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屈衍仲一大早將宋笙送到了警局,可是和她分開之後,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中心醫院,而是開着車一路向城郊開過去。

s市離首都不太遠,也是個一線城市,市裡繁華擁擠人流不息,城郊也是衆多有錢人家的別墅林立,沒有點權勢的人都沒辦法在這弄到一套小別墅。城郊別墅區附近有座丹杏山,山中景色很好,多數別墅都在山腳下,唯獨有一座山間別墅在丹杏山中。

那棟別墅的主人,財大氣粗來頭也大,將整座丹杏山都包了下來,只建了那麼一座別墅。別墅主人是誰極少有人知曉,只知裡面住着的人生了病,常年在裡面靜養,也不見人下山。

通往那棟山間別墅的路上,每日都能看見穿着像是保鏢保姆樣的人,開着固定的車帶着主人需要的食材等用品上山下山,除此之外沒有人來。但是這日,山下別墅就有人看到一輛從未見過的車開上了丹杏山山路。

山上只有一棟別墅,但是路卻修得很好,半山腰上還有兩個保安亭,免得有不認識的陌生人上山打擾了這裡的主人清靜。

屈衍仲一路把車開到這裡,被半山腰保安亭裡的保安給攔了下來。他把車窗一打開,露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前來的黑臉保鏢立即就恭敬的賠着笑說:“仲少爺來了。”

屈衍仲沒答,繼續開車往前,直到遠遠看見筆直的路盡頭出現了一棟三層的歐式別墅。黑色的鐵藝欄杆圍住了大大的院子,兩扇巨大的鐵門自動打開,院子裡噴泉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美麗。整個院子都種了各種各樣的花草,好幾樣花草正當花期,院子裡一派生機勃勃的場景。

沒有把車開進去的意思,屈衍仲在門口就下了車,等在那的一位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人迎上來說:“仲少爺,夫人一早就說您要來了,現在在花園裡等着您呢,請進。”

中年管家顯然知道屈衍仲的習慣,並沒有靠的太近,也沒有去碰他車幫他開進車庫的意思,只是保持了一米的距離笑着說。

屈衍仲在前面走,不到兩分鐘就來到了花園裡。圓頂白漆的亭子中,坐着個看上去極爲年輕的女子,穿一身素色旗袍,正低頭品茶。如果宋笙在這裡,一定能認出來這位極有韻味的女子就是她在好友婚宴上看到的那位,據說是屈衍仲母親的人。

方榭月察覺到有人來了,擡頭往花園小路上看去,嘴邊掛着一抹柔柔的笑意。“衍仲來了,你很久沒有回家了,這裡是不是一點都沒變。”說着,擡手接過旁邊女傭端着的茶壺,給屈衍仲倒了一杯茶。

“來坐,陪母親好好說說話。”

屈衍仲站在亭子外,靜靜看她,沒有進來的意思,烏黑的眼珠子即使在陽光下也顯得很沉。他沒什麼表情,但方榭月卻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的威脅,他生氣了。

察覺到他的怒意,方榭月突然掩嘴笑了,開心至極的模樣,臉上甚至是帶着些懷念的愉悅,“衍仲生氣了?因爲我拿那個女孩子來威脅你?真好啊,母親多少年沒看到你生氣了,你十歲懂事後,母親再如何對你,就算差點殺了你,也沒見你生氣,這真是久違的感覺。”

她笑着笑着又突然扭曲了一下神色,“你這麼喜歡那女孩,比起你那孤兒院裡面的孩子又怎麼樣?相比起來的話,你更希望哪一方平安無事?”她說這段話的時候,顯得有些瘋狂。

屈衍仲將手放進口袋裡,“你做不到,我既然能讓舅舅把你關在這裡輕易不能出去,遲早也能殺了你。”

“既然你說我出不去,又何必這麼擔心害怕的,急匆匆的來這裡威脅我?”方榭月表情慈愛,嘴裡說出的卻很是殘忍,“那畢竟是我哥哥,就算你對他有些用,如果我求他替我收拾個人,你猜他會不會答應?那個孩子是叫宋笙對吧,你說母親讓人把她帶來,就像對你父親那樣,分離她的骨頭,將她做成菜餚吃掉好不好?”

