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動化主動 兩個老實人

入定西營的是唐艾。

其實早在曹斐領兵出谷陰的時候,莘邇就有考慮過,要不要把唐艾派給曹斐作個參謀,但在得知麴章選派了田居爲援救隴西郡的主將後,因唐艾之前佐助麴爽徵冉興時,曾與田居發生過矛盾,只怕兩人見面,會再鬧出些什麼事體來,遂爲了大局起見,莘邇放棄了這個念頭。

莘邇當時想的是:曹斐是定西國的宿將,昔於豬野澤日,曹斐接戰的勇悍,他是親眼所見,田居深得麴爽的重用,於國中頗有名氣,亦非庸人,而他倆的任務只是率兵抵至襄武縣,想來應是可以完成的;至於與秦軍攻守交戰,有麴球在襄武,麴球文武兼資,是定西國少有的方面之將,即使不能擊退孟朗,但在他的協調、應對下,守到張韶部的西域兵繼至,應該也是無有問題。

卻哪裡想到,曹斐、田居竟被姚桃、呂明阻於白石與鳥鼠同穴山間,屢戰不得進!

這其內雖是有元光叛變之因,可兩人坐擁強兵,進展之慢,亦實是大大出乎了莘邇的意料。

襄武已經數日沒有消息,莘邇非常地擔憂襄武、更擔憂麴球的安危,萬般無法,只好改變前見,重拾最早的想法,遣唐艾前去幫忙。

唐艾出行,哪怕是從軍作戰,也多乘牛車,很少騎馬。

這一路從谷陰到曹斐、田居營,足足六七百里地,其間爲了節省路途上的時間,還穿過了兩座山谷,山中的道路更是難行,真的是把唐艾給折磨壞了。

到了定西營,他迫不及待地欲從馬上下來。卻兩條大腿內側的皮盡已被磨爛,腿往馬鞍邊上一偏,牽動大腿,就疼痛難忍,唐艾哎喲一聲,頓時齜牙咧嘴。

唐艾現爲督府左長史,此莘邇此前所任之職,是督府的二把手,管着定西國中、外兵的員額、軍吏獎懲、糧餉、操練、後勤等等的諸項軍務,位高權重,曹斐、田居等提前接訊,俱在轅門相應。

蘭寶掌急忙上去,攙住他的胳臂,想要把他扶下。唐艾拍了拍蘭寶掌的禿腦殼,說道:“抱我,抱我!”蘭寶掌便探手鞍上,托住唐艾的雙腿,把他抱將地上。

唐艾立定,扭了扭腰,腿內的刺疼一陣接一陣。

他從懸掛馬上的囊中掏出自己的羽扇,使扇面輕輕地拍了下馬臀,說道:“汝得徵虜選,乃傷唐長史,卻可與汝同類吹幾年牛皮了!”這馬身形不高,似通人性,聞言揚脖,恢恢地叫了兩聲。——卻是西域良馬的爆發力強,耐力不夠,故此莘邇特意選了此馬給唐艾坐乘。

高延曹、曹惠等見他舉止言談的風采,不覺俱皆心道:“真風流名士也!”

曹斐親熱地說道:“千里,你怎麼來了!大老遠的,苦了你了!”說着,攬住唐艾的臂,邀他去帥帳,“走,走,我已給你備下了宴席洗塵,沒甚麼好菜,都是兵卒從山中打來的。不曉得你知不知?這鳥鼠山中,還真是鳥鼠同穴。有那兀兒鼠與本兒周同穴共處,我叫兵士捉了些,燉做一甕,你且嚐嚐,看合不合口味。”

唐艾博讀典籍,豈會不知“鳥獸同穴山”其名之所由來?《山海經》、《尚書》裡邊,就有對此的記載。不過,他沒興趣告訴曹斐,穩住腳步不動,問道:“襄武有消息了麼?”

