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盤繩子的長度和大坑的深度一樣讓我心驚膽戰,但文哥若無其事,我想象不出他這麼小的身軀裡面怎麼能蘊藏那麼大的勇氣。我們開始換上登山裝,帶了幾個安全扣,又換了冰爪。文哥最後抽了一支菸,伸手抻抻繩頭綁的牢靠不牢靠,然後回頭對我說:“走吧。”
他說的那麼幹脆,就好像帶我去公園散步一樣,我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他抓着繩子就消失在了深坑的邊緣。那一刻,我有點震驚,文哥雖然長的非常齪,但從他下坑時的姿勢來看,無疑是個練家子,動作不僅僅是輕靈敏捷,而且相當飄逸。這一下我就明白了,這個人並非只是智囊,當時在桐柏翻臉,如果他不願意,我不要說揍他一老拳,就連碰都很難碰到他。
我一思考,文哥就在下面喊我,我也抓着繩子,慢慢滑了下去。深坑的高度很可怕,我們雖然是朝下滑的,但冰爪冰鎬都要用上,才能控制好速度,這一點都不省力。我和文哥保持四五米的距離,低頭朝下面一看,除了文哥那缺少了大半頭髮的頭頂,就只能看見深淵裡的一片黑暗。
在這種高度的地方,我就算心理再有準備,也還是忍不住的緊張,手腳有些慌亂,控制不好體力的分配,一會兒就覺得手腕子發酸,滑一段得停一會兒。文哥很有耐心,並不催我,這貨確實有過人之處,身在這個地方,竟然一點都不慌張,沉着而且冷靜。對講機的信號湊合,我們每過一會兒,就會和上面聯絡一下。
我們下滑了大概有兩截繩子也就是一百米左右,我已經覺得體力耗盡了。文哥沒留神我在原處停下來,還一直滑着,我們之間的距離拉大到了十米左右,這時候,文哥一下子在下面停住了,像是發現了什麼,用手電來回的照。
“下來看看。”文哥招呼我了一聲,用冰鎬掛住石壁上的石縫,身體貼了過去。
我迅速滑下去,沒控制好力度,差點一腳踩在文哥的腦門上。到了這裡,我就看到引起文哥注意的,是石壁上的一個洞。
說是個洞,其實也不是,就是石壁上自然裂開的一道比較大的縫隙而已。入口只有一米寬,文哥探頭在外面看了看,看到了起伏的裂縫裡,掛着一件已經殘破不堪的舊衣服。衣服雖然破成這個樣子,但一看就知道不會是太久以前的東西。
很意外,我一直以爲這種如深淵般的地方是生命的禁區,不僅沒有活着的東西,甚至連任何生物的痕跡都不會存在。但沒想到,一百多米深的地下,竟然掛着這樣一件衣服。
“是之前勘察這裡的人留下的?”我問文哥,可能這件衣服的來歷只能這麼去推測。
“還不知道,看樣子是,進去看一下。”
文哥把上半身鑽進去,然後解下保險扣。我也照做了,但做的沒他那麼輕鬆灑脫,畢竟是在這麼高的地方。巖縫不算太深,最多四五米的樣子,剛爬進去,文哥的手電光就在前面照出了一具已經爛的只剩骨架的屍體。
儘管文哥就在眼前,但是這具白骨化的屍體還是把我搞的一陣心慌。他絲毫都不怵,跟着就朝前爬,這條巖縫太窄了,以文哥的身高都站不直。
“這是什麼人?”我實在不想跟骨架保持太近的距離,就半路停住了。
“不知道。”文哥搖搖頭:“既然死在這裡,肯定不是普通人,你也知道,這種人出來做事,不會帶任何證件。爛成這樣子了,查都沒法查。”
“人是怎麼死的?”我突然緊張了,來回的在周圍看,人既然死在這個洞裡,那麼這個洞本身就帶着很大的危險。
文哥仔細的看,然後盤腿坐起來,習慣性的點菸,跟我分析,得虧丫身材嬌小,要是換個人這麼坐,頸椎直接就窩折了。
“這個人十有**是餓死的。”文哥指了指,道:“除了衣服和武器,沒有別的東西,能吃的全部都吃光了,而且沒有其它工具,我想,他是被困在這裡,消耗完了補給之後被餓死的。”
“沒工具,他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你被跟我說他是飛下來的。”
“我跟你說一句,遇事的話,適當用用這個。”文哥指了指自己的腦門:“他肯定是被人坑了,順着繩子一路爬到這兒,發現有洞,就進來看,但是繩子被上面的人給抽走了。這一招,盜墓賊經常用,行話叫做悶坑,也叫撤底火。”
“是這麼回事?”我想想,也覺得文哥推測的有道理。
屍體不能細看,因爲空氣潮,骨頭上長滿了黴斑一樣的菌絲,確實如文哥所說,一直看到頭,洞裡都沒有多餘的東西。
