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她不禁不寒而慄,看看今天自己的大總管田振申那種種不正常的舉動,以及林媚偏偏就遞過來一個桃子,立刻引發眼前這個市委專職黨務副書記一開口就撂給她的絕大難題。這一環扣一環的細節看似毫不相干,仔細推測一下,就不難看出這位“高山”已經有多麼根深蒂固的龐大勢力了,那種勢力範圍十面埋伏,幾乎已經把她團團包圍,連喘口氣都需要按照他們劃定的頻率來進行了。那麼,她能不能單槍匹馬闖出一片天下,樹立屬於她鄭焰紅的絕對權力時代呢?
她咬咬牙,想到今天決不能示弱,必須讓這些居心叵測的人看看,她鄭焰紅不是一個沒有絲毫能量的弱女子,想從她手裡搶奪那個制高點,也是不太容易的。
正當鄭焰紅想開口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的時候,盧博文最後那句話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裡了:“勤修行,少用神通,心自在,方容天地。”父親看來對河陽的局勢十分清楚,之所以沒有給她講明,就是希望她能夠不辜負省委對她的信任,憑藉自己的力量打開局面。什麼叫做“少用神通”?就是在告誡她不要輕易擺出她傲人的後臺背景,用自己的力量勤修行,別太計較一時的得失,從大局出發才能掌控一切。
“呵呵,哎呀呀,紅旗大哥,你可是比鄒市長更加刻薄呀!我氣都沒有喘勻呢,你就給我拍過來這麼大一塊板磚,難道想把我直接嚇回去嗎?那麼好吧,我問問你們,既然市裡當初挪用了這筆款子,爲何事後不趕緊用省裡撥來的專項資金彌補上呢?別告訴我你們傻到那麼大洪災沒有跟省裡申請專項補助。可別忘了我可是幹過市長,抓過那杆筆的!”鄭焰紅心念一轉,心想你們不是小看我是女人麼?你們不就是想利用女人氣量狹窄容易生氣激怒我麼?我還偏偏就不上當,就給你們做出女人的弱勢來,看看你們這齣戲如何往下演。放心吧,摸不清狀況前,我絕不會發火,更加不會給省裡叫苦,咱們就試試看誰笑在最後吧。
看着鄭焰紅又是跟陽光女孩一般心無城府的笑着回覆了吳紅旗,鄒天賜眼神裡又掠過一絲驚詫,不得不開口說道:“是這樣的鄭書記,事後省裡的確撥來了資金,但當時市裡正在修建新的政府大樓,連帶這個河府大莊園,還有市政府旗下的招待機構都進行了全方位整修,就把這筆款子用了。前段時間才籌集齊了還給了河西區拆遷辦。”
“那不正好嗎?爲什麼開發商又鬧騰?”鄭焰紅明知道其中的玄機,要知道這幾年房價暴漲,老百姓對於拆遷賠付的需求也越來越高,市裡硬生生壓了三年的資金,現如今別說按原價還給人家了,加一倍恐怕都賠不下來,她很生氣市裡這種不光彩的做法,故意問道。
鄭焰紅的裝傻讓鄒天賜跟吳紅旗面面相覷了,呆坐了半天的市委組織部長劉萬舉突然開口說道:“鄭書記,這兩年隨着城鎮化發展,河邊的房價一路飆漲,三年前那裡是兩千左右的房價,現如今已經漲到了接近六千,開發商是按當時的價格預售的房子,但現在拆遷賠付根本不可能恢復三年前的標準,咱們把錢還人家人家也不要了,非得讓政府方面出面完成拆遷賠付,人家只要建房土地。就這樣,開發商也叫苦不迭,虧了好多呢!”
“開發商跟拆遷戶鬧糾紛有多久了?”鄭焰紅問。
“兩個多月了。”劉萬舉根本無視吳紅旗的眼色,乾脆地回答。
鄭焰紅敏銳的撲捉到了這個信息,心裡一動,似笑非笑的問道:“兩個月前就出現糾紛了,當時佟書記還沒走,不知道市裡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呢?呵呵,總不至於等了兩個月就爲了我來處理的吧?”
