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聽得很明白,鍾進衛的這種說法,用粗俗點的說法就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可這種事,是做得說不得的。
孫承宗想起朝廷的難處,軍費一年高過一年,收上來的稅收因連年災荒,不增反減。又反過來迫使朝廷增加賦稅,如此下去,大明的形勢不容樂觀。想到這裡,孫承宗的心情很是沉重。
他也不是迂腐之人,想了一會後,對鍾進衛說道:“師出有名,拿之有道,則無不可。”
鍾進衛一聽,拍了一掌,笑着說道:“就是啊,明明地上有錠金元寶,卻要沽名釣譽假裝清高而不撿。我們只要說這是撿起來給失主,這不就有正當理由了麼!”
他說完之後,看孫承宗的臉有點黑,知道自己這比方說的過份了,就改口道:“以後打仗,我們要朝這個方向轉變,虛名是沒有用,有好處纔是實在的。只要我們去找,總能找到戰爭的理由,找到獲得補償的理由。至少要讓大明打一次仗,不是損耗自己的國力爲基礎。”
孫承宗還是耷拉着一張老臉,不說話。
鍾進衛馬上補充道:“當然,不管如何,我們是文明人,所以也講究因對象的不同而採取不同的措施。友善之國,我們不主動攻擊,對方有難我們還得幫助他們。但是,對大明心懷叵測之國,就要打得他們耗盡國力,打得他們再也不敢對大明心懷叵測爲止。孫大人總不會不認可這點吧?”
孫承宗聽這話倒是符合他的觀點,就點點頭。
鍾進衛見孫承宗有反應了,就接着說道:“所以我之前說的那些,可以用在這些心懷叵測之國上,既能削弱敵國,又能壯大自己,何樂而不爲呢。”
孫承宗在聽完鍾進衛這次說的話後,點點頭道:“你說了這麼多話,老夫其實是理解的。但朝廷中的官員並不見得能理解,還有在野的士紳。如果他們不願意,再是師出有名,拿之有道,都能給你找出錯來。除非你能讓他們受益,他們就會主動給你編出理由。”
原來孫承宗在鍾進衛說了最初幾段話之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還想聽聽鍾進衛的奇言怪談,就故意沉着臉讓他把話說完。
農耕國家征戰四方,那是給皇帝開疆擴土,皇帝有好處,武將有好處,而掌握輿論和大部分權力的官紳並無多大好處,底層的百姓也沒有好處,所以他們一般都會反對。
而資本時期,國家爲資本家的商業傾銷保駕護航,爲獲取資源而征戰四方,讓資本家和國家都得益,這戰爭纔打的長久,賺得多。
鍾進衛由今晚看到組建軍隊成本所想到的一點,就是改變明朝人的戰爭觀念,讓他們都從中獲益,變得好戰起來,纔有利於後面要進行的世界大戰。
關於這一點,他從孫承宗身上獲得了初步的成功,但他知道,攻克孫承宗這座堡壘並不稀奇,因爲他比其他人務實多了。
戰爭,並不可能讓所有人受益,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不可能讓所有人受益,所以要改變明朝人的觀念,讓他們覺得打仗後要賠款是理所當然的事,還有一段路要走。
當夜無事,次日開始,明軍連走幾日,兵鋒直壓關內建虜所佔城池而去,其中以明軍主力攻擊方向的灤州所受壓力最大。
灤州其實是一個縣而已,比昌黎稍大,卻也不是像永平、遵化那樣的堅城。但因爲處於京師和山海關之間的交通要道上,所以建虜在此駐紮了兩千建虜本部,由正黃旗納木泰統領。
從前段時間開始,明軍的夜不收活動開始頻繁,讓納木泰感覺有點不對。派人飛報永平的阿敏,卻回令他採用據城而守的這種消極方式。
建虜的紀律比明軍好多了,所以納木泰不敢私自行動,縮在灤州城內不動。
