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玩什麼花樣?”我瞥瞥文哥甩過來的東西,那是個綠塑料皮的小本子,很薄。當文哥把這個東西丟給我之後,他就露出了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好像我看了東西就會相信他的話。
“事實勝於雄辯,你自己打開看看吧。”
由於剛纔的衝突,我很反感這個人,但最終還是拿起了那個綠塑料皮的小本子。小本子相當陳舊了,儘管保存的非常好。本子外面的塑料皮上印着鮮紅的軍徽,不過顏色已經發暗,軍徽下面,是通行證這三個字。
本子裡面只有兩頁紙,我看到了一張黑白的大頭照,儘管照片上的人還年輕,不過五官長相還有已經微禿的頭頂,都讓我分辨出,那是年輕時候的文哥。照片下面,是通行證主人的姓名,年齡,軍銜,職務。
我看到通行證上的職務欄裡寫着:西海河一零一區臨時電力機組維護隊的字樣。
看到這些,我就有點吃驚,自然,這個通行證有僞造的嫌疑,以文哥他們團伙的力量,僞造這樣的證件非常輕鬆。但是通行證封皮的自然老化,紙張的泛黃,都讓我覺得,這個東西是真貨。
這個文哥,難道也是當年西海河工程中千千萬萬個成員之一?尤其是電力機組維護這幾個字,讓我想起來我爸當時在西海河,好像也執行的是這方面的任務。他們是戰友?同在西海河服役的戰友?
“當時在西海河執行各項任務的人,上到總指揮,下到衛戍,後勤等等人員,都是從各軍區臨時抽調出來的,我和鄭立夫不在同一支部隊,但抽調到西海河之後,就分在同一個維護分隊裡。”文哥把嘴角的血跡都擦掉,習慣性的夾着煙,抽了一口道:“你可以認爲,我和鄭立夫是一個部門的戰友。我不知道你見過這樣的通行證沒有,這在當時比軍官證和士兵證都有用,如果不拿這個通行證,不管任何人都進不去工程內部。”
“第一個,我不知道這個證件的真僞。”我把通行證合上,重新丟給文哥:“第二個,就算證件是真的,你在西海河服過役,那能證明什麼?你說出來的不過還是一面之詞而已,你有撒謊的嫌疑。”
話雖這麼說,但我心裡還是七上八下,只不過是在強自鎮定。我不知道文哥接下來要表達什麼,但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我有點慌亂,止不住的慌亂,因爲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關於父親的負面評論了。
“我會拿出證據給你看。”文哥不知道能看出我心虛不能,不過他什麼閒話都沒說,直接道:“在拿出證據之前,我要給你講一些事情,否則的話,你估計理解不了我給你拿出的證據。”
文哥根本不管我愛聽不愛聽,抽着煙就開始講述。他講了一會兒,我就忍不住要相信這個傢伙當年可能真的是西海河工程中的一員,雖然他的軍銜不高,但由於工作性質,足跡遍佈了整個西海河工程內外,甚至連三臺河子他都很熟悉,當時部隊裡面的技術兵種不多,主要力量都在西海河,三臺河子只不過是後勤單位,有時候電路設備還有其它一些地方出了解決不了的問題,都要臨時求援,從西海河那邊調人過來維修。
文哥是當時一個維護班的班長,我爸是分隊的隊長,軍銜雖然都一樣,不過在工作上是上下級的關係。文哥這個人的精細是與生俱來的,那時候儘管很年輕,但他察覺出我爸一些不正常的地方。
他說我爸當時很勤快,只要有任務,就算是再小的電路故障,他都要親自帶着人去,平時例行的保養檢修之類的活就不用說了,做的比任何分隊都好,而且我爸工作之餘也很少閒着,喜歡到處躥,找其它分隊的人聊天。文哥說的父親,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樣,他說我爸那時候很會跟人拉關係,聊上一陣子就處的很好。
我爸很有辦法,西海河很偏僻,後勤保障有點吃力,工程內部的官兵們平時大多是以壓縮食品還有罐頭爲主食,一呆就是幾年,吃一次新鮮蔬菜和水果就和過年一樣。文哥說我爸就有辦法搞到這些東西,那簡直就和山珍海味一樣,見人偷偷塞個蘿蔔過去,對方就要感激半天。
文哥當時還沒多想,就認爲我爸是個熱心腸,好交朋友。但是慢慢的,他就發現我爸找人打聽的,基本上都是各分隊裡面嚴禁外傳的事情。文哥雖然精明,可是繞來繞去還是被我爸繞到圈子裡,我爸給他好處,他也會幫我爸做點事,大多都是收集從別處聽來的閒言碎語。