曹斐答道:“沒有。”

唐艾一揮扇,說道:“龍驤固守孤城,想定度日如年,我怎有心情吃宴?且先觀虜營!”

曹斐問道:“千里,你的腿?撐得住麼?”

唐艾輕描淡寫地說道:“些微皮肉傷,無關緊要。”吩咐蘭寶掌,說道,“給我找輛車!”

蘭寶掌很快就弄了輛騰空、去掉頂的輜重車過來,軍中無牛,駕了兩匹駑馬於前。

蘭寶掌與唐艾都是莘邇的心腹,蘭寶掌本人又甚是佩服唐艾的才華,是以在車內,蘭寶掌還細心地鋪了兩層的茵墊,擺了個胡坐。

唐艾滿意地登到車中,大腿太疼,不好跪坐,便捉扇,坐胡坐上。

曹斐等將各自騎馬,簇擁於其左右與後,出營東去,陪他觀察秦軍的營地。

田明寶注意到田居面色發黑,亦知田居與唐艾不和,就小聲罵道:“什麼東西!坐在車上,大模大樣的!搞得領軍與阿兄反似是他的跟班隨從!”

他與田居同宗,所以私下裡,呼田居爲兄。

聽了田明寶這話,田居的臉色越發難看,哼了聲,打馬超前,越過了唐艾的坐車。

想那麴爽攻滅冉興的一戰,唐艾立下了大功,然卻因田居背後向麴爽進讒言之故,他於戰後沒得到什麼封賞,雖是唐艾不把利祿放在心上,對田居這個給自己使絆子的傢伙卻也難免沒甚好眼去看。田居馳馬甚快,坐騎的蹄子揚起塵土,迷了唐艾一眼,唐艾有心懟他幾句,記起莘邇“襄武音訊斷絕,盼卿可稍屈霜雪雅志,與領軍、宣威勠力同心,共救鳴宗”的殷殷囑咐,勉強把到口的話給嚥了下去,舉扇遮蔽揚塵。宣威將軍,是田居現任的軍職。

行三四里,到秦軍營前。

車、馬停下,唐艾站起身,極目觀望。

見面前的秦陣東爲步卒營,倚山而陳,營前溝塹、柵欄、鹿砦縱橫,灑滿鐵蒺藜;西爲騎兵營,營前乾乾淨淨,什麼防禦設施也沒有,騎營再往西,是平原,離營近的野樹、灌木悉被砍伐一空。東西兩營間,有一段空隙。從東營到西營,總計約有七八里長。

觀看不到一刻鐘,唐艾已有定計,坐回胡坐,說道:“回營吧!”

曹斐訝然說道:“咱們這纔剛到就回營?不看了?”

唐艾搖着羽扇,說道:“秦虜此營陣易破耳,何須多看?”

曹斐、田居等聞言,面色各異。

蘭寶掌喜不自勝,高延曹、曹惠兩人跟着莘邇伐蜀時,見識過唐艾的智謀,又驚又喜,曹斐、田明寶滿臉驚詫,田居的臉黑如烏雲密佈。

曹斐問道:“長史已有破虜之策了麼?”

唐艾搖扇笑道:“策者,謀也。破此營陣,何須用謀!略施小法,便即手到擒來。”

曹斐說道:“略施小法?什麼法?”

唐艾先不回答,問道:“敢問領軍,前數日是如何攻秦虜營陣的?”

這個問題太過奇怪,攻陣,無非就是把自己的部隊列好,向對面發起進攻。曹斐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心道:“這有什麼可說的?”

田居忍耐不住了,開口說道:“我以輕騎騷擾虜騎,護我主陣西翼;選陷陣士直衝虜步陣,同時選遣死士,攻搶東山高地;陳太馬、牡丹騎,候我主陣後,伺虜步陣亂,即卷馳踐踏之!”

唐艾問道:“秦虜的步陣被你的陷陣士衝亂過麼?”

