柳屹累了,王建國提議休息,坐在路邊石頭上,正對半倚着板車始終扶着陸荊舟的柳屹。
“我說姑娘,你這男朋友怎麼了?”
柳屹自然不能說實話:“爲了救我受傷了,傷得比較重。這不,我趁着假期,來度假嘛!”她在心裡誇他有眼光會說話。
陸荊舟嘛,當然是她男朋友。
“哦,”王建國眯着眼睛,很是熱心,“那去我們村裡,有地方住嗎?我表妹家裡倒是空,不介意的話可以去住上幾天。的確,我們那裡經濟不發達,風景挺好,空氣也好,適合養傷。”
她答道:“我有地方住的,謝謝叔叔啊。”
“客氣啥!”王建國絲毫不介意。
走走停停,王建國終於把她和陸荊舟送到目的地。離村子密集處稍遠的一處木屋,外觀看着是木屋,裡面結實着,而且樣樣不缺。唔,以前和阿葵來過,阿葵的秘密基地,如今友情提供。
全靠王建國幫忙,才把陸荊舟安置到牀上。她也累得夠嗆,直接坐在牀上。阿葵時常會來這裡,因此裝扮得清幽簡約,有煙火人氣味。
看着大牀,她就斷定,阿葵本來是打算招呼男朋友的,不料被她佔了先機。
雖然離大部隊有點距離,但卻不是遙不可及,屋子裡供電設備還是齊全。她休息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廚房做飯。
惦記倆人的傷,她又不想大動,索性熬白粥。
因她打點過,阿葵準備得十分齊全。
米約摸是村子裡自己種的,熬出來的粥米香四散。她折騰了一上午,也累了,先自己吃了,填飽肚子要緊。她鬧這麼大動靜,他還沒醒。
不知道是她下藥過量了還是卓澤麻醉藥用多了還是她下手重了,她坐在桌子上盯着陸荊舟的臉思考問題時……突然意識到,陸荊舟差點被她折騰死。
單手托腮,她眼巴巴望着昏睡中的陸荊舟,心下覺得,如果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也是值得。
陸荊舟醒來時,後腦下方痛,渾身上下也有點痠麻——顛了一路走位也不這麼舒服。
“陸荊舟,你終於醒了?”她趴在他身前,單手撐着腦袋,穿着針織,愣是被她擠得風光無限好。
不過這次他可沒心思,眼睛環視四周:“柳屹,你在做什麼?”
她把手伸到他後頸,避開紗布:“你後面被我打傷了,別動,現在正好飯點,我去做飯,做完飯我給你換藥。卓醫生都叮囑我了。”
他追問:“解釋。”
“陸荊舟,你別生氣啊。”她醞釀。
他坐起,揉了揉發疼的地方,語氣愈冷:“解釋。”
她坐在牀上,把右腳擡起,傷口暴露在他眼中:“你看,我腳也受傷了。我們扯平了。你要消失,我不讓你消失,我就砸暈你,就把你拐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了。”
“你!”陸荊舟再次差點氣急攻心。
湊近他,她笑得十分討巧,手試探性地擱置在他鎖骨處安撫:“陸荊舟你彆氣,你聽我說。你無非是要好好想想你睡了我這件事不是嗎?我就想陪着你,才把你拐來的。這裡離塔城很遠,沒人能找到你。你的手機我給盧恆了,公司的事盧恆說有何衍照你也不用擔心。你就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給自己放個假。這裡雖然不是山鎮,但其實差不多,就當你補償我。”
突然來了陣抽痛,他自嘲:“你不怕砸死我?”
她把手移到他臉上,細細摩挲,此刻才真心實意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氣。”
“我很生氣。”事已成定局,他由着她胡來,“只是餓得沒力氣生氣。”
“對啊,你餓了一天了。”她縮回手,“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做?”
