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營中有四千五百多斤的紅夷大炮(五千磅),極爲笨重,因此拖慢了大軍的行軍速度。一天走不了多少路程,就到了傍晚,需要安營紮寨。
鍾進衛跟在孫承宗身邊,學習行軍打仗之法。孫承宗也是毫不藏私,一心培養鍾進衛,把他當作自己的學生進行教導。
晚上,孫承宗處理完了當天的軍務之後,又和鍾進衛談起了兵事。還不時地給鍾進衛提提問題,看他是怎麼理解的。
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談了半個時辰之後,準備歇息。畢竟還在行軍途中,不是去遊山玩水,精神要保持好。
但鍾進衛正準備從座位上起身的時候,又想起一事,他問道:“孫大人,我還有一個問題。”
孫承宗已站起身子,聽鍾進衛這麼一說,就又坐了下來,然後問道:“什麼問題,儘管說來便是。”
“孫大人,你的兵書上不是說要車、步、騎配合使用麼,我們這次打仗,好像沒有書中所提的車營。如果有這車營的話,這行軍打仗又有何變化呢?”鍾進衛問道。
他對於孫承宗在兵書中所說的內容,一直覺得是適合當下的軍情,以後說不定得學他一學。因此,他趁此機會,想多瞭解些相關內容。
孫承宗點點頭說道:“車營由偏廂車、準迎鋒車和輜重車組成,眼下的大軍中是沒有。”
這些軍隊是由各地的將領拼湊而成,他們勤王時並沒有帶來車營。
“如若是按老夫兵書中所提的軍伍編制,則行軍紮營自是有所不同。對了,老夫這裡還有一份具體軍隊編制配備卷冊,還沒有給你。”
孫承宗說到這裡,起身轉入後帳,過一會,拿了一份卷冊遞給鍾進衛。
鍾進衛接過後展開一看,是孫承宗兵書所說的車、步、騎三營具體配置說明內容。
粗略看了下,就讓鍾進衛大吃一驚,組建這樣一支部隊,那得花多少錢啊!
平時總以爲一支軍隊,不需要多少東西,嘴皮子動動就能組建起來。甚至在後世看穿越小說,裡面的主角很容易地就把無敵軍隊給拉起來了。
現在鍾進衛算是明白了,說起來容易,真做的話,建立無敵軍隊,絕對不是那麼容易的。
同時,也讓鍾進衛又發現了一個明亡的原因,雖然以前也有想到過,但沒有這時給鍾進衛的影響深刻。
如果單純是冷兵器時代,或者已經過渡到後世的熱兵器時代,裝備一支軍隊的成本都會比明末這時候要低。
因爲在明末這個時候,剛好是冷熱兵器過渡時期,火器還不能單獨承擔起戰場的重擔,有很大的機會要繼續使用冷兵器。
因此任何一支部隊,都必須配備冷熱兵器。這麼一來,不但軍費激增,而且對於士兵素質也必然要增加。因爲不可能一支軍隊同時配備大批使用火器和使用冷兵器的不同軍士,必須要求一個軍士能使用火器的同時,也不疏忽冷兵器的訓練。
而這個時候的明軍,缺得恰恰是這兩樣東西,即軍費和士卒素質。可嘆這個過渡時期剛好發生在大明內憂外患之際,沒有挺過這個階段,完成脫胎換骨,變成真正的東方巨龍。
否則,以大明的富饒,人力的豐富,爆起近代的火器部隊,試問還有何人能敵!
鍾進衛越想越是惋惜,太讓人遺憾了。
孫承宗見鍾進衛看着那薄薄的幾頁紙,過了好久都一動不動,臉色還變幻不定,不由得感到有點奇怪,不知道這個中興侯在紙上看出什麼花樣來了。
他再等了一會,見鍾進衛還在發呆,只好出言叫醒鍾進衛:“中興侯,可有什麼疑問?”
孫承宗的嗓門向來是比較大的,這就有個優勢,只一次就把鍾進衛給叫醒了,不用再來第二次。
鍾進衛略微有點尷尬,想得入神了。他想了下,問孫承宗道:“孫大人,當年你在遼東之時,沒有把這軍隊給練起來麼?”
