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琉年走過去,拍拍他的肩,並沒有出聲安慰他,而是淡淡的看着前方,聲音悠遠清揚,“清兒,你素來不信命,何以這次?”
“還是事關詩兒,就讓你連最基本的判別能力都失去了?”
“若是這樣,你想拿什麼去救她?”
三個問句,重重的砸在他亂糟糟的心上。
誠然,如今的他,心神慌亂,若不是強自鎮定,恐怕早已瘋癲!
佛說,塵世男女,生來都是殘缺的,就是爲了等待有緣人的相遇,由殘缺而變得圓滿!這樣的圓滿,似乎離他們很是遙遠!
“清兒,在你離開不久,詩兒醒了!”
他無視元清略微欣喜的眼神,自顧自的說,“想知道她都對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元清的聲音不知覺變得低啞。
“她說,三歲喜歡上一個男孩子,這對於一般的女孩子來說,似乎是太過早熟了。只是,緣分這種事,不遇則以,一遇傾城,他和她之間註定要牽絆一生一世的!”
“她說,從服下忘情丹將他埋葬在心底時,屬於她的人生就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是他的到來,點亮了原本漆黑的世界,也是因爲他,才讓如今身心俱疲的她有了繼續撐下去的信念。就算是爲了他,她也該好好活着的!可是,她不想看到一個整日自責,憔悴潦倒的男子。”
“她說,她是一個外貌協會的人,不好看的男人她會毫不猶豫的踢走……所以,她讓我問問那個他,他想被她踢了嗎?”
元清幾乎可以想象,她是用着怎樣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說出這番話的!
這幾天,他****守着她,自然沒有時間好好打理自己,青澀的鬍髭在不知不覺中爬滿了下顎,讓他看起來多了一些滄桑,也更增一絲男子氣概!
“清兒,你喜歡了她那麼多年,知道她最愛什麼花嗎?”
“向日葵!”
如果不知道的話,那他真的可以被踢走了!
“那你知道原因嗎?”
元清搖搖頭。
“向日葵一半向陽,一半背陰,是兩個極端,就像人的性格一樣,其實都有正義和邪惡的一面,只是有些人選擇了善,而有些人選擇了惡……”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清兒,一念之間,往往會失去很多東西!就比如陸離,義父也很憎惡他的所作所爲,只是細細想來,他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之人?他被仇恨矇蔽了心智,做下了那麼多的惡事,真真是罄竹難書!”
“難道對於他,我們就該用同樣的手段去對付他?那和他有何區別?”
“清兒,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相信你心中已然知曉,我此刻想要說的是什麼!”
夢琉年眸色深深的睇着元清,他不希望眼前這個孩子也被憤恨矇住眼睛,走進死衚衕裡,再也出不來。
元清如夢初醒,是啊,他若是那樣做的話,又與他有什麼區別呢?
“義父,清兒知道該怎麼去做!至少我會給他一個公平活命的機會!”
他懂得的,義父此言不過是不希望他草菅人命,做出令自己後悔莫及之事——從小,他是由義父義母教導的!
義母曾經說過,每個人的性命都應該被尊重,哪怕這個人是一個罪行滔天,十惡不赦之人!因爲她覺得,只要是人,都會犯錯。犯錯不可恥,可恥的是不知道悔改!
如果是按着之前的心性,恐怕在見到陸離的那一瞬間,他就已身首異處了!只是,那將會成爲他一生的噩夢!
虛活二十二歲,他並沒有殺過任何一個人!
不殺戰敗之士,這是義母教給他的,而他時刻牢記!
夢琉年心下不着痕跡的鬆了口氣,心道:這說客還真不好當啊!
只是,爲了他那癡情的女兒,不好當,也要勉爲其難的當上一當了!
明明是俺麼登對兒的一雙璧人,如今卻受着這樣的磨難……不過那妮子還真是瞭解他,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陸離,定然要將她身上的痛千百倍的還在陸離身上!
如此一來,只怕他表面上舒坦了,心裡卻永遠的留下一塊難以磨滅的烙印!
元清心下一片清明,剛剛的鬱結似乎是消散了不少。
終於,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義父,多謝您的開導!清兒讓您擔心了!”
夢琉年搖頭,“你雖不是我親生,可我從沒將你看做外人!既是如此,又何須來此客套之話?”
“是!”
“義父,既然詩兒醒了,我想要去看看她!”
夢琉年頷首,他那傻女兒還在等着他呢!
不過,這小子剛剛居然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夢琉年扯出一抹壞壞的笑,算了,就讓丫頭親自告訴他吧!
得到赦令的元清,腳步如飛,並沒有看到某人臉上不懷好意的笑!
“他們都已經夠苦的了,你還忍心作弄他們!真是沒人性!”
一聲柔柔的聲音自他身旁響起。
夢琉年一愣,轉身看向身邊的人兒,“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
唐沫柒白了他一眼,“你只顧着開導清兒了,哪裡還會管我的死活!”
這個罪名可大了,嚇的夢琉年一下子將她抱在了懷裡,不住的安慰。
“沫兒,你纔是我的全部!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過是給詩兒來叨叨那小子……怎麼,這就吃醋了?”