“……這有什麼嗎?”聽她描述,他好像被拐到很偏僻的地方。
她站起,傻笑自語:“對哦,不是你想吃什麼或者這裡有什麼,是我能做什麼。”費力站起,她踮起右腳,有點怪異地走着。
知道她廚藝不佳知道她腳受傷,他還在氣頭上,倚在牀頭,閉目養神,故作不見。
而她,他反應比之前平靜多了,她已是很滿足。
能力有限,燒了阿葵的廚房她怕被打死,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用電飯煲蒸個雞蛋羹。要是還餓,零食還是有點的。
等她單腳着地,手忙腳亂拿蒸蛋的碗時,着實燙了一把。快速縮回手,她吮吸着躺着的指腹。腰間突然受力,她反應過來時,已被傷患二號挪開了:“我來。”
簡潔明瞭,擲地有聲,落在她心坎上。
她倚着櫥櫃,怔怔地看着他的側影。他手拿抹布,熟稔幾乎完美地取出發燙的碗。看了眼一旁洗好的細蔥,他又再次洗了,快速切碎,正準備往上灑,思忖了一番,又把散發着香味的碎蔥扔進垃圾桶了。
看癡了的她趕緊發問:“怎麼扔了?”
掃過她踮起的右腳又摸了摸他腦後的紗布,他解釋:“你和我,好像都不適合吃。蒸的時候,放鹽了嗎?”
“放了一點點。”她道。
他點頭表示同意,依舊藉助抹布拖住大碗,端出了廚房。回來之後,他又洗抹布,疊好。再洗手,她以爲他會一直忽視她的。結果他走到她面前,遮住了昏黃的燈光,製造了隱隱綽綽的陰影。
“怎麼了?”
“你不讓開,我怎麼拿碗拿勺吃晚飯?”他輕笑,似無奈似嘲諷。
“噢噢噢,”她單腳蹦躂,給他讓路,“陸荊舟,原來你這麼會做飯。”
陸宅僕人都是分工明確的,柳伯母算是有地位的,本來年紀大了陸荊舟沒讓她再操持那麼多事。可惜了誰做飯都沒她好吃,因此總是她張羅着。
她的記憶裡,陸荊舟似乎是和廚房絕緣的。
沒想到,她是燒了廚房的水準,他做起這些行雲流水,似乎是大師水準。
他拿了想要的,隨口嗯了聲,又去洗了洗碗碟擦乾,拿到外面。走到門口,突然頓住,朝還愣在原地的她喊:“來一起吃。”
還在神遊,被他一喊,她趕緊應:“哦,好的。”
她艱難挪動着就近坐在椅子上,看到對面的陸荊舟,神色如常,把蛋羹一分爲二,遞給她一份:“吃吧。”
仔細揣摩他的神色、動作,她接過碗,拿捏勺子,沒有吃的慾望。反倒是他,餓了,沒多耽擱,上手就是一大口。
吃的……似乎是人間美味。
明明就是一碗只撒了鹽的雞蛋羹,看來真是餓壞了。說到底,是她把他折騰成這副樣子的。越看越心虛,不想他突然擡眼,時間彷彿定格。
如果她沒有把自己的手機一同藏匿好,她一定會拍下這個瞬間。
睫毛閃閃,眼光亮亮,她覺得已經不是迷人能形容了。好像是對食物的滿足,好像是對人生的滿足,好像是解脫好像是歡喜……
似乎意識到她的癡呆,他沉斂神色:“怎麼不吃?”
“陸荊舟,你不生氣了?”她小心翼翼發問,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恨不得他聽不見似的。
他道:“我可能被你砸笨了,不會生氣了。”說着玩笑話,他的意思是既來之則安之。說到底他確實欠她一場旅行,如此被“拐賣”的過程,當作抵消。
任性吧,把塔城的陸荊舟、祝芳菲、溫家人,管他誰家的人,都任性地拋之而後。
適才咧嘴一笑,她捧起碗就開始吃,和他一樣,覺得是無上美味。
飯後,她心情大好,主動攬去洗完的活,他發號施令了:“你坐下,我洗。”
她不解地打量他:他真的這麼大度,她這麼算計他,他還主動幫忙幹活?
