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
後來那個年輕人就給他和自己,還有執夜班的另一個埃爾塔民警炒了一大盆的蛋炒飯……那盆炒飯的名字好像是叫“冚家鏟黃金炒飯?”
那第一個漢字他還不知道怎麼寫,只知道是念kan還是讀ham?
“漢語還真是和中餐一樣,博大精深……”從廚師精英夢裡被那小夥子揮舞着冚家鏟猛然一鏟拍下來的皮彭斯十分失落。那碗訓斥他的年輕人專注地舞動着一把超越光速,只能見到殘影的鍋鏟,像超越時空的旅人一樣把已經快要隔夜的米飯弄成了裹着蛋液的鮮美佳餚。
“我這一套也是學的。”他依稀可以記得年輕人一改呵斥他的嚴厲,咬着湯勺謙遜地說:“我也不是謙虛,教我這一套的那位纔是真正的大師……”
天哪。這樣的人都不敢自稱大師。皮彭斯當時就恨不得一頭扎進飯碗裡——能讓他不顧吃相,這還不算大師?還謙虛地說人人都有這個水準,門對面的那個偉大的國家真特喵偉大,真特喵可怕!連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掌握的手法,什麼炒爆熘炸煎貼燒燜煨焗扒……都比他聽說的宮中佳餚做法要多,那他們的烹飪大師該是怎麼樣的啊?是不是炒個菜都能香到能讓人把舌頭吞進去的概念?
皮彭斯趕緊搖了搖頭。面前的這些個夥計還在挺着牙籤和蝦身上的黑線過不去。他跨過身子彎腰從盆子裡撿起一尾剛剛被某個夥計丟過去的蝦,那黑線明顯地還沒有挑乾淨。
要是這是在給自己的長官打下手,上頭的黑線肯定是一點不剩。皮彭斯轉念一想,只好自己也從罐子裡順出一根牙籤,利落地把那一小條不和諧的黑線挑了出來。
蝦和魚泡上味道獨特的白醋,再用點鹽稍微醃製一番裹在雞蛋和麪粉混合城的粉漿裡丟進滾燙的油鍋冒油泡——夥計們立刻都圍在狹小的門框前開始流口水,就連在爐膛前添柴保持大火力的位子都很搶手。
“炸”作爲一種在埃爾塔平民和一般貴族階層難以見到的烹飪方式,需要的不止是大量的食用油,還有堅實的,受熱均勻的大鐵鍋。這兩者在傳送門打開之前,都是卷炸,幹炸,酥炸一家子的擋路石——當然現在不再是了。
要是換在以前,這樣瘋狂“浪費”油脂的皮彭斯一定會被後人傳進荒唐的奢侈故事裡,可現在這麼一大瓶的食用油皮彭斯就不假思索地全部倒了進去,反正明天撈起來還能繼續炒菜用,他倒是不很在意損耗的問題。
唯一讓他感到不滿的就是這棟屋子裡的廚房。沒有抽油煙機可以把油煙帶走也就算了,燒柴火的爐子味道更是大得可怕——要知道這裡用的還是混着細柴枝的好柴火,只有混着木焦味的爐煙。普通的人家裡可用不起這樣的好柴,帶着水分的各類雜枝爛葉連鍋裡的油都燒不熱不說,殘餘的水汽蒸出來的怪異味道就能把這一鍋美食弄砸。
炸粉是用麪粉和蛋漿調和的。皮彭斯的比例堪稱糟糕,但這一點不妨礙炸物在油鍋裡翻轉的時候在黯淡的燈光下顯出油亮的金黃色。
金黃色變成焦黑色之前,大廚皮彭斯就用鋼製的漏
網大勺大手一揮,把一勺的炸物放到瓦罐上瀝油。瓦罐是已經事前洗乾淨,確認沒有裂紋的——裝在瓦罐裡的油今後還要用來炒菜呢。
僅僅一個炒菜鍋炸出來的東西根本不夠一人吃,皮彭斯連續炸了三鍋,堆滿了兩個大陶盤,這才把所有魚肉片肉塊和蝦球全部收拾乾淨。
“你們,都來收拾一下吃飯的地方!待會都有得吃,別在那虎視眈眈!”商會會長聞到炸物出鍋的味道,也終於鎮不住身子了。待他大步快走到廚房,看到的果然是一羣扒在門框上死不放手的夥計,還有對着他層層疊疊的屁股。
頓覺輕鬆皮彭斯轉身挪到另一個爐竈面前,淡定地掀開了大湯鍋的鍋蓋——裡頭是不易處理的魚頭和魚骨。
水纔剛剛燒開,這還根本談不上有什麼鮮香味。皮彭斯用勺子抖下了一小勺醋,隨即又蓋上了鍋蓋。
“只可惜那個神奇的鍋不能帶出來。”他不無遺憾地對着面前長相奇葩的大湯鍋嘟噥道。那個神奇的鍋能讓本該需要熬上一天,人在爐竈旁邊坐成沙筆的肉骨湯,魚骨湯在十幾分鍾就變得鮮香撲鼻。
不過這種鍋的使用也堪稱複雜。教他使用的警官當時就一臉嚴肅地說這玩意兒爆炸堪比小炸彈,鍋的膠圈,壓力閥,鍋身都要好好檢查。
“柴慢點加。”他俯身看了看爐膛中的火焰,對着負責加柴的夥計招呼了一聲。這東西究竟還是不如那一罐罐插上去就能點上火,還能調節火焰大小的爐子氣好用。
其實拋開燒柴和很土氣的爐竈,皮彭斯對這間廚房的大小還是滿意的。主廚的兩個竈臺後面可以蹲上一排人處理食材不算,隔壁還有專門用來煎餅的小隔間,另一邊的隔壁還有堆放餐具的架子。
