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圖昆,又跟着你師傅從哪家修下水管回來,掙的不少誒!”
“嘿嘿,劉師傅,瞧您說的,圖個零頭,零頭,多攢點錢備個老婆本。”
李土根一手拎着從雜貨鋪打的兩斤黃酒,一手拎着菜市場買的一包豬頭肉,咯吱窩裡又夾着一包花生米,如昨天一般老三樣。
“聽聽,你這小子又不說實話,你李師傅的能耐我能不比你曉得,肯定又在哪個小區打出了招牌是不是?”同是鋼筋組的劉師傅,與李天甲共事三四年,再清楚不過他的手藝。
“嘿嘿,還真瞞不了您,這不,路上又碰上個活兒,師傅他大方,讓額先回來吃飯。”
李土根舉起手裡的東西,熱烈邀請道:“怎麼樣,劉師傅,吃過了沒,沒吃過一塊吃。”
“不用,不用了,咱多大歲數,哪能蹭你娃娃的飯。”劉師傅擺擺手,推辭道。
“劉師傅,看你這話說的,哪能說蹭不蹭的,額掙點錢買點肉,該孝敬組裡的老人,額師傅也常常教額呢。”
李土根再三邀請:“走走,劉師傅,跟額回屋裡,咱張開個小凳坐着邊吃邊聊。”
“誒,算了,算了,吃過啦,再吃再喝的就撐了。”劉師傅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子,客氣地推辭。
“是嘛,真不趕巧,那下回,下回您可留着肚子,額再拎東西請您嚐嚐。”
“行,行,去吧,趕快吃吧,廚房正揭鍋開張,今天吃茄子燜豆角,不吃老一樣的土豆白菜,換口味,你趕緊去。”
“真咧,哈哈,又趕巧了,多了一道下酒的菜!”
李土根挑了挑眉,客套地道了別,興匆匆地往宿舍裡去,打算擱下手裡的三樣,打上飯菜,一個人好好吃一頓豐盛的解解嘴饞。
“圖昆,圖昆,快來,快來,你的飯額們都打好哩!”
李超蹲坐着守在門口,他一瞅見李土根,忙招呼着喊。
李土根眯着眼說:“呦,挺勤快的,給額打好饃跟菜,是又惦記着額這點酒跟肉咧?”
“嘿,麼辦法,圖昆你瞅瞅自個,你可比額們有本事,昨個三樣,今個三樣,頓頓喝酒吃肉,咋說額們都是同鄉,不濟啃骨頭,喝口湯總該成不。”
“嘚嘚,少說親近話,手麻利幫額提個肉提個酒。娘咧,一路過來,咯吱窩夾着花生米把手都膈應僵了。”
李土根說着,把兩斤的黃酒、一包捆紮的豬頭肉遞給李超,眼不帶眨,闊氣地毫不心疼道:“走,進去,再喊二牛、開合還有牛愣子過來,這三樣五個人都不曉得能沾上幾口。”
“行!”
李超扭頭正往裡邁步,忽地腳下一頓,迎向李土根疑惑不解的神色,他說道:“圖昆,有事你不知道,離三他現在在屋裡睡覺呢,額們這會兒進去,喝酒吃肉大聲聊天,是不是會打攪了他?”
李土根斬釘截鐵道:“噢,離三兄弟回來了,還睡覺,嗯,那不該進屋吵着他,這樣,你把仲牛喊上,額們一塊到小廚房,借張凳子。”
“成。”
滴答滴答,雨滴着着房檐,整齊一排像空中跳傘隊般前仆後繼地垂落,點在一灘又一灘不平的漬水中,漸漸地坑窪裡的水越積越多,慢慢地溢了出來,像匯流的溪水般沖刷游塵的地面。
雨後,天氣格外地清涼,一陣風從潮溼的空氣間拂過,緩緩地吹入小廚房裡,中和着裡面熱鬧非凡的氛圍。
“來,幹一個。”
李土根舉起碗,裡面的黃酒盪漾着。
“幹。”
馬開合等四人,響應地端起碗,搪瓷的碗一碰發出咯噔的清脆響聲。
“嗝。”
李超打了個飽嗝,又剖了一粒花生扔進嘴裡,邊嚼邊說:“誒,牛愣子,額好奇啊,你說你有啥子能耐,咋會有人看上你當你師傅呢!”
“嘿嘿,這個啊,得多謝離三兄弟,跟圖昆。”
牛愣子一副憨相,傻笑着雙手端起碗,敬向李土根,“來,圖昆,額敬你,今天不是李超提醒,額差點忘了感激你們。”
微醺的李土根面紅耳赤,他半醉半醒道:“牛愣子你不講究,拿額的酒謝額的情,這你小子不得請一頓啊!”