說着,文哥就直接把話題轉到了西海河工程將要結束的時候,我聽的心裡很慌,因爲他說的,和爛臉乾屍說的幾乎一模一樣,就是我爸在覈心工程深處殺掉了那個老專家的事情。文哥所說的我爸殺人的理由動機,跟爛臉乾屍也沒有區別,是爲了拿到數據,數據只要採集完畢,回到地面,那就再沒機會拿到了。
中間的細節不多說,最終,我爸達到了目的,拿到了那部分數據。
“鄭立夫苦心經營,幾年下來,收穫很大。”
那可以說是一個奇蹟,以我爸的軍銜和身份,竟然掌握了西海河工程很重要的一些內幕資料,再加上那部分數據,他的收穫確實很大。
“現在,我要說的,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文哥又點了支菸,道:“西海河工程結束之後,所有的資料都整理上報,然後歸檔,但關於這個工程的檔案是不全的,就因爲那位老專家所收集的數據被鄭立夫拿走了。”
聽到這裡,我再一次產生了很強烈的懷疑,西海河檔案不全,這個我知道,是陳雨不久前剛偷偷告訴我的,她剛說了,然後文哥又來重複一遍,好像專爲了給我加深印象一樣,我就不能不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圈套。因爲有的事情如果乍然一聽,或許人會不信,但之前他就聽過類似的消息,有心理準備,那麼再次聽到相同的消息之後,心態就會不一樣。
不過我還是沒有表露出來,不管陳雨和文哥是不是事先串通的,我都不能太草率。假如陳雨很無辜,我一露底,就等於把她害了。
收集的數據丟了,而且西海河工程被叫停,檔案就永遠不可能完整。
當時那個年代,大氛圍比起文革的時候是寬鬆了那麼一點,但部隊裡面的人,思想素質基本還是過硬的,但文哥說,我爸這個人沒有階級觀念,立場很不堅定,他打算用那些辛苦蒐集到的信息做一件在當時很多人都無法容忍的事情:叛逃。
“你又在胡說八道。”我大聲呵斥文哥,其實是在掩飾我心裡的不安。現在的年代不同,國際信息接軌了,出國什麼的相當正常,但那時候的人接受不了這些。尤其是叛逃到老毛子那邊。
“鄭立夫爲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出賣國家,當然了,這都是上綱上線的大帽子,我不提這個。”文哥狠狠的抽着煙,目光罕有的流露出一種逼人的犀利:“他殺了很多人,知情的戰友,過去的同事。你得相信,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去恨鄭立夫,如果有人恨他,他就必然有可恨之處。”
文哥沒有說的那麼仔細,但是我想到了陳雨說的那些話,一個人如果走火入魔一般的投入到一件事裡面,他可能會走上一條極端的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擇手段。
據說,當時老毛子對西海河工程並不是一無所知的,只不過內部消息卡的很嚴,而且國內的人上到政府領導,下到平民百姓,階級立場都很分明。那時候不像現在,只要街上出現一個洋人,絕對會引起圍觀,非正常情況下,老毛子無法潛入到國內來。
“來吧,給你看個東西。”文哥站起身,示意我跟着到他房間去。我已經無法拒絕了,事情談到這一步,我必須把所有的情況全都瞭解一下。
文哥的房間裡有筆記本,他調出了一段視頻,畫面比較模糊。他在旁邊解釋道,這是很早之前錄像機拍攝下來的,所以畫面質量不高。但正因爲這樣,才能顯示出視頻的真實性,那年頭,扔一臺錄像機到街上,周圍的人估計都不知道該怎麼用。
畫面的背景是一片野林子,拍攝可能直接是從中間開始的,一共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背影,身材很高大,他偶爾一轉頭,就能看出明顯是外國人。坐在他對面的是兩個中國人,一個我不認識,但另一個,只看了一眼我就分辨出來,那是年輕時的父親。
“你想拿這段錄像來說明什麼問題?”
“這就是鄭立夫將要叛逃前和蘇聯人接洽時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