田居啞然,臉皮由黑變紅,說道:“秦虜的步卒營陣前,溝塹、柵欄密佈,不利我攻。”

“那就是不曾衝亂過虜陣了?”

田居怒道:“你有什麼辦法就說!問什麼問?”

唐艾笑了起來,不再追問,悠然地麾扇前指,先指秦軍的步卒營陣,說道:“‘秦虜的步卒營陣不利我攻’,田將軍的這句話,倒是說對了。”繼而指秦軍的騎兵營陣,說道,“但是秦虜的騎兵營陣前無有阻礙,……”顧問曹斐,“領軍緣何不從此處進攻?”

曹斐說道:“我有從此處進攻啊,宣威剛纔不是說了麼?我以輕騎擾彼騎營。”

唐艾說道:“我不是說輕騎,我是說步卒。”

曹斐愕然,說道:“步卒?秦虜的騎營裡邊盡爲騎兵,且有甲騎千許,以步卒怎生攻之?”

“這個秦虜的營陣,領軍所以攻不破者,就是因爲領軍以騎對騎、以步對步的原因啊!……明公的《矛盾論》,領軍沒有看過麼?”

曹斐莫名其妙,壓根不解唐艾的話意,說道:“這與《矛盾論》有何干系?”

唐艾迴憶莘邇於《矛盾論》中的論述,將之轉換成大白話,教與曹斐,說道:“主動與被動,也是一對矛盾。放在戰場上來說,誰能抓住主動,誰就能取得勝利。”他指點對面的秦軍營陣,接着說道,“領軍請看,現今這個戰場的形勢,主動權明顯是在秦虜的手中……。”

曹斐問道:“進攻的是我軍,主動權怎會在秦虜手中?”

高延曹插嘴說道:“明公,主動權的確是在秦虜手中。”

“哦?”

“秦虜依仗他們預選佈置下的種種防禦措施,固守不出,我軍如攻,它則守之;我軍如退,它亦不戰。看起來是進退由我,其實是攻守由它啊!明公。”

曹斐忖思片刻,說道:“這麼說也有道理。”

唐艾給高延曹了個“孺子可教”的眼神,繼續往下說道:“螭虎所言不錯。領軍,秦虜的步卒營陣外頭有各般的防禦械備,表面看來,是我軍在進攻,而實際上握着主動的是他們,我軍則只是在被動應對罷了,這,豈不就是我軍處於被動?”

曹斐說道:“主動在虜,被動在我,那這個秦虜營陣,咱們就攻不破了麼?”

唐艾說道:“徵虜於《矛盾論》中講到,正如其它的矛盾一樣,主動與被動這對矛盾也是可以互相轉化的。現下主動雖在秦虜手中,但我軍可以把主動變到咱們的手裡來。”

曹斐問道:“怎麼變?”

唐艾微微一笑,答道:“就是我適才說的,以我步兵,攻虜騎營。”

曹斐喃喃地說道:“以步攻騎;以騎制步。……千里,你具體說說。”

唐艾說道:“秦虜兵不及我多,其所仗者,唯其步卒營陣前的重重阻礙而已!但領軍請看,在其騎兵營陣前,卻是空無一物!

“既是如此,我軍何不以步卒薄其騎營陣;以我騎兵,制虜步卒?當我步卒逼其騎營的時候,秦虜的步卒如出營往助,領軍即縱太馬踏之;如不往助,待我步陣至其騎兵營陣外,便燃石脂,以火焚之!如此,主動不就在我軍手中了麼?秦虜騎營已滅,存者步營,何足掛齒?”

田居說道:“長史此言,聽來頭頭是道。敢問長史,卻如何以步卒薄秦虜騎兵的營陣?”

唐艾笑道:“宣威向有知兵之名,不知車陣麼?”搖扇下點,點了兩點坐側的輜重車身,說道,“結輜重車爲函陣,步卒居其中,騎兵居於外,自可薄壓之也。”

函者,匣也,函陣,在南方被叫做函箱陣,是一種用戰車組列而成的方形或長方形之陣,類於桓蒙在成都嚇唬莘邇時,所擺那幾個陣中的騎兵五軍陣。

田居呆了一呆,大爲懊悔,心道:“我怎沒有想到!”