她假裝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難道你不知道自從我懷了孕,只愛吃辣的嗎?”
“嗯,都道酸甜辣女,看來,咱們這次會有兩個可愛的女娃娃!”
斜睨他一眼,“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的表情一本正經,看不出任何破綻。夢琉年小心翼翼的捧着小心肝,不知道自家娘子又要說出什麼話來隱晦吃醋!
他得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
“那你說來聽聽!”
直覺沒有好話!
果不其然!
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環抱着雙臂,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都說這女兒是丈夫前世的小情人,夢蠡之,你不簡單啊,居然有這麼多小情人!”
夢琉年錯愕,這就是傳說中的無理取鬧嗎?
怎奈,夢氏家訓是,娘子的話,對的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娘子的氣不論何時何地都得受着;娘子的臉色不論何時何地都要觀察着,她開心的時候陪她開心,不開心要逗她開心……這麼想來,他的過去十多年的日子竟是一片水深火熱!
“哼,就知道你心虛答不上來!”
“從今以後,你給我滾去書房睡覺!”
說完,轉身就走!
夢琉年就好像被雷劈過,瞬間僵在那裡。他都多久沒睡書房了?
急忙追上去,期盼着能夠赦免他的“罪行”!可他千想萬想,貌似他沒錯來着……
“沫兒,你如今肚子越來越大,我怎麼放得下心將你一個人丟在房裡……你看看,你半夜要喝個水,吃個點心什麼的,都需要人候着……大不了,我不睡牀上,睡地上還不行麼?”
最後一句話,那叫一個哀怨啊!
唐沫柒忍不住失笑,這個男人這麼些年來,居然學會了耍賴這一招!而且貌似吃定了她,屢試不爽!
她每次都想硬着心腸來着,怎奈,總是做不到!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於是,某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華麗麗的睡在地上,還兼職保姆,將她養的圓滾滾的!
不久之後,遠在孟國,悲劇的處理所有家國大事的夢連溪,在得到消息之後,不厚道的笑了:父皇,你也會有今日?
某個小惡魔的心情瞬間變得好了,連帶着看這些討厭的奏摺也覺得沒有那麼令人厭煩了!
他擡眼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空,這樣好的天氣,其實批奏摺也挺不錯的!
不是,夢連溪,你這麼幸災樂禍真的好嗎?
房中。
元清一臉柔情的看着臉色慘白的夢連詩,語氣溫和,“詩兒,明明身子不好,還那麼操心做什麼?”
夢連詩看着這個爲了她日漸憔悴的男人,心裡不住的泛起酸意。
她是用了所有的心思去愛着他的,眼見他這般難受,她又何嘗好過?
一直以來,她深知自己愛着的男人是個固執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不論結局如何,一定會一條路走到黑的!
若是回到最初那一刻,或許她不會再出現在這裡,擾亂他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至少,他看起來是平淡的!
“子安,是不是我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你瞧,最近你都瘦了好多,原本你就瘦瘦的,現在就好像一陣風就能颳走你了!”
聞言,元清宛然一笑,“詩兒,你說的是你自己吧?瞧瞧這小臉兒尖的,都快能戳死我了!”
其實,他這般說,倒也不誇張!
她本就是瓜子臉,尖尖兒的,粉嫩粉嫩,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如今這樣的折騰,那張臉蛋兒就更小了。
他憐愛的捧着她的臉兒,慢慢的磨蹭着,無比深情,“詩兒,既然你招惹了我,就請招惹到底,不要半途跑掉!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堅強……”
“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我會盡快找到解藥的!詩兒,讓你受這麼多的苦,我覺得自己很無用……”
她的纖手點住他的脣,阻止他繼續說傻話,“你是我夢連詩看中的男人,怎會無用?”
“子安,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們始料未及的,何況,他一臉慈祥的模樣,任誰能夠想得到竟會如此包藏禍心……”
“我只是擔心你,爲了那樣不值得的人去做一個令自己都不恥的惡人……我們都是娘教的,你心裡想什麼我怎會不知?”
元清淡靜的看着這樣體貼,善解人意的她,心裡始終不明白,爲何這樣好的她,會受到如此多的折磨……老天爺,當真是沒有長眼麼?
只是,她這樣蹙着眉兒的小模樣,當真是相當的惹人憐愛。
一點點輕吻落在她眉心,撫平她淡淡的憂愁。
“詩兒,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然後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
“以後,我們生一大羣胖娃娃,叫我爹爹叫你娘……你覺得怎麼樣?”
她眨了眨美麗的眸子,他這是在求婚麼?
只是,這生娃……是不是想的太早了?
“子安,你這思維是不是跳的太快了?”
他摸了摸鼻子,捫心自問,有麼?有麼?
答案是,木有!
“詩兒,在我看來,我們是真心相愛,即便是現在成婚,恐怕也無人反對……也對,義父義母都在這裡,不如這日不如撞日,我們三日後就把婚禮辦了,怎麼樣?”
她瞪大眼,想要證實一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而他,對於她的表情十分不滿,“怎麼,難道你不願意嗎?”
她吶吶的回道,“難道你不覺得太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