“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衍仲,你知道的,母親一害怕說不定就會真的這麼做。”

屈衍仲終於動了,他走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指着方榭月,“在那之前,我可以先殺掉你。”

在看到他掏出手槍的時候,女傭就尖叫一聲往外跑了,與此同時十幾個穿着制服的保鏢趕來,一人手持一把槍對準了屈衍仲,還有狙擊手在遠處將槍口對準了他。

“仲少爺,請別激動,夫人畢竟是您的親生母親!”帶頭的那個保鏢勸道,其餘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喘。

這裡的人都認識這位少爺,但是從他們入駐這裡之後,這位少爺就從來沒有來過一次,這回第一次來,誰知道他突然就要對自己的母親動手。他們都是方榭月的哥哥方睢陽僱來的,職責就是保護方榭月,也看着她,另類的將她軟禁在這裡。

可是他們的大老闆方睢陽也沒告訴他們遇上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啊!幾個保鏢內心都十分的煎熬,這左右都是主子,傷了哪個他們都討不了好,只期待着他們這位看上去冷冰冰的仲少爺能立刻放下槍。

屈衍仲一點沒有被這麼多人拿槍指着的緊張感,而被自己的兒子用槍指着的方榭月同樣鎮定的很,她看上去比平常開心的多,臉上的笑就沒有消失過。

“你不是喜歡用手術刀,這次怎麼用上了槍?你謀劃這麼久,不是想慢慢殺了我的嗎,現在怎麼這麼急。哦,母親這回真的觸到了你的逆鱗了是不是?你真的那麼喜歡哪個女人?母親真的不開心了,你還瞞着母親和那個女人結婚了,真是太不懂事,母親真希望你還是小時候那個聽話懂事的孩子。”

“母親纔是世上真正愛你包容你的人,來母親的身邊,回到母親身邊吧。那種女人遲早會和你父親一樣做出那種骯髒的事情,她會傷害你的,所以衍仲,讓母親殺了她。”方榭月語氣和緩輕柔,但說出來的話卻在不斷的撩撥着屈衍仲的神經。

每一次聽到方榭月用這種語氣說話,他就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承受着太多來自於她的傷害,痛楚恐懼加身逃脫不能。屈衍仲眼中出現了些血絲,握着槍的手上青筋暴起,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他現在不對勁,好似陷入了某種魔障裡。

眼看他手裡動作,就要開槍,忽然間中年管家匆匆跑過來,手裡拿了個電話,從裡面傳出個清朗中帶着些磁性的男聲。

“衍仲,別衝動。”

這聲音一響起,屈衍仲就宛如被迎頭潑下了一盆冷水,變的混沌的眼神一瞬間恢復了黑沉。

電話裡方睢陽的語氣十分的溫和,讓人聽着就不自覺得心生好感,“衍仲,你又開始出現這種情況了,來m國讓丹尼爾給你再看看,不然你會出問題的。雖然就算你殺了些人,舅舅也能幫你抹平,但是你應該不想自己變成殺人犯。對了,你舅媽又生病了,和從前一樣,你來替你舅媽看看。恰好你現在狀態也不好,來這邊散散心也好,明天我讓人去接你來m國。”

屈衍仲放下了槍,開口說:“你能保證宋笙的安全?”

電話那頭輕笑了兩聲,“衍仲也有了心愛的人,既然衍仲喜歡,舅舅當然會替衍仲好好照顧。等下次舅舅有時間回國了,衍仲也帶着那孩子給舅舅看看。畢竟是外甥,舅舅總是疼你的,你那孤兒院裡的孩子們,我不也叫人好好照顧着,現在你說的那個女孩兒自然也是這樣。”

屈衍仲沒接話,他很清楚自己的舅舅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母親只能說是個因爲父親背叛變成的瘋子,但他的舅舅就真的是骨子裡就流淌着一腔瘋狂的冷血。他是個善於僞裝的無害而富有魅力的騙子,一個掌控欲強烈的獨裁者。

他十四歲時被方睢陽從這個屋子裡,從母親的手中救出,送到了m國。那時候的他渾身是傷幾乎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了氣息,心理也變得異常,調養了好幾年才勉強像是個正常人。可是方睢陽救他這個外甥,並沒有抱着什麼好的心思,只是覺得畢竟流着一半他們方家的血,不好那麼放着死了而已。

他幾歲開始被折磨,這個舅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開始沒有救他,而是在他快要受不住的瀕死時,纔可有可無的讓人帶他離開,隔開了他和母親。

那之後他住在m國,因爲心理的原因開始學醫。如果不是後來方睢陽心愛的那個女人需要他的救治,方睢陽不會把他看在眼裡,更不要說對他容忍。

不管是陽光孤兒院還是宋笙,一旦被方睢陽知曉了,那都是能進一步轄制他,讓他乖乖聽話的把柄。就連方榭月,他的妹妹,也是能威脅他,讓他乖乖聽話的工具。對方睢陽來說,他們都是他手裡的提線木偶,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只能按照他的想法過下去。

