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高熱不退囈語連連,一整日,君蘭舟用盡了所有辦法,纔將她的熱度退了。爲她診治之時,想起水秋心,心中難過。如果師父還活着,絕對有辦法不讓婷兒多受那許多苦。
阮筠婷這一病,當真折騰壞了所有人,到了半夜三更,見他體溫恢復了正常,衆人才敢趴着桌子歇一歇。君蘭舟還要披麻戴孝爲水秋心守靈,便回了悠然堂。
阮筠婷睜開眼時,渾身痠軟的不像是自己的,呆愣的看着帳子,好半晌才找回了記憶,一個個畫面瞬間衝入腦海;積雪的石磚城牆,孤零零的竹竿,水秋心的屍首微微晃動,長髮和破爛染血的袍擺隨風飛揚……
她倏然張大眼,驚恐的輕呼,這不是夢!水秋心真的死了!
寂靜的深夜裡,她的呼聲顯得極爲響亮,趴在小杌子上打盹的紅豆被驚醒,見阮筠婷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呆呆的看着她,歡喜的叫道:“郡主您醒了?”回身揚聲道:“快,快去告訴君大人,郡主醒了!”
在外間的嬋娟險些從繡墩上摔下來,到裡屋看了一眼阮筠婷,見她果真醒了,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叫人,那聲音隔着老遠都聽得見。
紅豆便扶着阮筠婷起身,讓她靠着紫色的緞面迎枕,拿了蔘湯餵了她兩口。
阮筠婷吃了兩口之後,轉開臉推開紅豆伸過來的調羹,“水叔叔呢?”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聲音幾不可聞。
阮筠婷下意識的摸着喉嚨。
紅豆道:“水神醫的靈鷲在悠然堂呢。君大人說您急火攻心,好生調養幾日就會好的。”
阮筠婷頷首,掀了被子就要下牀。
“郡主,您做什麼?您要什麼,奴婢給您辦。”紅豆緊張的扶着阮筠婷的手臂。
雙腳佔地,才發現自己的腿沒有力氣。抖的厲害,身上痠軟的連動一動手指都費勁。阮筠婷憋着一口氣,咬牙扶着紅豆的胳膊站定,啞聲道:“我要去悠然堂。”
紅豆的手被阮筠婷握的生疼,且阮筠婷身體虛的一直在晃動,臉白的像是死人,她哪裡敢讓她出去?
“郡主,外頭下着大雪呢。您可不要出去,身子還沒調理好,萬一着了風可怎麼好?”
阮筠婷望着她。眼淚順着長睫低落在衣襟上,哽咽道:“我要去看水叔叔。”
紅豆鼻子一酸,險些也哭了。
“郡主。君大人這會子正在悠然堂守着呢,您好歹也要珍惜自個兒的身子,千萬不要讓君大人一整日的努力白費了,萬一再發起熱來,可如何是好啊。”
阮筠婷身子晃動的厲害。站也是站不住了,踉蹌退後一步跌坐在牀上,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墜落在她的衣襟和袖口上。她哭的淒涼無助,偏偏嗓子壞了,發不出聲音,更讓紅豆覺得心如刀絞。自己也跟着落了淚。
君蘭舟神色憔悴的進了臥房時,正看到阮筠婷和紅豆兩個人對着落淚。
君蘭舟衝着紅豆擺擺手,“你下去吧。”
“是。”紅豆行禮道:“奴婢去將藥膳端來。”
“嗯。”
君蘭舟應了一聲。在阮筠婷身旁坐下,摟着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中。
見了君蘭舟,所有隱忍的悲涼都無需再隱藏,阮筠婷抓着他的衣襟哭的肝腸寸斷。
君蘭舟則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直到她漸漸平靜了,君蘭舟才吻了一下她額頭。到:“咱們搶回師傅,皇上目前還未追究。你不要擔心。”語氣稍頓,又道:“這世上,只有你和師父待我最爲真心,毫無雜質。如今師父去了,我只有你了。婷兒,我求你千萬要保重自己,不要嚇我。”
他的請求充滿怕失去她的惶恐,阮筠婷的心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揉了一下,她摟着他的脖子,乖巧的點了點頭,沙啞的道:“我沒事。”
“是,你不會有事。”
紅豆這時端着藥善進來,阮筠婷雖然沒胃口,也強撐着吃了大半碗。隨後便道:“我想去看看水叔叔。”
君蘭舟直到此事無可避免,阮筠婷一定會去,便點了點頭,親手爲她穿了保暖的狐裘,抱着她離開了臥房,徑直來到了悠然堂。
此刻的悠然堂,已經是一片素白,白練高掛,院中靈幡隨風飄動,白色的紙燈籠點亮了三排,將院子照的明亮,燭火晃動,花圈和紙人就顯得有些陰森。此刻,安國和另外一名小廝戴着重孝,正跪在供奉了牌位的供桌前往陶盆裡送紙錢。紙錢遇到火,瞬間被點燃,紙灰打着旋的飛舞起來。
供桌後,放着一口黑漆楠木棺材。棺蓋敞開着。
君蘭舟一路將阮筠婷抱到了棺槨旁邊,纔將她放下。
阮筠婷雙手扶着棺材,望着裡面已經換了壽衣,如睡着了一般安詳的水秋心,眼淚再次滑落。
“水叔叔的死因是什麼?”