吳紅旗爲難的說道:“……呃,當時市裡開會研究過,佟書記的意思是讓政府方面儘快拿出處理意見,遏制事態惡化……後來,市裡也給河西區下達了死命令,嚴防死守杜絕上訪、鬧訪事件。《首發》”
“這就完了?那麼賠付問題呢?鄒市長,政府方面準備怎麼處理?”鄭焰紅問道。
鄒天賜冷着臉,口吻很強硬的說道:“政府賣的是地,怎麼能夠連拆遷賠付問題都替資本家兜起來呢?這完全是無理取鬧嘛!當初欠他們多少錢,還上了就是了!關鍵問題還在於河西區協調不力,鄭書記來了之後,建議以黨委的名義命令河西區加大工作力度,儘快跟開發商達成共識,趕緊開工建造房子,坐地戶有了房屋換置,還鬧什麼鬧?”
鄭焰紅根本不想此刻就做出迴應,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是很容易造成錯誤判斷的,更何況市長說這番話,跟他不食人間煙火一樣,態度又如此強硬,如果她現在就做出不同意見,很可能今天就會鬧氣,那可就不好挽回了!
她用雙手掐着太陽穴說道:“這件事算得上急務,不過今天就做出決定也太草率了,還是先放放吧。你們還有急事要說嗎?沒有的話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去跟下面同志見見面了?中午就把人家趕回去了,晚上再不見,我這個書記就太過分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就沒人敢再彙報工作了,就站起來一起去宴會廳坐下了。
被鄭書記巧妙地搶白了一頓,對今晚的安排,市委秘書長田振申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明白鄭書記中午就喝了酒,晚上肯定沒精力過於應酬,本着亡羊補牢的決心,他把幹部們精細篩選,連四大班子主要領導算上,一共留了十桌,這樣既顯得隆重,又不至於鄭書記太過勞累。
走進餐廳,鄭焰紅就覺察到了今晚的變化,她剛剛還真是怕田振申大張旗鼓的弄一百多桌給她看,此刻心裡暗暗滿意,讚許的看了田振申一眼。心裡更明白從這點看,足以說明田振申這個大總管非但不是不明事理的大生瓜蛋子,還是一個心細如髮,十分妥帖的人才是。因此,也更彰顯了他從上午開始就表現出的無能是多麼不正常了。
田振申從鄭書記走進了,就一直緊張的盯着她,當看到這讚賞的眼神時,心裡一鬆,下意識的往後一看,當看到鄒市長冷冷的神情,心裡又是一緊……
“小付,過來。”田振申避開鄒市長的眼神,招手叫過來一個挺精神的小夥子,領到已經坐下的鄭焰紅跟前低聲說道:“鄭書記,這是付奕博,市委辦給您配備的秘書。”
鄭焰紅看了看這個小夥子,覺得他眼神內斂,神態恭順,頗有幾分趙慎三當初的底蘊,微微點點頭,順手把自己的包遞給了他,轉身面對大家了。
付奕博看鄭書記如此爽快就接納並信任自己,心裡十分激動,趕緊把書記的包放了一個妥當的地方,回來站在不遠處等待伺候。
鄭焰紅掃了一眼在座的幹部們,知道等下他們一輪輪敬酒的話是很嚇人的,若是不喝顯得很生分,喝了就必須人人平等,這是她萬萬受不了的。就索性站起來說道:“各位,從上午齊部長把我送過來,我就算是河陽人了,所以今晚,是咱們大家一家人歡聚一堂的聚會,我首先提議,咱們共同乾一杯,祝願咱們河陽的明天更加美好行不行?”
一呼百諾,大家都端起來一飲而盡。鄭焰紅又說道:“第二杯,我作爲新兵,誠心誠意敬在座的老河陽們一杯酒,謝謝你們把河陽建設的這麼美好,給了我一個美好的第二故鄉!”