如果說屈衍仲最恨他那瘋狂的母親,那他最想殺的一定是這個更加可怕的舅舅。沒有見過他那些手段的人,絕對想不到那個男人是那麼可怕的人。如果不殺了他,他這輩子都只能活在方睢陽的陰影之中。

而他決不允許讓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傷害。是的,他現在只能忍耐,還沒有到時候,他的佈置還不夠,他要慢慢來。

屈衍仲在心裡冷靜的對自己說,側頭去看旁邊的花圃,一隻手按住外套口袋裡面的手術刀,摸着那冰冷的刀身,狠狠將拇指在刀鋒上一劃。疼痛讓他更容易冷靜下來,同時腦子飛快的轉動起來。

方睢陽剛纔說他的舅媽,也就是方睢陽最愛的那個女人又需要醫治,看來他的盟友遇上了什麼事,只是不知道這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屈衍仲這裡平靜了下來,方榭月那邊卻不怎麼高興,她見屈衍仲被方睢陽三兩句說的平靜下來,不甘心的繼續說:“衍仲,你要知道母親……”

她還沒說完,電話裡方睢陽再次帶笑的喚了一句:“榭月,你知道哥哥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方榭月噤了聲,表情不甘中還隱隱有些懼怕,最終只能一揮手將桌上的茶壺掃落在地發出好大聲響。現在的她,哪裡還能看出剛纔的嫺雅溫柔。

“榭月,聽話。衍仲,你先回去吧,明天會有人來接你。”

屈衍仲轉身就走,沒有在這裡多停留。一路開着車回到了市裡,他沒有回醫院,也沒有回家,而是開着車來到了警局,就在街對角一處坐着,透過車窗看着警局的大門。

一會兒,大門裡出來了個人。屈衍仲遠遠看她,翻涌的情緒逐漸平復。然而那個人剛走到階梯下,就有個陌生男人抱着一束花迎了上去。

宋笙是出來給大傢伙買午飯的,可是一出來就撞見了賀鴻雲。頓時一摸腦門很想感嘆今兒個肯定諸事不宜。

這個據說是在南樓遊聚臣婚宴上對她一見鍾情的男人簡直就像一塊牛皮糖,看着斯文又特別容易臉紅,就是個死腦經的純情小生。她不知道直接拒絕了多少次,他就和聽不懂似得每回看到她都黏上來。被拒絕很多次之後也不說是追求她了,就說是爲了給自己的表姐賠罪要請她吃飯。

天知道宋笙都已經把他那表姐給忘光光了,說起來的話,他自己現在在她這裡的仇恨值還大一些。要不是看在自己還是個人民警察,和他又無冤無仇不好在別人沒幹什麼的份上打人,她都想幹脆揍得他看到她就繞着走了。

“我說過很多次,我已經有喜歡的人,和他在一起了,沒辦法接受你的好意。”

“啊,我、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我們、我們可以做朋友。”

宋笙翻了個英姿颯爽的白眼,“我不想和你吃飯,也不想和你做朋友!請讓讓我還有事,請這位先生不要在這裡妨礙公務。”這他.媽難道還不夠直接嗎!宋笙被他纏的髒話都要飈出來。

“等等,不吃飯的話,這束花,你……可以收下嗎?”

宋笙當沒聽見,大步往前走把他遠遠甩開,賀鴻雲紅着臉還想追上去,突然被一輛車給攔住了。車裡車外兩個男人對視了一會兒,賀鴻雲一挑眉,臉上羞澀的紅暈散了個乾淨,轉而掛上了個邪氣的笑。

屈衍仲沒說什麼,只靜靜盯着他,賀鴻雲在他的眼神裡退後一步開口說:“ok,我不會纏着她了。畢竟是同類,我不搶你的東西。”說完,他眯起眼睛笑,一揚手將手裡的花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朝着屈衍仲揮了揮手,坐上車揚長而去。

宋笙這天晚上回家,看到自家萌萌穿着自己買來的海綿寶寶圍裙在熬湯,手指頭被包住了一個,又張牙舞爪的撲了上去。

“萌萌,你切到手了?”

“嗯。”

“痛不痛,我給你舔舔?”

“宋笙。”

“什麼?”

屈衍仲頓了頓,說:“我明天去m國,一週後回來。”

“哦。”宋笙勒着他脖子,笑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