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後半夜河康實業再派挖掘機出動是什麼意思?你已經得到消息他們今晚有行動嗎?”鄭焰紅沒有回答林芳兵剛纔的控訴,出其不意的問道。《首發》
“……沒有,我只是怕……剛纔宴席散了之後,吳書記告訴我市裡已經決定把這個任務全面壓給河西,鄭書記您在宴席前已經明確指示,出現信訪、羣訪、鬧訪事件全部由我們負責,還說……所以我才……”林芳兵說道。
鄭焰紅怒火升騰,心想這個吳紅旗如此告訴林芳兵,不明擺着把矛盾轉嫁到她這個市委書記身上了嗎?可她這個啞巴虧還只能吃下去,否則總不至於現在跟林芳兵說吳紅旗所說的這些話統統不是她的意思吧?那豈不能與第一天就跟市裡劃清界限了嗎?
沉吟良久,鄭焰紅揉着太陽穴,完全撇開了剛剛林芳兵提到吳紅旗那些話,果斷的說道:“芳兵同志,你今晚做好三點,第一,讓你們區裡分片包乾監控拆遷區,密切注意今晚的動靜,只要今晚不出事就是你的功勞。第二,關於如何處理拆遷賠付問題,明天市裡成立工作組專門處理。第三,你跟河康實業接洽一下,就說市裡不會繼續推脫,會在最短時間內解決這個問題的。你可以走了。”
“哦哦哦,好的好的。什麼?”在鄭焰紅做三點指示的時候,林芳兵一直滿臉迷惘的點頭答應着,當猛然間讓她離開的時候,她驚詫了。
“怎麼?需要我複述一遍嗎?”鄭焰紅眼神犀利的盯着林芳兵問道。
“不用了不用了,那麼鄭書記您休息吧。”林芳兵倉皇的站起來,急急忙忙離去了。
付奕博也趕緊想走,鄭焰紅卻說道:“小付,你如果不困就坐一下吧,給我簡單說說河康集團的事情。”
付奕博閃動着眼波思考了好一陣子,鄭焰紅也不催他,知道他需要作出很艱難的權衡。終於,這小夥子開口了,說出的話卻讓鄭焰紅更加不可思議了:“鄭書記,我今晚把底牌都告訴您,是不想您有了我這個秘書還處於耳目不靈的狀態下。但是,我說的情況僅僅作爲您對這件事大致的瞭解,其實,是一個秘書不該告訴您的,更不希望對您以後做出處理決定造成先入爲主的影響。因爲……這件事用常理來推測、來處理好像都是行不通的。”
“說說看。”鄭焰紅淡淡的說道。
“這件事前後始末,沒有任何奧秘可言,無非是市裡挪用了這筆錢拖着不還,現在形成差價無法賠付。”付奕博說道:“但是,這件事卻是導致前任佟書記跟鄒市長撕破臉的直接原因,也就成了一件非常非常敏感的事件。現在佟書記被掛在省委組織部等待分配,本身就等於是被鄒市長鬥敗了,所以接下來恐怕佟書記會很認真的盯着您對這件事是如何處理的,一旦處理不慎,我想……他不會坐視不理的。還有,您知道爲什麼市裡敢於把這麼大虧空的任務強壓給河西,準確的說是強壓給林芳兵書記嗎?那是因爲,河康實業的老總林啓貴是林書記的親生父親。而購地款被挪用後,咱們政府大樓以及河府莊園還有政府辦旗下的河柳園整修擴建工程,全部都是河康實業承建的,其中的糾葛有多深,連我都無法揣測。”
付奕博看來是個很知趣的年輕人,不帶絲毫個人情感的說完這些石破天驚般的話,穩穩當當站起來說道:“鄭書記,雖然這件事聽起來被林書記說的好似要出人命,其實也真的不急於這一晚上。您剛剛的三點處理意見真是精闢極了,真不敢相信您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的指示。《首發》您讓林書記通知林董事長稍安勿躁,那今晚豈不是平安無事了嗎?您很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否則明天您會精神不濟的。”
鄭焰紅擺擺手讓付奕博走了,她又躺回牀上,卻被這一團團迷霧般的事情所困擾,短短一天時間,河陽呈現在她面前的竟似撲朔迷離的迷宮,這可真是大大超出了她對困難的預期,輾轉反側的好久才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鄭焰紅被丈夫趙慎三給她定的六點鐘手機鬧鈴驚醒,起牀穿了一套運動裝下樓。服務員已經給她準備好了早餐,她簡單吃了拉開門,就看到付奕博拎着一個大袋子,身穿運動服已經站在門口了,奇怪的問道:“小付,現在才六點半點,你過來這麼早幹嘛?”