“在你腳好之前,洗碗、做飯,都我來。”放下話,他把疊好我碗筷一齊拿進去。
回味他的話,她突然覺得,她碎了罪孽深重把他砸成傷患,可結果如此,她是不是該高興?如果不是手機送人,她分分鐘發微博秀恩愛虐死單身狗。
好吧,其實她也還是單身汪。說不定陸荊舟又是用他的道德觀念陪伴照顧“女兒”呢?所以,她抓緊時間走進他心裡。
她知道已經走進,她要走到死衚衕,再也出不來。
趕緊起身,藉助一切靜物,她半蹦躂半走動到了他身後。她從他腰兩邊入手,環住他的腰肢,雙手交疊在他腹部。是她緊張還是他緊張?總之她的手心,一片滾燙。
洗碗的動作一停,他清楚多說無益,再次動作,忍受,不,享受她柔軟的軀體。
她把臉靠在他微微動着的後背,閉眼蹭了蹭,沉醉其中。
“陸荊舟,我們今天晚上去看星星好不好?”她呢喃,軟軟的語調,無疑就是情人間的撒嬌。
他伴着嘩啦啦的水聲,回答:“你不怕蟲子咬?”她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他可沒忘,她皮膚敏感,什麼雜七雜八的蟲子一咬,紅腫大片,跟中毒似的。現在又沒藥,等被咬了,她又要哼哼唧唧難受了。
“沒關係,現在外套長褲,我包得可嚴實了。”她呢喃着駁回他的話,手依舊牢牢圈住他動彈不止的腰,“明天我們早點起,上午去放風箏好不好?阿葵,不,我朋友說這裡風特別合適。”
阿葵說不能暴露她的,柳屹在癡迷間卻暴露無遺。
好在,陸荊舟除了柳屹,不想找任何人算賬。偏偏這個“窮兇惡極”的罪魁禍首,他捨不得下手懲罰。
“你的腳,好像不能跑不能跳。”他理智地再次潑她冷水,傾斜洗好的碗,頓了會,瀝乾裡面的水,“我洗完了,鬆手。”
她賴着不撒手:“再抱一會。”
拿她沒辦法,她腳下的盛況不假,他把碗放在梳理臺上,手搭在一邊。他站的位置臨窗,倒是能窺到窗外景色幾分。
柳屹這些年去的地方,他沒有不知道的。聽她說起許葵,他又看了幾眼,大致知道是什麼地方了。要出去,確實挺難的。回想起乍醒渾身痠麻,估計就是爲了到這裡顛出來的。
“你腳不方便,我幫你拿,你來放。”她碎碎念,換了邊臉蹭他的後背,“要是我腳便利,我們還可以玩捉迷藏。好像,我也可以躲得很好。還能玩什麼,傷殘人士真不方便……”
他靜靜聽,心口膨脹一種酸澀感,沒有回覆她。
她似乎很愁,突然又展眉嬌笑:“可是有你呀。我現在記不清楚,等我睡一覺,應該就想起來了。”
“嗯。”他情不自禁迴應她。
時間靜靜過去,漸漸地誰也不言語,只這樣心貼心地擁抱着。
暖黃的燈光模糊了視線,把廚房內的一切包括緊緊相擁的他們,塗抹成畫。
“吃吃,你腳沒麻?”他出聲打破沉默。
不說還好,一說真重,她抱他抱得更緊:“你這個烏鴉嘴!”
他雙手覆住她細滑的手,搭開,轉身。見她眉頭緊鎖,他索性長手一攬,把她打橫抱起,走出廚房,直奔那張大牀。
雙手乖覺圈住他的脖子,她屁股都碰到牀了卻死死不鬆手。
他問:“還不睡?”