皮彭斯見過以前自己家裡的土竈廚房,還見過行軍路上的露天竈,還有東西軍大營裡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廚房”。殘羹剩飯邊角料就隨意地四處堆放,蒼蠅蟑螂和各類他叫得上,或叫不上的各類蟲子在各處都要留下痕跡。
這商會的廚房比起那些幾乎和廁所等同的污穢地方來說,真是要好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各種櫥櫃整齊碼放,餐具起碼是洗刷乾淨之後用繩子掛在牆上的。
鐵質的刀具要由每天值日的夥計用水洗淨之後,磨去上面一點一點的鏽痕。不鏽鋼尚未在埃爾塔大行其道,千錘百煉的菜刀也是要價不菲的寶器。
只不過埃爾塔的菜刀並非中式菜刀長於切斬,而是呈現出匕首的形狀,方便解剖動物類食材。與中華大地上上千年來,家家人手一把菜刀的“常態”也不同的是,埃爾塔尋常人家基本上不配這種利器,而是讓其他刀具身兼多職。
毫無意外,牧羊人時代的皮彭斯根本沒有機會用上專用的烹飪刀具。他第一次使用烹飪刀具便是被手把手教着學會用樣式奇怪的中式菜刀。
樣式雖是奇怪了些,可是手上的這把刀從切絲,片皮,到宰禽殺魚幾乎無往不利。那些使用者的閒手就好像和刀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一般按住食材,右手操着刀晃着根本看不清的節奏把它們在砧板上切碎,末了還不忘華麗
地一轉身,用刀刃貼着砧板的一邊瀟灑地把蔬菜或碎肉一股腦兒地掃進鍋裡。
“真特喵帥!”添柴夥計的稱讚也是皮彭斯初見這一套堪稱“雜耍”的料理技術時的感慨,連看完之後的反應都一樣——
“小哥,這一招教我可好?”夥計已經用上了央求的口氣。“我要是能在心愛的女孩面前耍上這一招,說不定就成了……”
皮彭斯這廂已經開始舞動鍋鏟,頭也不回地說道:“之前的也能教你啊。問題是這一套傢什你沒有,也沒地方施展開對不?”
“哎,說的也是哇……”夥計又從柴堆裡搬來一捆柴,頹唐地拆開繩子。
“不過,門東市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會出售這些工具的。至於價格,我估計不會貴的。”翻炒着蔬菜,思考着勾芡時機的大廚神神秘秘地冒出了這一句。
“要多久哇?”夥計來了精神頭,興奮地問道。
“嗯……我覺得,用不了多久,全埃爾塔都能買得到了。”
再次從睡眠中甦醒,頭頂依舊是白得令人刺眼的燈光——或者說,是燈光把他喚醒的。
“982號,到點了。”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已經說出了所有我知道的,不是說坦白就從寬處理嗎?!”
央求逐漸轉變成怒吼,然而前西征軍軍官依舊不能從把他捆得牢牢的椅子上掙脫分毫,就算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和昨天不一樣的兩個人就淡定地坐在982號犯人的面前,僅僅一桌之遙。
“是個人都會忘事情,我們只是想幫你回憶起以前的事情而已。”明亮得嚇人的燈光下,982號看到對方把雙手手指交叉彎成拱形,放在鼻孔下遮住了自己的嘴型。
這傢伙百分之百在奸笑!然而982號根本不敢再發作——剛剛沒被電倒,或是被強光手電檢查瞳孔,更或是被門外精幹的打手一番收拾,就是他的萬幸了。
“關於歐費蒙德里奇,我們還有一些疑問需要對賬清楚,還請你能夠配合,到戰俘營當中去套取我們要的情報。在這之後,根據配合程度我們可能會送你上外逃的船隻~”拱着手的年輕人並不客套,直接就開門見山了。
“你說話算數?”
年輕人把手拿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臉,按動了電鈕。
“你有十秒的時間,說配合還是不配合。十。”
還有其他選項可選嗎?電鈕代表着十秒之內兩道門之外,充當獄警的士兵就會帶着槍托和警棍直接殺來。982號的冷汗霎時間流到了眼臉上。
“我配合,我配合!”那一聲九還未喊出,982號犯人就迅速做出了反應。“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我都做!”
“哦~還挺識時務的撒。”
緊接着,兩名精幹的士兵就帶着緊張的表情推開了審問室的門,不過裡面倒是波瀾不驚。
“澤姆奇勒,待會關照管理局,給這個傢伙今天加一天的餐,要有肉,這是我的名片,他知道規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