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只是想看看。”鍾進衛笑着回道。忽然想起,吳炳那劇本不會沒加標點符號吧,而且有的繁體字不懂問這些人的話,臉就丟大了。
於是,鍾進衛連忙道:“算了,還是不看了,我相信你的水平。”
不料,溫育仁卻在一邊喊了:“石渠,快去拿來讓中興伯看看,中興伯是個真正懂藝術的人!”
鍾進衛在一邊聽了,腦門上好像有一隻烏鴉“哇哇”的飛過,無語了。
吳炳驚奇的看看自己的好友,有點不相信。然後又看看鐘進衛,帶點懷疑地說道:“中興伯少待,下官馬上去把劇本拿來。”
鍾進衛連忙擺手,知道這個時候謙虛不是辦法,就裝腔作勢地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時間看,你就現在講給我聽聽好了。”
吳炳一聽,不敢耽擱鍾進衛的時間,就直接開始講述他的劇本。劇本的大概意思是說京畿之地的一個幸福美滿的大家庭,高堂都在,弟兄兩人,兄有妻子兒女,弟有未過門的媳婦,正準備迎娶。卻因爲建虜的荼毒,家破人亡,最後只有弟流落到難民營,奄奄一息的故事。
鍾進衛聽着故事情節是不錯,就問吳炳道:“你這個是準備以戲曲的方式演出?”
“正是。”吳炳毫不猶豫的答道,本來就是戲曲劇本,還用問麼。
“賢弟,代入感強不強?”溫育仁在一邊主動接替了鍾進衛的位置,開始詢問點評吳炳的劇作。
“代入感?”吳炳自然對第一次聽到的名詞感到不解。
“代入感,就是能否讓看客有感同身受的感覺,體會角色的喜怒哀樂。”溫育仁按照自己的理解對吳炳解釋道。
“這代入感當然有了,只要懂得欣賞戲曲的,肯定能有代入感!”吳炳用斬釘截鐵地聲音,外加聽到的新名詞,來答覆了溫育仁。
“那不懂得欣賞戲曲的呢?”溫育仁似乎抓到了吳炳話語裡的一個破綻,用一種就知道你也有問題的姿態問吳炳道。
“呃...”
“京師裡面的百姓是懂戲曲的多還是不懂戲曲的多?”溫育仁見吳炳啞口無言,把已經領會鍾進衛之前的意思轉化爲自己的語言繼續問他。
“朝廷讓咱們來做這些輿論引導的目的是爲了讓難民營的苦難百姓受到救助,如果只有很小一部分人呢看到咱們的戲曲而掏錢,那又有多大意義呢?”
“那,那該怎麼辦?”吳炳被溫育仁說得迷茫了。
溫育仁開始說得順口,說得這個至交好友,同道中人,都有點無法回答的時候,心裡還有點自我良好的感覺。但一聽吳炳說那該怎麼辦,一下也啞口無言了。是啊,那該怎麼辦?