車陣,他當然是知道,也會結的,他沒有想到的是,用步卒逼敵騎、用騎兵脅敵步。

曹斐大喜,說道:“千里,你這辦法真是好!妙策!哎呀,妙策!千里,你要能早來幾天就好了!我也不致頓步於此這般久!”

曹斐的任務是馳援隴西郡,結果到現在,連隴西郡的郡界還沒有看到,隴西郡如是因此失守、麴球如是因此陣亡,依照軍法,少不了他是要受到懲罰的,老實說,他這幾天也是焦急得很,故是,在弄明白了唐艾破秦兵營陣的辦法是什麼之後,喜難自禁,脫口而出了這麼句話。

誇唐艾,豈不就是貶田居?

聽到曹斐此話,田居深覺失了臉面,小本本上,說不得,給唐艾又再記上了一筆賬。

曹斐、田居部的兵馬比姚桃、呂明多,前之所以被姚桃、呂明阻於山下,不得寸進,是因爲他倆的戰法不對;現有了唐艾的臨機制宜,對症下藥,化了此前的被動被主動,他倆兵多的優勢立刻就浮現出來了。

回到營中,時已入夜,今天是打不了了。

諸人休息一夜。

翌日,天沒亮,曹斐叫令擊鼓,召聚諸將,集合士兵,開始佈陣。

先把軍中所有的輜重車全部集中起來,合計近千輛,拉到營外,排成了個內部中空的長方形。

前邊並排五車,車上各向前斜豎密集的長矛,車中堆以土囊等重物,以人力從後推動。

兩側首尾相連,各近百車,亦堆重物,並於其上俱張掛布幔以遮蔽箭矢和阻擋敵軍的視野。與前排車不同的是,兩側的車不用人力,使畜力拉動,左右兩邊駕車的兵卒持長槊以備敵騎趨近,刀盾手在長槊兵的內側,弓手又在刀盾兵的內側,最中間是弩手。

由田明寶帶領組成車陣的步卒。

隨之,田居引牡丹騎和本部的輕騎出營,衛護於車陣的兩翼與後邊。

接着,高延曹、曹惠引太馬甲騎亦出營,陳列於車陣的東北方向。如果東邊的秦軍步卒出營相助他們的騎兵,那麼高延曹、曹惠就率騎迎擊。

蘭寶掌率本部的豬野澤胡騎和盧水胡騎,遊弋於田明寶、高延曹兩部間,充當遊騎和支援。

最後,曹斐則自領剩下的步騎五千餘,跟隨於諸部之末,作爲押陣。

此外,又留了千餘兵卒和民夫守衛營壘。

上千輛輜重車與兩萬多步騎相繼出營、列陣,聲勢不小,塵土漫天,騾鳴馬叫,鼓聲陣陣,喧譁吵鬧。

驚動了秦營裡頭的姚桃、呂明和竺法通、王成、薛白、季和等將校、參佐。

衆人急登高遠望。

剛好是曹斐在編排輜重車,組列車陣的那時。

一眼看到了那在列陣的千輛輜重車,季和嘆了口氣,說道:“有善謀之士,入隴營中了!”

呂明問道:“卿怎知的?”

季和說道:“若無善謀者指教,曹斐、田居這兩個老實人,怎會想到把輜重車推出營外列陣?”

“老實人”三字入耳,呂明、姚桃、竺法通等皆是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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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和想了下,說道:“隴兵以輜重車列陣,我料他們一定是想用車陣來壓我騎營,從而調我步卒往助,然後再以甲騎衝我步卒。”對呂明、姚桃提出建議,說道,“昨晚得孟公軍報,襄武已克,我軍留在此地已無意義,本就也該撤軍了的,不若我軍今日就撤罷!”