付奕博笑道:“昨天晚上我看到服務員小紅跟小燕給您收拾東西,裡面有運動衣,我怕您晨練不熟悉環境,又怕您想去桃園看桃子找不到路,就過來給您當嚮導呢。”
鄭焰紅就笑了:“既然這樣,我問你,一個小時夠咱們跑到桃林摘桃子嗎?”
“往返都綽綽有餘,咱們這就走嗎?”
鄭焰紅其實並沒有晨練的習慣,她帶運動衣也只是覺得工作之餘穿了溜彎舒服,此刻將錯就錯,率先出門。付奕博趕緊陪着她,兩人也不是跑步,比散步的速度快一點出了大莊園,沿着清靜的街道出發了。
大莊園的位置原本就很清雅,處於鬧中取靜的絕佳位置,距離陽河也就十分鐘路程,一路上都是垂柳依依的林蔭道,寬寬的鵝卵石鋪成的人行道上很多三三兩兩晨練的人,五分鐘就看到遠處一片開得氤氳綺麗的桃花林在一派白牆紅頂的圍牆中若隱若現,映襯着側邊那條碧波清幽的寬闊河面,委實是美的很。
“這就是那片地了吧?誰弄得圍牆?”鄭焰紅問道。
“對,這就是那片地。”付奕博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指着附近的環境說道:“您看鄭書記,隨着南水北調工程之後,陽河的治理也很有成效,現在這裡的位置可算是全河陽的地王了,整整兩百多畝啊!若是現在出售,別說七千多萬了,二三億都有人搶!這圍牆是當初買下這塊地之後,河康集團自己圍的。您看這邊跟桃林擋住的西側,這兩邊各有一個城中村李莊、王莊,各有大約一千戶居民,六千左右人口,因爲地處市內,外來務工人員喜歡在這裡租房住,這些原住居民平常的收入大都來自自建房租賃,家家戶戶都是整棟的小樓,拆遷賠付工作量也很艱鉅的。”
“小付,當初截留河康的購地款,是佟書記作出的決定,還是鄒市長?當時河康實業爲什麼沒有提出抗議?還有政府大樓跟兩辦招待所的改擴建工程,是以什麼樣的形式交給河康實業來承建的?公開招標了嗎?”鄭焰紅一連串的問道。
付奕博滿臉的欽佩,沒想到新書記居然句句都問到了點子上,他就老老實實回答道:“截留款子是鄒市長爲了趕緊開展搶險救災力主截留的,至於河康爲什麼沒抗議不清楚。後來把工程交給河康沒有任何招標活動,說給就給了,內情不清楚。不過……前段時間市裡有傳言,說是佟書記正是因爲私下把這工程給了河康被查實才調離的……”
鄭焰紅沒有再問什麼,兩人慢慢的走近了圍牆的大門,看到門上寫着:“大棚鮮桃,現吃現摘。”的招牌,她興致盎然的說道:“這個季節我說怎麼有桃呢,原來是大棚栽培呀?現在還早,咱們進去看看吧。”
因爲太早,果園還沒人,但那道柵欄門卻沒鎖,兩人走進去,一路鄭焰紅觀賞着紛繁的桃花,一邊往裡面走,突然,桃林裡傳來一陣說話聲:“這次估計要動真格的了,聽說昨天來了一個新市委書記,根子粗得很,鄒閻王恐怕扛不住了!唉,早知道這樣,今年就不投資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也未必,之前那個佟書記不也是信誓旦旦的要幫助河康完成拆遷的嗎?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其實他們當官的跟資本家中間經過這幾年的勾結,早已經分不清誰是誰非,誰吃虧誰佔便宜了,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瓜清水白。聽說來的書記還是個女人,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哪裡能有那麼大魄力把着黑網給撕開?你就款款的幹活吧,今年的投資扔不了。”
鄭焰紅心裡一動,知道這是桃園的主人也在爲她的到來揣測了,就笑着叫道:“主人家,有客人摘桃子了!”