溫育仁轉頭看向鍾進衛,下意識的向他求解。
鍾進衛看着他們兩人一問一答,心裡對溫育仁能馬上接受他的觀點而不頑固己見的做法,很是欣賞。
忽然一下他們兩個都說到了死衚衕裡,沒有了路而轉身向自己看過來,不由微微一愣,然後大腦馬上飛快的轉起來,快速尋找答案。
“中興伯,請教下,如此該如何是好?”溫育仁見鍾進衛不答,就直接開問了。
吳炳見溫育仁問鍾進衛,就略帶期待的看向鍾進衛,看他會有什麼好的答案。
鍾進衛被溫育仁這麼一逼問,還真想出了一條思路:“這個問題很好解決。你們看,歌,舞,戲曲都有一定的面向觀衆是不是,這能解決一部分。那麼還有另外沒有解決的呢,他們的共同點是什麼,用什麼能讓他們都看得懂?或者說增加代入感,讓不懂的人也能看得懂。所以,首先要搞清這些問題,然後就好辦了。”
吳炳和溫育仁互相看看,然後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鍾進衛身後的一個東廠番役小聲的嘀咕:“這都不明白的,不就那些大字不識的平民麼!”說話的時候,還帶了一絲不屑。
鍾進衛轉過身看向那個嘀咕的東廠番役,一直看到那個番役有點膽戰心驚起來的時候,鍾進衛開口表揚道:“我覺得你說的對,他們應該是聽不懂高雅的歌舞,看不懂高深的戲曲。”
溫育仁卻有意見,帶着不以爲然的語氣道:“這些窮人聽懂有什麼用,他們又沒有什麼錢能來救助難民。”
鍾進衛轉回身子,看着這位大爺輩的文藝工作者道:“人道婊子無情,可這次首先捐助大筆銀兩的卻是她們。你能想到麼?貧民或許沒錢,但要是每人捐一個銅板,人數那麼多,你能忽視這筆錢麼?雖然他們窮,但你不能忽略他們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做輿論引導,着眼點不能只侷限於這一件事。”
鍾進衛看看面前兩位略有所思,就繼續道:“這次的難民營之事,你們可以儘量趕時間,能宣傳多少就宣傳多少。除了這個難民救助之事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宣傳。建虜的兇殘可以宣傳給東南百姓聽;西北的災情可以告知全國百姓聽;陛下的仁德可以宣揚四海,都需要你們去做宣傳。”
溫育仁和吳炳被鍾進衛說得眼睛漸漸地亮起來。
“你們不但可以創作歌舞,戲曲,還可以再創作一些通俗易懂的東西給老百姓聽。要是老百姓都能聽懂了,還怕其他人聽不懂麼?”
溫育仁聽得腦門一亮,老夫的歌舞也可以通俗易懂些,這樣豈不是更多人聽得懂。
吳炳卻向鍾進衛深深一稽:“望中興伯指點迷津。”
鍾進衛連忙道:“不敢當,我針對你的戲曲,舉個例子好了。”
鍾進衛拿出了自己拿手的打比方說事情的手段,開始給吳炳講課:“比如說,不穿戲服,不畫臉譜,只以現在你我普通之人,上臺演出,是不是會效果更好點。”
吳炳聽了更是迷茫了,這要不穿戲服,不畫臉譜,這,這還能叫戲曲麼?
鍾進衛看着吳炳好像更迷茫,只好又解釋道:“或者直接說,你所作的這齣戲,就直接佈置成現在普通家庭模樣的背景,着現在普通衣服,用平日的大白話互相對話,演出這個大家庭的幸福美滿之感覺;然後讓建虜衣着裝扮之人上場,飾演建虜如何兇殘,毀了這個幸福美滿之家。你說這樣來表揚的話,會不會讓更多的人看得懂,更容易感同身受?”
鍾進衛說得吳炳連連點頭,不過馬上又搖頭了。
“怎麼,你覺得這樣效果不好?”鍾進衛不是很明白吳炳爲什麼既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就直接問他。
“不是這個意思,中興伯,下官覺得您所說的確實不錯。可,可這還是戲曲麼?”
“那爲什麼一定要是戲曲呢?”鍾進衛有點好笑,反問道。
這一反問,一下把吳炳從自己的牛角尖中拔了出來,是啊,爲什麼一定要是戲曲呢!吳炳忽然眼前一片開朗,覺得有一條從未走過的路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多謝中興伯,請受下官一拜。”吳炳誠心實意地向鍾進衛拜了一拜。
溫育仁在那邊也是聽得大有收穫,看吳炳的行爲,也跟風向鍾進衛拜了拜。
被鍾進衛這隻蝴蝶一煽動,吳炳最終走上了話劇的創作之路,成爲話劇的一代宗師。而溫育仁,則成爲通俗流行歌曲的第一位集大成者。
鍾進衛看着他們都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也暗暗高興。這話劇提早搞出來,肯定能有大發展。民末救國圖存的時候,全國的大學生四處用演話劇的形式出演,喚醒了很多麻木的中國人。在這明末形勢危急之時,希望也能有後世的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