呂明問道:“不與隴兵再打一場麼?”

“莘幼著帳下的謀主,以羊髦、唐艾爲首,羊髦之長,在於運籌帷幄,謀劃全局;臨敵決策,爭勝於疆場,此唐艾之能。那給曹斐、田居出謀劃策的,估計就是唐千里。此人聰明多智,而我軍兵少,強與之戰的話,恐會吃虧。孟公下達給咱們的任務,咱們已圓滿完成,何必再與他多事?”季和笑道,“揚長而去,不亦可乎?”

順利完成了阻擊定西援軍的艱鉅任務,佐助孟朗攻下了襄武,收得隴西全郡,武都、陰平已入囊中,季和的心情很愉快,是以前後幾句話,連開了兩個小小的玩笑。

呂明很是信服季和,便聽從了他的意見。姚桃與趙興的心態一般無二,給蒲茂賣命那是迫不得已,能不打仗,能多保存點本部的元氣,那自是最好,故也無有異議。

曹斐帶的是定西精兵,呂明、姚桃兩部也是精銳,行動起來麻利得很,毫不拖泥帶水,幾道軍令傳下,曹斐部還沒把陣勢列成,他倆就帶兵輕裝離營,向南撤走了。

曹斐在秦營的外圍派的有哨騎,偵知到了秦營的異動,趕緊去稟報曹斐。

曹斐接報,到底沙場老將,卻能抓住戰機,因爲太馬、牡丹騎等甲騎的人、馬還未着甲,沒法調用,就立即命令田明寶、蘭寶掌率輕騎追趕。

田、蘭兩將引騎至秦軍營,再探之,果是營中的秦兵已去,便選了秦軍步、騎兩營間的過道,向南追擊。通過這條過道向南望去,可見秦兵部隊南撤的後影。

田明寶歡喜過望,一個勁地催促部曲加快馬速。

未料行方兩三裡,就在快要從秦軍兩營的夾壘中出去之時,奔騰於最前的百數輕騎突然人仰馬翻,亂成一團。田明寶甩動馬鞭,打散紛紛勒馬停下、擋住前路的騎兵們,趕過去一看,是秦兵在此處設了陷阱,挖了一個大洞,上邊遮以浮土。定西騎兵不知,於是前頭的百數騎盡掉入其中,馬腿斷折,人被戰馬壓在下頭,馬的嘶鳴雜以人的痛呼,亂成一團。

這個大洞東、西俱接秦營的壘壁,南北長達百步,深及丈餘。有這麼個洞擋在前頭,田明寶、蘭寶掌的部下若是步卒,尚可越過,可他倆帶的都是騎兵,卻是沒辦法過去的了。

幾個騎兵提着個在附近找到的木牌,呈給田明寶、蘭寶掌。

蘭寶掌雖不怎麼識字,可也看木牌上的字中,有好些眼熟,似是才見過不久,聽田明寶念道:“前番設伏以待,未得一睹領軍英姿,憾甚;仍於此南設伏一處,靜候領軍大駕。”果然,內容與上次秦兵撤退後,在其營中發現的那塊木牌上寫的,大差不差。

田明寶與蘭寶掌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收起木牌,救出洞穴裡的兵卒,將本部整頓好,兩人怏怏地領之回去找曹斐覆命。

曹斐聽完他倆的彙報,舉刀鞘把那木塊砸爛,罵道:“他孃的!兔子麼?次次都跑這麼快!”

入曹斐營以來,唐艾一直都是頗爲晏然,此時神色大變,他說道:“不好!”

曹斐說道:“怎麼?”

田居也想到了唐艾所想的,神情亦是難看,說道:“秦虜阻我多日,今天忽撤,領軍,襄武縣看來必是已被孟朗老賊給攻陷了!”憂心忡忡地眺向襄武的方向,說道,“也不知龍驤將軍現下如何?有無突圍得出?”請令說道,“龍驤將軍如突圍得出,必會往西北而來,要是再撞上姚桃、呂明所部的秦虜,勢將危矣!領軍,末將請率本部,立刻南下接應領軍!”