牛愣子鄭重地點點頭:“對,對,瞧額這人做的,不會人情,該,是該請你跟離三兄弟一桌,你說,啥時候,啥攤位,指個地方,眉頭都不帶皺地,一塊拉上喝酒。”
李超藉着酒勁,直言道:“先別說話,額還要講幾句,額想……”
李仲牛猛地一激靈,忙打斷道:“李超,豬頭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堵啥,要是額也有像牛愣子那工作,額天天請圖昆他們喝酒都願意。”
李超砸吧着嘴:“不過,這會兒,額想問問圖昆,憑啥都是一個村的都是一塊來的工地,他們怎麼就一個個都拜成師傅找到活計,憑啥額就一直得跟臨時叫來的一塊,搬磚,運水泥,扛腳手架,爲啥你們就不幫額找一個師傅來!”
“李超,你個灰損(方言:傻子),哭孬個球!”
李土根一拍桌子,胃裡的酒氣翻涌,搖晃着腦袋說:“離三兄弟咋沒幫你找。找啦,也找着啦,這幾天本打算領你去拜師的,可人家跟同鄉務工的一塊先回豫北夏種夏耕去了,得等他回來額才能領你去。”
“啥,成了!”李超咋舌不已,“那……那他是幹啥滴,跟他,能像你跟李工長掙大錢不?”
“砌磚,你說呢,磚頭砌得好,工錢少不了,曉得不!”李土根嘿然一笑。
“砌磚!”李超激動地站了起來,頓時酒醒。“真地,真地是砌磚,你沒騙額?”
“騙你做甚!”
李土根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手一伸從袋裝花生裡撈了一把,一邊剖,一邊說:“到時候拜師成了記得請額,嗝,重要是請離三兄弟喝酒。你小子有這福運,多虧了離三兄弟。你可不知道,這砌磚的活兒往常都是歸老錢他們豫北豫南的人管着,外鄉一般的人根本插不進手,想投個師也根本沒人搭理,抱團的很。”
“照你這麼說,離三又怎麼幫忙?”馬開合詫異道。
“誒,這就得說離三兄弟能耐。他那回主動跟老錢,還有豫南豫北領頭的人一塊喝酒,一開始那幫人牛氣的很,一個個吹噓多能喝能把離三兄弟喝窮了,可你們知道當時離三兄弟怎麼幹的不?”
李土根繪聲繪色地描述道:“他直接上手就是一瓶二鍋頭,別人以爲他是要挨個倒酒,沒成想拔開了瓶塞,好傢伙,一口氣把一瓶全乾了,氣不喘,面不變,還笑着喊老闆上酒上菜,那場面,直接把他們給震住了。”
“而後啊,話就好說多了,按離三兄弟講的,好兄弟,一口悶,花花轎子人擡人,這一頓酒下來,老錢他們組裡就兄啊弟啊稱呼,都恨不得乾脆拉離三兄弟入他的夥,要不是想念着他是額師傅這組的,所以啊,借這份交情,離三兄弟一張嘴,老錢立馬給面子,介紹個老成熟練的師傅給你,否則,就算你拿條軟中華都是白瞎。”
“是嗎!”
李超嚥了咽口水,他興奮得難以平復心情,只覺得口渴異常,他端起碗一口把剩餘不多的酒灌進嘴裡,依然感到不盡興,搓搓手,眉飛色舞道:“哎呀,這該咋地報答你跟離三兄弟呢。要不這樣,咱乾脆中午在出去喝點酒,額請客,怎麼着整個一箱,圖昆,你瞅怎麼樣?”
“慢着,慢着,三兒兄弟這會兒正睡着呢,你興沖沖去,不吵了他嘛!”李仲牛趕快一把拉住不能自我的李超。
“對,對,等離三兄弟醒,等離三兄弟醒。”李超回過味來。
李仲牛皺着眉頭,把藏在心底許久的疑惑坦誠而出:“三兒兄弟這樣的人,仗義,厚道,人聰明,對他額們都服氣,可爲啥他不好好地鑽營鑽營工地上的事,憑他跟工頭的交情,學上個一年半載的,額不信三兒兄弟這腦子會學不會。到時候,把額們這些人拉出來一塊單幹,當他的底柱,再從村子裡多招一些年青,遲早幹一番事業出來,也像陳叔當一個管幾十號的包工頭,這多好,這多風光,幹嘛費這麼大的力氣,非得讀書不可!”
“你懂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