又喝了,鄭焰紅接着說道:“第三杯,咱們這就算認識了,今後,禍福與共,全力以赴,爭取打造出更美的未來!”
喝了之後,鄭焰紅說道:“接下來,我可要告罪了,我原本就酒力不強,中午已經有了基礎,今晚給大家告罪,等下每桌僅僅共同一次意思一下,車輪戰神馬的就免了吧。另外,我一次只喝三分之一,你們卻要喝完,我要跟你們喝一樣的話,這一桌下來我就倒了,那可就是第一次跟大家見面就出洋相啊!”
大家都笑了,接下來,掌握了絕對主動權的鄭焰紅就要給自己桌上的領導們敬酒了,她自己兼任人大主任,就先給政協主席敬了一杯,然後給自己的兩個副手,市長跟副書記都敬了,這是不能喝三分之一的,那樣顯得太高傲,就喝的一樣多,這就三杯了。
付奕博從鄭書記開始離開主桌給下屬敬酒就站到了跟前,端着酒壺倒酒,每次都給鄭焰紅倒的很淺,鄭焰紅每次再只喝三分之一,那就很少了,足以說明他夠機靈。不過鄭書記是個女領導,這又是這麼多人需要過一遍,大家也都理解,沒人提出不服氣。
誰知道這一桌敬完,一箇中年人走過來接過了酒壺說道:“小付,田秘書長讓你出去一下,我來給鄭書記服務吧。”
鄭焰紅不以爲意的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人,猛然間認出來就是在她上午進會場前遭到下屬幹部包圍的時候,那些人偷看的那個領導,她就問道:“這麼多人,一下子還真是記不清楚,你是?”
“鄭書記,我是市政府秘書長姚廷貴,走吧,我幫您介紹這些縣太爺們。”這個人性格乍一看十分豪爽乾脆,清楚地說道。
鄭焰紅隨着他一桌桌的給下屬幹部見面,這個姚廷貴倒酒可就不是剛剛小付那麼手下留情了,倒的分量很足,三四桌下來鄭焰紅就頭懵了。但她不能指責姚廷貴,就不滿的回頭掃了一下屋裡,看到田振林的時候,那眼神更是凌厲的一閃。
田振林飛快的出去了,緊接着付奕博進來走過來,並沒有從姚廷貴手裡要酒壺,背在身後的手一伸出來,就變出了一個一樣的來,趕緊搶在姚廷貴前面給鄭焰紅倒上了酒,居然也倒的很滿。鄭焰紅心裡一陣光火,卻也不得不笑着跟在座的幹部們一飲而盡了,喝下去怒火就平息了,因爲她覺察到味道很淡,確切的講,付奕博給她倒的是水!
走到下一桌的過程中,鄭焰紅輕輕的拍拍付奕博的肩膀,低聲說道:“不可以再離開了!”
付奕博點點頭,眼神裡都是委屈,鄭焰紅就明白,他剛剛出去是不得已的了!
晚宴結束後,鄭焰紅走出宴會廳,看到一輛車嶄新的奧迪a6停在門口,田振申說道:“鄭書記,這是給您配的車,您今天累了,讓小嚴送您回去休息吧。”
“小嚴?哪個小嚴?”縱然是後來喝的是水,奈何姚廷貴“服務”期間太過貨真價實,鄭焰紅已經醉意朦朧了,一時間誤會了,就問道。
“鄭市長,我是小嚴,以後我和小付給您服務,希望您滿意。”一個小夥子跳出來自己回答道。
鄭焰紅一看才明白這人也姓嚴,卻並非一直伺候她好多年的那個小嚴了,就揮揮手錶示知道了,卻不上車說道:“我不舒服不想坐車,走回去罷了,你們散了吧。”
付奕博不遠不近的跟在鄭焰紅身後送她回了7號樓,鄭焰紅坐在沙發上喝着服務員遞來的茶,卻聽到付奕博在門口說道:“對不起姚秘記很累了,已經不能再接待您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鄭焰紅聽着沒多大功夫,付奕博就在門口阻攔了好幾撥來彙報工作的領導們,一天來心裡淤積的鬱悶越發難以化解,站起來上二樓關上臥室門就不再理會了……
沒想到就在她躺在牀上朦朧入睡的時候,卻聽到樓下貌似有人在爭吵,讓她漸漸的清醒起來,她把臥室的門一打開,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帶着哭腔跟小付在爭執道:“付秘,我知道鄭書記今天很累了,可是這真的是十萬火急的大事,我今晚若是不見到鄭書記,回去就得喝安眠藥自殺,求求你上去請示一聲,讓我見見鄭書記吧!”