果然一對正在拎着噴壺給果樹打藥的夫妻倆鑽了出來,帶着鄭焰紅跟小付進了大棚,外面尚在桃花盛開,裡面的桃樹上卻累累垂垂結滿了桃子,紅紅白白的煞是愛人,鄭焰紅一邊摘一邊跟女主人閒聊,問的都是有關這塊地的事情,付奕博故意走的遠遠的,等鄭書記出來了才走近。
出的桃園,鄭焰紅不走來時的路,偏繞到李莊的早市上閒逛,當看到早餐點賣的煎餅果子時,興致盎然的站住買了一個,一邊等一邊跟賣煎餅的大嫂子閒聊:“大嫂,聽說你們這裡要開發了,那你就不用賣煎餅了,當坐地戶就發財啦!”
那大嫂一笑說道:“是倒是的,不過恐怕不會很快。這些天辦事處不停地下來催,但是我們的基業都給賣了,卻僅僅給我們按一比一的比例賠房子,到時候不但不能出租了,連裝修傢俱什麼都賠掉了,我們又不是傻瓜,怎麼肯搬?拖着吧!”
鄭焰紅問道:“哦?既然這樣,當初你們爲什麼答應賣地呢?自己當坐地戶租賃房子,單租金就夠你們吃喝了啊?”
“嗨!當初政府說要建工業園,承諾我們整村每家每戶都可以安排兩個成年人蔘加工作,這不是爲了變成公家人才鬼迷心竅了嗎?後來工業園弄不成了,又說給開發商開發住宅小區,給我們賠付新房,這件事就這麼拖下來了。”
這時煎餅做好了,鄭焰紅也沒再問,拎着煎餅走了幾步就遞給了小付說道:“你吃了吧,我不餓。”
等甩着手走在前面、拎着桃走在後面的鄭焰紅跟付奕博走回大莊園的時候,看着門上的牌匾,鄭焰紅隨口說道:“這個招牌太不倫不類了,既然是市委辦旗下的產業,幹嘛古古怪怪叫什麼大莊園呢?弄得跟農家院一樣,一點都不嚴肅。”
“鄭書記您回來了?您說得對,這個招牌的確不合適,那麼您覺得什麼合適呢?”那個笑咪咪的經理林媚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問道。
“招待所就是招待所,或者接待處都成。”鄭焰紅說道:“我也是隨口一說,其實很無所謂。”說着就進去了。
誰知林媚卻跟着笑道:“是呀是呀,鄭書記,咱們就是閒話罷了,您覺得叫什麼好呢?”