她還挺委屈,奮力纏住他:“說好看星星的。”
“行,你興致好。”他拿她沒辦法,作勢用在她腰間的力一鬆,“自己走。”
耍賴技術一流,她頭埋在他頸窩:“反正你都抱了,不差那點路。”
他之前洗碗的時候若是不讓她抱,她必然也會各種藉口。他說不過她,也覺得多抱無妨,顛了顛,更穩地把她抱在懷裡,一步一穩走出大門。
也是他被拐到這裡後第一次出門。
陸宅是在塔城裡尋一處僻靜,前庭後院,花草樹木點綴。而這裡,花草樹木與生俱來,連空氣都夾雜清新的泥土味。倆人一出來,撲鼻而來是純粹的自然氣息,都覺得心曠神怡。
環山繞水,這地方就是美好得任性。不過阿葵有前車之鑑,待久了會瘋,讓她留三天築個美好且短暫的夢就好。
彎彎繞繞的溪流,倒影着稀疏的星光,波光粼粼。
她被他放在草地上,竟調侃道:“你何必看星星,看水面一樣。”
把頭一仰,她把後腦勺靠在他肩膀上:“你記得托住我,千萬別掉了。”
“好。”他和她一樣,仰頭望星空。
靜謐無言的夜空,綴着相隔億萬光年的星,泛着那一點點光芒,卻不知道照亮了多少人的心。
從赤、裸的吃吃身邊醒來,他還沒好好發怒,就又被砸暈,再醒來,一天已經過去。可能木已成舟,他竟沒有再發雷霆之怒。此刻和她靜靜看着星空,他眼前浮現的一早上又逼清醒的他犯罪的吃吃。
腦海裡猶如放電影一幀幀掠過的,是昨晚破碎的回憶。
他滾燙的吻落在她的眼睛,鼻樑,嘴脣。而後轉戰,鎖骨,雪山紅梅,肚臍,蔓延而下……她的手,撫過他胸膛,後背……遍地。
他是沉淪的、放縱的,或者,他是期待的。
下藥還不夠,她還砸他,可他呢,終究打了還是罵了?還不是抱了疼了愛了?
這又逼他去想,他們之間的問題:年齡,缺乏信任,缺乏安全……
星星閃爍且漂亮,估計是因爲它們置身繁雜人世之外吧?
“陸荊舟,你說,那裡像不像一朵花?”她指着星星密集的地方,忽然出言打破倆人之間的平靜。
他仔細順着她手指瞧了:“不像。”
似乎不高興了,她道:“像你。”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說他們是怎麼把星星看得那麼仔細還分出那麼多種類還有星座啊?”她搖晃着腦門,隨性地賞星觀月。
他認真思忖了下,答:“因爲熱愛吧。”
“還有執着。”她追加,“我對你,就像他們對星星。”
他忽然嘆氣,她以爲他又要長篇大論說什麼不可以。結果他沒有,他只是用手撫摸她的臉頰,尤其是大拇指,反覆、溫柔摩挲。
一切,盡在不言中。
誰說只有女人愛聽情話?
柳屹見縫插針的攻勢,總有一次成功,比如此刻。
還是突如其來捲起一陣冷風,把她凍得瑟縮,他才下鐵令要回去。
“哎呀!”她突然一拍腦門,慘兮兮地看她。
“怎麼了?”他追問。
她指了指他的後腦勺,笑得幾分心虛幾分可愛:“我今天太高興,忘記給你換紗布了……你不會不高興吧?”
“我覺得我已經痛傻了,纔會沒感覺。”他自嘲,把她用了大力扔在牀上。
她揉了揉屁股,半跪在牀上:“陸荊舟,你去把醫藥箱拿過來,然後坐下,我幫你換紗布換藥。”
其實吧,他早上、下午態度扭轉了許多,她真覺得,是她把他砸傻了。
他依言拿來醫藥箱,沒給她動作的機會,直接把她右腳擡起,擱在大腿上:“別亂動。”
“噢。”她被他的在意整得心裡暖洋洋,反而傻愣愣地應了聲。
她給他消毒時,她不知道怎麼,突然痛得厲害,吸氣呼氣齜牙咧嘴的。
以爲動作太大太急,他緩了緩,捏住她的腳踝,契合久了,隱隱的曖昧從夾縫中滋生。
她癟癟嘴:“想吃糖。”
“我看了行李箱,好像你沒拿。”他明明應該被“砸傻”,卻事事清楚。
她不依不饒起來:“這裡本來就有。”
她指引着陸荊舟,翻找出了阿葵的糖盒子。她偶爾吃糖,阿葵特喜歡吃糖,說嗜糖如命不爲過。
糖盒子是那種木盒子,鏤刻着精緻的花紋,由此就能彰顯阿葵的愛糖。