但這些天來,城外的夜不收越來越多,越來越肆無忌憚。這讓納木泰越來越坐臥不安。自從他開始打仗以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耳目閉塞,不知明軍動向,只是坐等捱打。
原明國灤州同知張文秀和守備李繼全兩人自從皇太極撤軍後,就一直惶恐不安。因爲他們倆人比建虜瞭解的更多,也沒有建虜那麼囂張,以爲憑藉着關內的八千人馬和一些投降的明軍就能抵擋住明國的舉國兵力。
張文秀和李繼全日日在城頭觀察敵情,惶恐之心一日多過一日。他們知道自己是沒有回頭路的,頗有點恨當初崇禎皇帝的赦免令宣佈的晚了點,導致他們殺了同僚主動投敵。
他倆知道明軍必有一日會來攻打灤州,而這一日必然不會太遠。
看着明軍夜不收的活動程度,終於有一日他倆按捺不住了。
張文秀和李繼全冒着被納木泰責罰的風險,找到他,言明城外如此頻繁的夜不收活動,極有可能是明軍來攻城了。
納木泰正好有這個想法,現在聽明國降官也和自己想得一樣,就再也忍不住了,一方面派人飛報永平,稟報他們的預感,即明軍可能要進攻了。另外一方面,他終於派出大量探馬,開始驅逐城外的明軍夜不收,並嚮明國京師方向打探軍情。
不管如何,建虜探馬是他們的精銳,實力還是很強的。以前十萬建虜大軍在關內的時候,他們感覺不到危機感,因此都比較鬆弛。而現在他們也是感受到了明軍方面帶來的壓力,紛紛恢復了剛進關內的彪勇好鬥,所以一般的夜不收還不是他們的對手。
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建虜探馬就從被他們擒獲的夜不收嘴裡審訊出了明軍的大概情況,飛快回報給納木泰。
納木泰剛好在縣衙議事,張文秀和李繼全也正好在席,聽聞了探馬回報,大吃一驚,坐都沒法坐住了。
張文秀向納木泰進言道:“明軍這次攜紅夷大炮而來,灤州城內的火炮根本沒法和紅夷大炮相抗衡,這城沒法守了啊!”
李繼全也是附和張文秀所說,他們對紅夷大炮的威力還是瞭解的。灤州遇到攜有紅夷大炮的明軍,還想據城而守的話,那隻能是螳臂當車。
納木泰畢竟是打慣了仗的老手,他對這兩個漢狗喝道:“吵什麼吵,亂了我軍心,小心我先拿你們開刀,滾一邊去。”
事關性命,張文秀還想再說一下,免得這建虜頭子不知道紅夷大炮的威力而連累他們。
李繼全,伸手扯了扯他後背的衣服,把他拉到了一邊。這建虜本是蠻夷,平日就歧視他們,他現在正在火頭上,惹惱了他,說不定明軍還沒攻過來,自己就先倒黴了。
納木泰見兩條漢狗退了下去,就收拾了心神,再問探馬有關明軍的詳細情況。
他聽到來攻打灤州的明軍雖然人數多,但卻是衆多地方軍隊拼湊起來的,心裡頓時一寬,這仗還有得打,只要摧毀了明軍攜帶的笨重火炮,灤州就守得住。
於是他下令灤州的建虜本部集結,準備出城攻擊明軍的火炮營。
張文秀也是聽得清楚,見納木泰要出城主動攻擊,就忍不住了,又攔在納木泰面前說道:“明軍的火炮營由關寧鐵騎和白杆軍護衛,打不得啊!”
他的想法只是讓納木泰帶着他們一起撤向永平城,最好是一起撤往關外是最安全的。
納木泰一腳踹倒了張文秀,喝罵道:“我們大金勇士對上你們明軍,都是以一當十。關寧鐵騎怎麼了,在關外對陣這麼多年,有那次敢出來和我們大金軍野戰,只有你們明國纔會把關寧鐵騎當寶。還有那什麼白杆軍,當年要不是戚繼光練出來的火槍兵配合,那也不可能是我大金的對手。”
納木泰說完之後,沒再理這兩個明軍降官,揚長而去。他收拾兵馬出城,準備擊潰明軍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