曹斐說道:“好,你快去!”

唐艾止住田居,說道:“將軍且慢!”

“幹什麼?”

“現下最緊急的情況不是接應龍驤!”

田居怒道:“那是什麼?”

唐艾沒有再搖羽扇,嚴肅地對曹斐說道:“領軍,襄武已然失陷,接下來,孟朗肯定就會轉兵南下,襲我之武都、陰平!當下之計,我軍宜急赴襄武!我軍步騎兩萬餘,縱暫不能奪回襄武,亦足可牽制孟朗,使他不能侵我武都、陰平。

“我離都來時,徵虜嚴令張韶,命他五日內必須抵達谷陰。計算時日,張韶明後天就能到谷陰了!我軍只要能拖住孟朗數日,張韶所部之西域兵即能趕來。待與張韶會師,合武都張道崇、陰平北宮越兩部之兵,咱們西、南夾擊,隴西指日即可收復!”

田居說道:“阻我部支援襄武的秦虜就有近萬,攻打襄武的秦虜定然更多!襄武如未失守,仗此城壘,我軍固可牽制孟朗,而今襄武已失,秦虜新勝,其兵且衆於我,此不可爭鋒也!

“如果我軍打贏,當然一切都好;可如果我軍失敗?唐長史,谷陰還有援兵能發麼?又如果孟朗趁其勝我,大舉揮師西向?休道武都、陰平,便我之東南八郡,亦不可保矣!”

唐艾說道:“孟朗兵雖多……”

田居急着接應麴球,沒心情等他說完,粗暴地打斷,說道:“你不要再說了,你的此法不可行!”與曹斐說道,“末將接應龍驤去了!”軍禮都忘了行,便就匆匆馳回本部。

牡丹騎剛披上甲,雖是皮甲,也很重,不能長途行軍,田居等不及他們再卸甲,自領輕騎先行,叫田明寶領牡丹騎從後。

曹斐爲難地說道:“千里,卿方纔之議,的確不錯,可宣威領兵已去,只靠我部兵馬,才只萬餘,就算去到襄武,怕也是沒甚用吧?”

唐艾舉目望了片刻田居領兵而去的方向,隨後定定地看了會兒曹斐,一言不發,回身便走。

曹斐問他:“千里,哪裡去?”

唐艾不理他,拿羽扇敲追過來的蘭寶掌的腦殼,說道:“牽我馬來!”

蘭寶掌把他的坐騎牽來。

唐艾忍住腿疼,翻身上馬,帶着護從他來曹營的那數十甲騎,徑往北馳行,卻是還谷陰去也。

當他趕回到谷陰城,已是四天後。

莘邇沒在城中,在東苑城臨時搭建的營內,正與纔到谷陰沒幾天的張韶商議反攻隴西和援救武都、陰平的事宜。襄武失陷以後,麴球去陰平之前,曾有派人來谷陰給莘邇稟報,因是,莘邇不僅已知隴西已陷敵手,並且也已知了麴球突圍成功,去往陰平繼續抵抗秦兵的事情。

從西域到谷陰,形成兩千多裡,張韶的部曲一路疾行,累得不行,故是儘管隴西失陷,武都、陰平軍情緊急,這支西域兵卻也得至少歇息、休整個三四天,才能派上戰場。

唐艾一瘸一拐地闖入帳中,把羽扇丟到地上,說道:“明公,你挑了個愚夫去救鳴宗!”

莘邇驚道:“千里,你受傷了?”

唐艾說道:“馬磨的!”

“什麼愚夫?”

唐艾把田居、曹斐不接受自己的建議,不願入隴西牽制孟朗,援助武都、陰平之事,說給了莘邇、張韶,末了,說道:“一個蠢,一個愚,此可謂物以類聚!難怪爲秦虜所阻,貽誤戰機!”