文哥又朝前面爬了爬,直接爬到屍體旁邊,再次打量起來,我還是停在原地,看着他忙活。這一次,文哥像是又看到了什麼,不過他沒直說,叫我過去看。
“什麼東西,你告訴我一聲不就得了。”
“這個,你最好自己過來看看。”文哥一下子爬到了巖縫的最盡頭,給我騰出一塊地方。
我嘟囔着過去看,一個人如果帶着適當的補給,就算被困到這兒,估計也能挺上十天半個月。事實上,被困死在這裡的人都有種很矛盾的心態,一百多米的高度,徒手爬上去的希望很渺茫,但留在這裡則是必死。他顯然能考慮到這些,他想拼,卻缺乏勇氣,只想着能不能再找到更穩妥的辦法,就這樣一直拖着,拖到所有東西吃完,體力完全耗光的時候,最終還是死在洞裡。
當我朝前面爬的時候,就感覺文哥的目光有點變化,說不清楚。爬到骨架旁邊的時候,文哥用手電在石壁上照了照,頓時,我看到了刻在石壁上的一些字跡。字跡非常多,佈滿了左右的石壁,可能這個人在臨死之前,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刻字了。
等我看清楚這些字跡的時候,心裡就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又看了骨架兩眼。
那麼多字跡,其實都來回重複着一句話:鄭立夫,你全家不得好死。
每個字跡都刻的很深,可見刻下這些字的人對我爸有多麼的憤恨。這麼一看,我就算再傻也能知道,把這個人困到這裡的,難道是我爸?
我對這個事情一下子就糊塗了,到這裡來的究竟是誰?紅影子的記憶肯定不會有假,我一直以爲是鄺高手來這兒的。但看着石壁上那些詛咒般的字跡,我又覺得,我爸或許也來過。
或者,是我爸和鄺高手一起來的?因爲某種原因,而把這個人給困死到這兒了?
我盯着這些字跡開始沉默,文哥不打擾我,就讓我一個人慢慢的想。過了很久,他才慢慢說道:“你看見了吧,對鄭立夫做出評價的,並不是我一個人。”
“這個問題我不想知道。”我擡眼看着文哥,也慢慢說道:“我只想知道,你之前來過這裡?”
如果我沒有看到那些字跡,可能我還不會想那麼多。文哥可能覺得我看見字跡之後腦子就亂了,不過我很清醒,我只想了一件事。這個洞是不是發現的太巧合了?深坑直徑二十米,那它的邊長有六十多米,六十多米長的深坑邊緣,文哥恰恰就選擇了一個正好經過巖縫的方位?
文哥這種人精,只要看見我的表情和我問的話,馬上就猜出我想說什麼,他的表情沒有變,耐心的指着那具白骨化的屍體,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不想多做解釋。屍體白骨化到了這個程度,至少需要幾年時間,你認爲我作假?我從那裡挖這樣一具屍體過來作假?”
“我不是說你作假,我只是覺得,你在有意把我引到這裡來。”我看着石壁上的字跡:“有意讓我看見這些對我父親不利的證據?”
“孺子可教,你果然開始動腦了,但動的不是地方。想讓你看到鄭立夫的負面,我用不着這樣,如果在外面的話,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看到那些,甚至可以做一些天衣無縫,你根本察覺不出的僞證。”
“不跟你扯淡了。”我不想白費口舌,我知道爭辯一個小時,文哥不承認的事情還是不會承認。我只要知道他的用意就可以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個秘密,纔跟我到這裡來的?”文哥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轉移了話題。
“說真的,這個秘密對我來說,誘惑力沒有以前大了,因爲我對你每一句說出的話都產生了懷疑。”
“人在做,天在看,這個秘密,是真的。”文哥道:“走吧,到了坑底的時候,我好好和你說一下。”
我儘管不情願,但還是被文哥的承諾給誘惑住了,嘴上不管怎麼說,我都想聽聽文哥所說的秘密究竟是什麼樣的。所以我一言不發的調轉身子,爬到洞外,重新扣好安全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