“林書記,不是我不給您通報,您也體諒體諒鄭書記吧,從上午到現在,她經歷兩場酒宴,別說醉了,就算是體力也實在是撐不住了啊!我知道您爲河康實業的事情着急,但也不在乎這一晚上不是?明天一早我就替您彙報行不行?”付奕博很懇切的說道。
“可是……後半夜若是河康再出動挖掘機拆毀民房,頃刻間就是流血事件,我怎麼活得下去啊?嗚嗚嗚……”那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是悽苦,居然哭了起來。
鄭焰紅回頭脫下睡衣換上家居服,把燈打開叫道:“小付,讓林書記上來吧。”
那女人驚喜的叫道:“鄭書記,把您吵醒了?我馬上上來!”
很快,付奕博帶着一個滿臉精明像的女人走了進來,看年紀有三十出頭,清瘦利落的體型,乾脆清爽的短髮,一看就是事業型的女人,臉上兀自掛着淚痕,陪着笑臉說道:“對不起鄭書記,剛纔在宴席上我就想抽空子給您彙報工作的,可一點機會都沒有,但……我實在是沒一點法子了,只得來打擾您了。”
此可鄭焰紅方纔想起,在宴席上這女人的確曾經在跟她敬酒時悄悄拽了拽她的衣服,當時還以爲這女人是無意的,此刻方纔明白那是在暗示有話對她說,可惜當時醉眼朦朧的竟給忽略了。
“鄭書記,這是河西區的黨委書記林芳兵同志。”付奕博趕緊介紹到。
“林書記,你這個大明星今晚的表現可不怎麼樣喲!有話好好說嘛,怎麼都跟小付急了?好了,我現在被你成功的叫起來了,你可以說你要說的話了,我這個市委書記如果第一天上任就出現基層一把手服毒自盡,恐怕也就沒得混了。”鄭焰紅經歷一天的事情後,對自己的第一判斷已經不敢信任了,雖然暗中同情這個女幹部,並且覺得這同志並不是包藏禍心來搗亂的,卻還是絲毫不夾雜個人情緒,淡淡的說道。
跟大明星一個名字的林芳兵滿臉通紅,低聲說道:“……對不起鄭書記……是這樣的,我聽吳書記說他已經跟您彙報過河康實業的事情了,我就是爲了這件事活不下去的,萬不得已纔來打擾您,請您……”
“說主要的,我已經被打擾了,道歉不必要了。”
“房價飛漲,市裡壓了河康實業的購地款三年八個月,現在安置費恐怕兩個億都下不來,市裡僅僅給我們區拆遷辦劃撥了當初的七千多萬,讓我們代表政府完成全部的拆遷賠付,試問一下,老百姓是傻瓜嗎?我就算是孫悟空,奈何我也沒有金箍棒點石成金呀!鄭書記,現在市裡把任務強壓在我們區,這不是逼我活不下去嗎?現在河康那邊我也惹不起,老百姓更是安撫不住,上面又壓給我就不管了,我現在情願辭職不幹,請市委換一個有能力的幹部來吧!”林芳兵估計是受了什麼刺激,神態激憤的說完,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