張韶個是八面玲瓏的性子,雖是頗爲贊成唐艾給曹斐出的謀策,但顧慮曹斐貴爲中領軍,又與莘邇關係親近,便臉上笑嘻嘻的,沒說什麼話。

羊髦、張龜幾個在帳中,他們是莘邇的屬僚,更是不好說曹斐什麼。

莘邇也沒說什麼話,曹斐的部曲是他現下所需要倚重的,他總不能當着張韶、唐艾的面,大罵他一通,傳出去的話,必會引致曹斐不滿,與他離心。

知了唐艾走路瘸拐不是因爲受傷,莘邇放下了心,麴球尚在危險中,要是唐艾再負傷,那他真是兩條胳臂折一臂了,遂笑道:“鳴宗已突圍出,去了陰平郡,有他在陰平,短日內陰平必然無虞。我與子景已經議好,後天,我就親率我本部步騎,與子景部,去與老曹合兵,反攻隴西!”

說完,莘邇暗自喟嘆,想道,“我自詡知人,而識人誠難!豬野澤時見老曹迎戰勇悍,以爲大將,今乃知不堪用。”

唐艾問道:“明公要親自出徵麼?”

莘邇說道:“秦州三郡,西爲我隴之東南的屏障,南爲我漢中等地的支撐,東爲我攻略關中、進取中原的要地,斷然不容有失;且鳴宗獨撐局面於陰平,我焉可坐視?這次非我親征不可!”招唐艾近前,說道,“千里,你回來的正好,來,咱們一起議議反攻之策。”

莘邇、唐艾、羊髦、張龜、張韶等幾個人,腦袋湊到鋪展於案上的地圖上,展開討論。

……

谷陰北城,氾寬家。

氾寬接到了宋閎的回信,一邊看信,一邊聽斜倚在個肥婢懷中的宋羨說道:“氾公,你聽聞了麼?襄武失陷了。失陷的原因你知道是什麼?是莘阿瓜義弟拔若能之子,叛投秦虜,把我軍的虛實盡告與了秦虜知曉,並繞襄武勸降,以致城內軍心浮動,麴球因失城而遁。”

氾寬停下看信,落目宋羨,說道:“襄武失陷我聽聞了,但你說失陷的原因是拔若能之子?”