“我查過了,師父死前經歷過一場惡戰,他身上有刀傷三十餘處,致命的是腰側和胸口的傷口,分別此透了腎臟和肺部。”
阮筠婷閉了閉眼,哽咽道:“我不信水叔叔會刺殺皇帝。”
“我也不信。其中必然有隱情。但可以肯定的是時師父的死與皇帝有iran聯繫。”
“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皇上菜非要殺了水叔叔不可?”
阮筠婷喃喃的着話,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讓她難受的撐着額頭。
君蘭舟便道:“婷兒,師父最疼你了,你若是不好好保重自己,師父泉下尤資,定不會安心。”
“我知道,我不會有事的,我還要給他報仇,怎麼能倒下?”阮筠婷緩緩轉身,明亮雙眼中藏着兩簇火焰,似是能將人燃燒成灰燼的憤恨充斥其中:“害了水叔叔的人,我一定要讓他一命換一命!”
“婷兒。”君蘭舟擔憂的握着阮筠婷的雙手。入手的溫度偏低。他用自己的體溫捂熱她的手。如此充滿仇恨的阮筠婷,讓他感覺陌生又心疼。
“回去休息吧?”君蘭舟擁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阮筠婷卻搖搖頭,停下腳步,在一旁的圈椅坐下,“我在這裡陪着水叔叔。”
“你的身體受不住,聽我的話,好生去休息,這一切都交給我來辦。”君蘭舟蹲在她身前,憐惜的摸着她的臉頰:“你要想開一些,不要折磨自己,不要讓仇恨迷失自己,要好好的珍惜自己,對待自己。仇視一定要報的,但是不是你來做。婷兒,你還記得曾經答應過我什麼嗎?”
阮筠婷精緻的小臉上沒有表情,目光有些呆滯的搖搖頭。
君蘭舟知她是一夕之間承受了太重的打擊,如今真的承受不住纔會變成這樣,心疼的抓着她的手湊到脣邊親了一下:“你答應過我和師父,無論外界有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在勞心費神,只管養好身子。你還記的嗎?”
阮筠婷落寞的低下頭,“嗯。”了一聲,隨後沙啞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哽咽着道:“可是我的心很疼,好像被人掏空了一塊。”一隻手緊緊攥着衣襟處。
君蘭舟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卻不讓它落下來。
“你只是太難過了。乖,回去休息。嗯?”
“我要在這裡,蘭舟,就讓我在這裡,陪水叔叔一夜。他爲了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我還沒有任何回報,他就已經……”
君蘭舟知道勸說也沒用,阮筠婷打定主意之後就不會輕易改變,於是也不再多說,在她身旁坐下來。
兩人就這麼默默的望着棺材,守了一夜。
次日清晨,君蘭舟將阮筠婷強行送回臥房,阮筠婷才吃完早膳用過藥,打算睡一會,紅豆就來稟報:“郡主,徐老夫人來了,君大人跟她說您病了,徐老夫人就往內宅裡來了。”
阮筠婷緩緩坐起身,嬋娟在她身後墊了迎枕,待蓋好了被子,才問:“她帶了什麼人?”
“只帶了韓斌家的。”
“嗯。”阮筠婷若有所思的蹙眉,道:“去踢我迎一迎。”
“是。”
紅豆轉身出去,阮筠婷便嘆息了一聲。
嬋娟問:“郡主,您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阮筠婷搖搖頭,道:“只是知道老祖宗會說什麼,覺得有些添堵罷了。”
嬋娟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只覺得人若太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什麼都猜得到,還惹得自己不高興。
不多時,紅豆引着老太太和韓斌家的進屋來。
阮筠婷就要下地行禮,被老太太攔住了:“看你臉色差的,快別折騰了,好好歇着。”說着話在阮筠婷身旁坐下。
阮筠婷知道老太太有話要說,打發嬋娟和紅豆下去,韓斌家的自然也退下。
屋裡只剩下阮筠婷和老太太兩個人。
老太太輕聲責怪道:“婷兒,你這次做事實在太沖動,太不講究策略了。我知道你與水神醫的感情深厚,一如父女,可皇上既然給了水神醫刺客的罪名,你如此明目張膽的與他接近,還奮不顧身的寧可打傷了振國司的人也要搶走他的屍身停靈安葬,豈不是將自己與刺客拉在了一條線上,給自己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