孫承宗一聽,搖搖頭嘆道:“軍餉都湊不足,哪來的餘錢練啊!配備火器的軍隊是最耗錢的,每打一發火槍,每開一炮,都是錢啊!”
孫承宗一說起這事,不由得連連感嘆。鍾進衛也很贊同,火器軍隊比冷兵器裝備的軍隊所花費的費用多了不止一倍。
忽然,鍾進衛問道:“孫大人,這打仗打得都是錢,那就是說,每打一次仗,朝廷就費錢費糧,做的是虧本買賣?”
孫承宗點點頭道:“中國自古以來,每一次大戰,都是消耗國力之戰。漢武大帝發動驅逐匈奴之戰,耗盡了歷代的積蓄,導致西漢的衰敗,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但不打又不行,否則帝國北線無安寧。”
鍾進衛笑笑,又問出了一個讓孫承宗意外的問題:“那要是以後打仗,改爲打不虧本的仗呢?”
“什麼,莫欺老夫,打仗哪是買賣,還能講究不虧本?”孫承宗一聽鍾進衛的怪論,不相信地反駁道。
“真的沒有?”鍾進衛確認道。
孫承宗見鍾進衛說得認真,就沉思了下,然後說道:“要是把打仗當買賣來算的話,確實也不能說就都是虧本的。比如此次京畿之戰,把建虜擊退,讓京畿之地恢復平靜,對百姓,對朝廷都是值得的。”
“孫大人,你可能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這麼說吧,如果每次打仗,朝廷提供給軍隊打仗的錢,能讓朝廷在打贏戰爭之後,獲得比事先提供的錢還要多的錢,會不會更好?”鍾進衛說完之後,很有興趣地看着孫承宗,看他怎麼看這個問題。
孫承宗聽了之後,皺起了眉頭,問道:“你是說劫掠敵國以獲取錢財麼?這是蠻夷之舉!”
鍾進衛一聽,連孫承宗這種深受軍隊無錢之苦的帶兵之人,都持反對態度,那就更不用說立於朝堂之上的文官了。
他馬上換了個說法,繼續說道:“孫大人說那裡話,劫掠敵國,赤裸裸地獲取錢財,那是建虜正在做的事情。他們是越打越有錢,越打越強大,不是我們應該學的。我們應該打敗他們,讓他們心服口服,然後寫個降表後班師回朝,等着以後他們象徵性的進貢點東西,喊一聲老大,這樣比較好,是吧?”
孫承宗明顯聽出鍾進衛說的是反話,但他這麼一說,聽着也是有道理的,建虜這些年來,真的是照鍾進衛所說的,越打越壯大。
從理智上說,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打法明顯有利,但從感情上說,多年的儒家薰陶,讓他認爲這種是蠻夷之舉。
其實孫承宗也知道,中原王朝的軍隊也有很多時候,會縱兵劫掠,以獲得士氣,打贏戰爭。可這種人往往會被官場上的主流不認可而排擠、或者彈劾,最終不會有好下場。
鍾進衛看孫承宗沉默不語,知道他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提法,就換了個說法道:“孫大人,我們兩個也不說那種虛話,只是就事論事而已,是不是?”
孫承宗看着鍾進衛那真誠地眼睛,點點頭,鍾進衛的個性,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早已是瞭解的。
“如果我打一場戰爭,讓所有人受益,至少讓掌權者受益。比如打贏了之後,獲得很多錢財,分給各級文武百官和皇帝,那麼他們會不會很高興?如果再給他們一個聽着正義的名份,那麼是不是就會支持這種戰爭了?”鍾進衛就用利益分析法來問道。
孫承宗沒有搖頭,只是看着鍾進衛。
“如此一來,打仗就如做買賣,打贏後得到的錢比打一次仗的成本要多多了,打這種仗就是良性循環,不會因爲打仗而導致國力衰退,這種仗你是打還是不打?”鍾進衛說出自己的結論,然後期待着孫承宗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