第十三章 功名急切立 把酒問青天第二十章 趙興報父仇 元光救獾孫(中)第三十九章 遣使赴江左 姚戎攻關中(中)第十九章 元光秘事發 平羅成關鍵第十七章 孟朗三計上 還都清君側第二十八章 貴非貧人想 京好鼠跡印第二十章 瑰麗朱陽殿 太后如神人第五十九章 良禽擇木棲 亮因駭而安第五章 人頭作酒器 太馬無敵名第二十八章 貴非貧人想 京好鼠跡印第六章 黃榮政鬥才 陳蓀報朝恩第二十五章 僧人抗天子 擇官選道智第四十章 秦與唐並立 孟朗繪藍圖第十二章 君長公事重 大力一見故第五十五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三)第十三章 輕騎趁夜東 貧道方外人(上)第十六章 豪牧羊馬萬 應徙多貧困第二十五章 怒命斬平羅 得令點兵出第三十八章 沉醉溫柔鄉 將軍眼烏青第十五章 鬥毆督座前 寶掌哼哼然第十九章 趙興報父仇 元光救獾孫(上)第二十七章 甲騎向無前 三軍喚吾虎第四十一章 王成策取冀 唐艾議攻冉(上)第十一章 蛇矮心念壯 小小樂不央第一章 禦敵策已備 張韶領兵至(上)第一章 晉見四時宮 道過都督府第三十四章 氾寬權傾朝 宋方入獄中第二十六章 鹿爲阿瓜得 朝會初交鋒第三章 別與正途異 勳官十二等第四十章 拓跋大點兵 賀渾高力雄(上)第二十一章 俠風非我願 人言不爲下第二十七章 傅黃春風意 大力急事報第二十四章 宋方內外策 氾寬邀兩賓第四十七章 王后兩並立 鮮卑義從成第三十章 龍驤真英雄 徵虜淚滿襟(六)第三十六章 未午城已克 武都傳捷報(下)第六十一章 中正三步走 科考爲常制第七章 勃野如秀木 令狐真龍身第五十五章 隴東督七郡 議與武衛盟第十四章 修史爲今鑑 考功利數得第十七章 錄事悔小氣 鮮少名爲京第三十六章 未午城已克 武都傳捷報(下)第五章 陳氾明暗謀 莘邇斥門戶第十二章 援手產成就 從茲覺我存第三十二章 莘邇堪爲敵 宋閎蓄勢撲第四十二章 王成策取冀 唐艾議攻冉(中)第三十六章 憐子亦丈夫 上書請募兵第二十五章 龍驤真英雄 徵虜淚滿襟(上)第四十五章 姚謹辭動心 呂明平叛亂(上)第四十四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十二)第十一章 蛇矮心念壯 小小樂不央第五十四章 三議安西域 朝中爭沙州第四十一章 王成策取冀 唐艾議攻冉(上)第五十三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上)第二十九章 且失徵虜信 鮮少真矛盾第五十九章 天爽征伐時 夏夜花香濃(上)第四十六章 輪戍練兵法 令狐喜事爽第十九章 元光秘事發 平羅成關鍵第六十章 氾寬坐收利 莘邇一言怒第七章 秦營見呂季 安崇獻虛實第五十二章 蒲秦佔洛陽 江左攻下邳(三)第六十九章 江山星星火 殿外風雪急第十章 高充隨機變 二讓苟將軍第三十二章 莘邇堪爲敵 宋閎蓄勢撲第十一章 苟雄索司隸 孟朗忍爲國第十四章 言慰悲慘將 心憂酒泉胡準備開下一卷,構思一下章節概要,明天更第四十七章 王后兩並立 鮮卑義從成第十三章 功名急切立 把酒問青天第四十八章 來蘇繞劍閣 朝食成都下第四十八章 和尚顯神通 府君禪理深第二十三章 變革收穫大 起意除宋方第六十三章 麴侯飲符水 阿恭誠可愛第五十章 笮橋鼓聲動 捷報兩路傳(上)第四十七章 王后兩並立 鮮卑義從成第十五章 輕騎趁夜東 貧道方外人(下)第十章 天命豈在暴 唬人好神術第十三章 傅喬倉皇至 禿連狼狽回第三十五章 指點天下勢 歸入治郡策第三十四章 五日朔方下 殺一無名卒第二章 聲東而擊西 那就讓他來第三章 別與正途異 勳官十二等第十章 阿瓜眼界小 馳馬將軍府第七章 秦營見呂季 安崇獻虛實第二十三章 麴向分撫討 阿瓜片言決第六十三章 麴侯飲符水 阿恭誠可愛第四章 魏鹹萬里侯 可呼你字乎第四十三章 卿輩哪得談 奇襲成都城(十一)第四十一章 王成策取冀 唐艾議攻冉(上)第十九章 宴荔聰明誤 孟朗破朔方(上)第五十七章 麴球拒秦衆 季和挫爽軍(五)第五十二章 慚愧享其成 曬書郝郎君第三十三章 張渾不離朝 龜有上下策第十一章 蛇矮心念壯 小小樂不央第九章 塞外江南地 寒冬賣炭翁第四章 唐艾炫陶竹 羊髦與莘同第二十四章 趙興報父仇 元光救獾孫(六)第十一章 苟雄索司隸 孟朗忍爲國第二十八章 貴非貧人想 京好鼠跡印第四十一章 拓跋大點兵 賀渾高力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