他坐在她面前,輕輕打開盒子朝向她:裡面就整齊放着兩種糖,倆小隔間,一邊放滿了原位的阿爾卑斯棒棒糖,一邊則是大白兔奶糖。
略微一想,她抓了幾顆大白兔奶糖。
他沒蓋上,直接把木盒子放在觸手可及的桌子上。半點不停留,再次給她處理傷口。他緊張她,照顧她,她最喜歡看。早上她爲了現在的目的破壞了,現在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喜歡着。
嘴裡一點點融化的奶糖,更是甜上心頭。
等她吃完一顆,他還在低頭苦幹,她仔細地剝好糖,送到他嘴邊:“犒勞你。”
他拒絕:“我不吃。”動作絲毫沒受影響。
她訕訕,捏着糖紙,把糖往自己嘴裡送。
待終於處理完了,他才擡頭看她:“你爲了留住我,對自己還真狠心。看你真不能走路了急不急!以後,別再傷害自己的……”
癡癡地看他嘴巴一張一合,她腦子裡僅有一個念頭:讓他吃世界上最好吃的奶糖。
於是,她猛地含住他喋喋不休的脣。
趁他驚異沒有反應過來,她把糖送到他那邊去。
一番糾纏之間,糖化了,最初的、淳淳的奶香,四散在兩人的脣齒間。
一吻作罷,她滿意地咂咂嘴:果然是最最最好吃的糖,難怪阿葵念念不忘難以捨棄。
她不給他機會罵她,猛地躥到他後面,開始幫他換藥換紗布。她細看,傷口不大,就是地位敏感,如卓澤所言,差點就傷及要害。
就算有意小心,她做的都讓他忍得夠嗆。
清醒着的痛。
呵,這倒挺符合他選擇和她在一起的形容詞。
不過,在這樣沒人旁人的木屋裡,他們只有彼此依賴。甚至洗澡,都是互相幫助。當然,主要是她腿腳不便。他那紗布,挺多洗頭不方便。
阿葵這木屋是留給自己放鬆或者尋求靈感的,當然只有一張大牀。
可以方便他們滾啊滾啊滾。
不過阿葵放狠話了:“柳屹你要是趕在我牀上和陸荊舟滾牀單,這輩子別想讓我當你軍事了。”
因此,她不過就是穿着不太性感的小黃人睡衣,雙手雙腳更藤條似的纏繞住他而已。
他無奈:“這樣睡,你不怕早上起來不舒服?”
“我不管,這裡畢竟不是陸宅,要是突然有什麼野獸攻擊,要死一起死。”阿葵保證過,沒什麼可以入侵她的房子,除非天災。她信口胡言,不過是爲了刷存在。
陸荊舟你要看得見我看得見我看得見我,重要的願望要許三遍。
拿她沒辦法,他由着她,儘量調整讓她不會太累的姿勢。
一夜好夢。
柳屹夢裡,陸荊舟朝她笑得可好看了,在人羣裡,拿着花向她款款走來,在歡呼聲中下跪,跟她求婚。
唔,她等了這麼久,當然答應。她快速點頭,表達自己的期待已久。
他很高興,擁她入懷,俯首就要蓋章。
她微微嘟嘴,迎接他的世紀之吻。
“吧唧”一聲脆響。
把她從夢中驚喜,她睜大眼睛,面前是一張萌爆的小圓臉。她不過做了一場和陸荊舟親吻的春、夢,怎麼身上就多了個小傢伙?
“啊,陸荊舟有人奪我初吻。”她條件反射喊出來。轉念一想,不對,只是奪吻。
“媽咪。”小傢伙撲閃撲閃着大眼睛,甜膩膩喊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嚇了一跳:“陸荊舟,我什麼時候多了個私生子?”說話間,小傢伙又在她身上動了動,驚得她伸手按住他,生怕他摔下去。
陸荊舟此刻端着準備好的早飯出來,風雲不驚地放在桌子上,看了眼趴在她身上的小傢伙,不疾不徐解釋:“是我兒子。”
猛地把頭偏向他,她問得更憤怒:“陸荊舟,你什麼時候多了個私生子?!”
嗷嗷嗷,什麼情況,她幾年來大斗各式各樣的女人還不夠,現在還多了個孩子?
不可能!她仔細看了眼小萌娃,笑得超級甜,大眼睛閃閃發亮地看着她。鑑定完畢,長得並不像陸荊舟。何況,陸荊舟有了孩子,她怎麼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