鄭焰紅原本很煩,但一轉念間,就露出濃濃的興趣說道:“我曾經看過王躍文老師一篇官場小說,裡面的市委書記陶凡因爲住的嶺上種滿了桃樹取名桃嶺。咱們院裡都是桃樹,但沒有山嶺,我看就叫桃園就不錯。回頭你可以建議一下讓辦公室把前面的餐飲跟後面的住處隔開,前面叫桃園酒樓,後面的院子就在圍牆的月亮門上寫兩個字《桃園》就挺不錯。呵呵,我可是隨口說說,改不改無所謂的。”
林媚眼睛都亮了,一疊聲的說好。
7號樓門口,已經端正的停着鄭焰紅的專車了,司機看到鄭焰紅,趕緊跳下來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鄭焰紅揮揮手示意不必那麼拘謹,進屋隨口說道:“小付,你可以在樓下洗洗。”就上樓了。
樓下接待室也帶的有衛生間,付奕博進去匆忙洗了一下,他早上來就帶來的有替換正裝,趕緊換好出來,卻看到接待室裡已經坐着田秘書長了。
“小付,你可以嘛,怎麼就知道鄭書記喜歡晨練了?那你應該告訴我一聲呀,讓我提前給鄭書記安排一些晨練的必需品,怎麼就一個人偷偷過來陪同了?”田振申頗爲嚴厲的說道。
付奕博臉一紅趕緊說道:“田秘書長,我也是想着鄭書記今天第一天上班,不知道領導習性,早點過來候着聽招呼,誰知道鄭書記正好想晨練,就陪她一起去了,哪裡是知道了不給您彙報呀?”
“小付,你是我親自挑選的人,對我可不能有所隱瞞,咱們市委辦原本就是給鄭書記服務的,要是我這個秘書長不合格,你做的再好也是白搭,這個道理你該懂吧?我看出來了,鄭書記是個很有能力的領導,有些事,也許該重新打算,你很聰明,你懂的。”田振申這番話更慎重了,壓低了聲音一字字說道。
“小付,上來一下。”鄭焰紅在樓上喊,小付鄭重的給田秘書長點點頭就趕緊答應着上去了。
當鄭焰紅下樓看到田振申的時候,淡淡的點點頭沒說什麼就要出門上車,田振申趕緊彙報道:“鄭書記,今天是否要通知一個大面積的下屬幹部見面會?您給他們做一下下一階段工作的安排部署?”
鄭焰紅淡淡的道:“昨天大部分幹部都參加了齊部長召開的會議,也都知道我這個市委書記上任了,我剛來還不熟悉情況,部署下一階段工作爲時尚早,今天就不必開什麼見面會了,直接送我去辦公室吧。”
田振申哪裡敢說不行?趕緊答應着搶先出門,替鄭焰紅拉開車門用手擋着車頂,鄭焰紅居之不疑的上車了,付奕博看了看田秘書長,看到他點頭示意這才鑽進了副駕駛,這輛車開動後,田振申才趕緊上了自己的車,跟在後面往河陽市委開去。
河陽市委市政府也是同一棟樓,正處市中心,蓋得富麗堂皇,比着雲都的19層辦公樓氣派了不知道多少倍,這次佟國傑倒黴,就與這棟樓太過拉風有很大關係。鄭焰紅的書記辦公室位於29層,當她走進去的時候,雖然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還是被超越李文彬書記辦公室的格局給震撼了一下。
市委書記辦公室說是一間,其實幾乎佔據了整整一層,單是書記坐的辦公間,就足足有一百平方米開外,寬大的老闆桌椅,舒適氣派的沙發,雅緻的盆景,養着兩條兩尺來長的金龍魚的恆溫魚缸,帶露臺的大飄窗,這一切都把尊貴給彰顯的十分透徹。外間是秘書辦公事,後面連着六十平方左右的休息室,佈置的幾乎跟豪富人家的臥室分毫不差,樣樣俱全。對面是小型的會議室,卻也足足可以坐五十個以上的人員,看起來就算是常委擴大會議也足夠用了。
剛坐穩,市委副書記吳紅旗就進來了,帶着滿臉的苦笑說道:“對不起鄭書記,我又來當報憂的烏鴉了,還是河康的那件事,一大早林芳兵同志就來我辦公室哭哭啼啼,說您昨晚讓她頂一晚上,今天實在頂不下去了,拿着辭職報告非要往組織部送,您看着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