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縣並非什麼堅城要塞,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縣城。這種縣城在九州大地上遍地皆是,毫無特別之處,莫說幽州軍,便是當年黃巾之亂,那些拿着農具造反的黃巾軍也攻下了不少這種縣城。
公孫瓚之所以有底氣在此擋住劉表,自然不是靠着城池之堅,而是依仗自己的兵戈之利。
此前在沽水一戰損失慘重,連帶陷進去的先鋒軍,公孫瓚共損失了接近兩萬人,幾乎生生去掉了一半軍力。
而這對士氣的打擊纔是最糟糕的,在幽州恣意妄爲的將校們被當頭一棒敲醒,甚至因爲棒子用力太重,不少人被敲得渾渾噩噩,一時沒了方向。嚴重的甚至對劉表起了畏懼之心,開始懷疑是不是公孫瓚的行爲激怒了上天,以致於劉表猶有神助。
但公孫瓚平安回來了,他是這支軍隊的主心骨,只要他還在,這支軍隊就不會潰散。再加上精騎由於不便渡河,反倒是倖存了下來,公孫瓚手中的力量還是頗爲可觀。
至少在這片大地上直接交戰,公孫瓚仍然有擊敗劉表的自信。
“劉景升不會善罷甘休,絕不會輕易放我們返回右北平。若是不能將他擊退,撤退很可能就會演變成潰敗。”
說話之人姓關名靖,是公孫瓚較爲親信的一名幕僚。而看他開口,嚴綱等人忍不住面露鄙薄之色,似是頗爲不喜此人。
公孫瓚卻很喜歡聽關靖講話,他輕輕頷首道:“此言有理,撤軍之時若被人從背後掩殺,則斷無幸理,這是兵家常理。”
見公孫瓚贊同,關靖嘆道:“將軍雖有萬夫不敵之勇,麾下亦是百戰精銳,但劉景升其人奸詐無比,更兼心狠手辣,自此次沽水之謀便得窺一二,守城容易,但要將其擊退,卻是難上加難啊。”
這話說得頗爲順耳,公孫瓚本來鬱結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嘆息道:“本以爲他是中原名士,當會以堂堂正道用兵,豈料其竟然這般陰狠毒辣,策反我軍大將,借洪水之力毀我大軍,如此行爲,着實難以稱爲正道。”
嚴綱、田楷等人面色瘋狂抽搐,雖然早知道關靖這廝諂媚之術一流,但能把公孫瓚忽悠到這種程度,也是堪稱不凡了。
此時的薊侯渾然忘了,他早在幾年前便在州牧府中埋下了釘子,此次更是藉助那細作之情報,才決定出擊打劉表一個措手不及。卻不料劉表識破了其中計謀,以至於陷入如今這般局面。
不過公孫瓚也素來沒什麼自知之明,例如他經常辱罵袁紹爲“庶出孽子”,令人每每思之發笑。
有些忍受不了這二人之間詭異的氣氛,田楷乾咳一聲,開口道:“如今我軍新敗,軍力還是略有不足。雖有精騎,但也未必能正面擊潰劉表。君侯是否應該遣使回右北平,請範校尉增派援軍?”
範校尉,即公孫範,遼西令支公孫氏族人,公孫瓚之從弟,與公孫越併爲宗族中最受公孫瓚信任之人。
此次公孫瓚率軍出征,便是由公孫範留駐右北平,看管大後方。
公孫瓚面色霎時變得有些難堪,弄丟了公孫越,還要在大敗之後向公孫範求援,雖然那些兵本就是他的屬下,但這心裡的坎怎麼都邁不過去。
關靖察言觀色,連忙道:“田公說的哪裡話?範校尉鎮守右北平,還要提防胡虜偷襲,手中卻僅有萬餘人馬,本就有些捉襟見肘。若再行抽調,萬一丟了右北平那該如何是好?”
公孫瓚聞言一怔,緩緩點頭道:“正是此理,阿範的麾下不能輕動。”
田楷還待再言,卻被嚴綱一把拉住,只見嚴綱訕笑道:“是我等考慮不周,讓君侯與關先生見笑了。”
關靖也深知田、嚴二人在公孫瓚麾下的地位,連忙拱手道:“嚴公言重了,您也是憂心君侯安危,一片忠心,在下豈有嘲笑之理?”
公孫瓚眉頭稍稍舒緩了些,欣慰的道:“你們的忠心吾自然知道,只是右北平乃我等根基所在,守軍不能輕動。況且只要精騎尚在,正面作戰吾自然能擊潰劉表,又豈用調動守軍?
如今需要擔心之事,不過是劉景升再次使用奸計,畢竟此人全無士人該有的仁義道德之念!”
一陣咬牙切齒,公孫瓚不禁懷念起了劉虞,雖然那崇高的聲望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但劉虞的所作所爲大多有章可循,逆境之中,公孫瓚也能看到反擊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快要適應劉虞的時候,朝廷竟然又更換了幽州之主。與劉虞同爲宗室重臣,於天下亦有盛名,但無跡可尋的行事風格當真是讓人抓狂。
公孫瓚神情猙獰,關靖卻從容道:“兵法之道,無非以正合,以奇勝。既然劉表精擅用奇,好詭詐之法,君侯何不以堂堂之勢對之?
彼之所以用奇者,無非是以正難以取勝罷了。如今我軍雖然遭逢大敗,但短時間內,憑藉君侯的軍伍經驗,在正面戰場上我軍仍有優勢。君侯當抓住這個機會,以堂皇正道迎之,不可再弄巧行險,以短攻長。”
一番話說得公孫瓚彷彿醍醐灌頂,頓覺大悟,一臉悔恨道:“恨不早些請教先生,以至阿越失陷敵手,將士慘遭殺戮!”
關靖欣然道:“君侯謬讚了,此前之謀已是巧奪天工,便是換成在下來謀劃,大體也不過如此。此乃天意,非戰之罪,越校尉必然也不會怪責君侯。
望君侯能不負越校尉所囑,重拾信心。以君侯之聲威,只要重振旗鼓,四方必然景從,縱然如今不能覆滅劉表,自保當是無虞。只是今後恐怕要蟄伏些時日了,畢竟劉表大勢已成啊。”
“得先生之助,正是上天未棄本侯啊!”
看着激動萬分的公孫瓚,嚴綱和田楷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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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靖字士起,太原人。本酷吏也,諂而無大謀,特爲瓚所信幸。
——《英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