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兒。”連叫了好幾聲,屋子裡也沒人理她,她只好自己推門進去,一推門,她就楞住了,那屋裡,分明坐着那塊金磚,今兒他穿了件深紫色的錦袍,正慢條斯理地喝着茶,再看榻上,空空的,並無簾兒的身影。
跺跺腳,轉身就走。
真是沒規矩,之前不知道便罷了,現在知道了,還像沒看到一樣,理都不理他!陵煜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頓,就追了出去,狠狠地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回一拉,壓到了牆上:
“沒長眼睛麼?看不到朕?”
“朕是誰?我只曉得阿碧。”阿泠垂下眼簾,輕聲說道。
“少和朕來這一套,惹了朕還想跑?”他俯下身來,兇猛地吻住了她。明明說過,過幾天會來瞧她,她倒好,一個月都沒現身,就連他盯在幻門之外的人也沒見她出來過。
吻着,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鬆開來一看,她居然哭了,淚濛濛地看着他,被他吻得紅腫的脣哆嗦着,他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纔好,怎麼會有女人知道自己是天子了,還會是這樣的表情?居然比以前要生分多了。
“那個……”
“你以後不要再騙我來了,我們也不要再見面了,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我好不容易纔成這樣的……”她突然就大哭了起來,推開他,就要跑。
陵煜城連忙抱緊她,低聲說道:“怎麼會死?有朕在,誰敢讓你死?”
原來,這話聽在他的耳中,就是那些利用她的人在威脅她,想她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居然怕成這樣,想來那人還不定是怎麼折磨她,欺負她的。堂堂天子,怎麼會讓自已的女人受威脅?等把手頭上的事處理了,他自會接她進宮去,諒她師傅也不敢阻攔。
“會的、唔……”
阿泠的話沒說完,聲音就消失在他的脣裡,他用力地吻着她,用力地抱着她,像是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告訴我,你想我,快點。”他鬆開來,捧着她的臉,催促道。他好想聽到她說想自己時的聲音,那聲音真美妙。
阿泠卻搖了搖頭,哪裡還敢?不想要命了麼?天火一降,那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迴。她對他,還沒有喜歡到可以不怕死的地步。
陵煜城的面色沉了下來,莫非他真猜中了,這女人只是玩弄他的感情,什麼處子,什麼不知道守宮砂,她分明是演戲,她到底在多少人面前演過,才演得這麼逼真?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後,她害怕了,所以才說會死?當然欺君之罪,確實是會死!
牙關輕咬,就把她抱起來,往桌上一扔,阿泠的腰被桌上的茶壺咯着了,一陣劇痛就襲了過來,他卻不管,居然還有人敢玩弄他的感情!
她身上正來着葵水,被他弄得疼痛不已,又有血不停地往上淌着,直推打着他,求他鬆手。
他見了那血,更惱了,這是什麼把戲, 爲什麼又有血?怎麼就被這麼個小女人給玩弄了?
可是她太疼了,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她想打他,想用法術殺了他……可是手擡起來,又絕望地放下去,她下不了手!
他終於停了。
把衣服扔到她的身上,冷冷地說道:“隨我進宮。”
沒顧她身上還痛,也沒顧她的怨恨,陵煜城執意把她帶進了宮,接着旨意便下到了幻門,只說是宮中組建女樂,召她進宮爲樂師,並未提及封嬪之事。
雲墨當夜就悄悄進了宮,悄悄把被關在陵煜城寢宮的她帶離了皇宮,待陵煜城趕來的時候,大殿裡只剩下那股淡淡的香。
阿泠再也沒在幻門出現過,雲墨把她安頓在了元莽山的尼姑庵裡,修行煉道,再不提學習紅塵七情之事。
小妖和天子,他從未想過,只覺得心痛陣陣,自己憐如珍寶,那人卻如此糟踐!心裡有了醋意有了怒氣,便開始着手報復起來。
幻門之主,忘了自己的身份,開始和幾大王爺秘密接觸,從天命上來看,這真耀國本就氣數到了末梢,他就是推波助瀾一下,上神又能拿他如何?
得了他的指點,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皇叔大蒼王、嫡子于越王、老八嚴陽王開始活躍起來,在各自的封地不斷地招兵買馬,並且互相結成聯盟,歃血盟誓共進退。
密報到了陵煜城的手中時,已是二月之後了。
夏意濃了,那鮮花開得豔,引得蜂蝶在院中直舞。
他站在御書房的門口,看着蒼莽山的方向出神,雲墨居然有那樣的本事,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而那三王得了他的支援,氣焰也大漲,雖未舉反旗,卻也召集了數十萬的精兵……意欲如何,昭然若揭。
“陛下。”
簾兒端着一杯茶,捧到了他的面前,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後宮貴人的服飾。原來前些日子,他又去了那小院,想要等來阿泠,和她好好談一次,結果久候未至,心中鬱悶,便飲了不少酒,醉時,便把這簾兒給幸了。
酒醒之後,一想,阿泠素來和這簾兒親厚,不如把簾兒召進來,說不定能把她也引來?於是,這簾兒便從一流落街頭的乞食女子成了真耀國的伴駕貴人,她原本姓鳳,鳳簾兒這名字聽上去又順耳,便賜號爲鸞夫人。
這鳳簾兒進了宮,服侍他更是傾盡全力,看他、言語、行爲時那眼中全都是崇拜,他就想了,若那阿泠有半分簾兒的真心,他何嘗不會去加倍寵她?可是,她怎麼就不把他放在眼裡呢?
見他依舊愁眉不展,簾兒把茶放下,小聲說道:
“陛下,恕奴婢多嘴,姐姐心性高,脾氣又倔,可是心裡一定還是愛着陛下的,只是她那師傅壞了點,上回把她趕出門來,姐姐就說是因爲師傅親……她,會不會她師傅自己想着要霸佔姐姐,所以威脅了她,不許她來見陛下?”
陵煜城聽得是怒火中燒,手裡一用勁,那身邊的廊柱上便多了五隻清晰的指印,簾兒嚇了一跳,連忙跪了下去,不停地磕起頭來:
“陛下息怒,是奴婢多嘴,求陛下責罰。”
陵煜城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這時,有內侍太監匆匆地捧了一封摺子來了,跪下去說道:
“陛下,賀蘭將軍到。”
“宣。”
陵煜城一拂袖,便進了御書房,不多會,一名威武的將軍便大步走了進來,行了禮,聲若洪鐘般地說道:
“陛下,微臣認爲,小小匪患不足爲懼,微臣只需三百人便可。”
蒼莽山鬧匪,弄得過往客商倉惶不已,許多商旅寧願繞行上百里也不願意從那裡經過,眼看着大考就要到了,若讓各地士子受了傷,或誤了考期就不好了。
他心裡正煩悶,當下就不顧衆人反對,點了兵,自己爲將,連夜領着兵往蒼莽山去了。
殊不知,一張大網正張開了那陰謀的嘴臉,悄悄向他逼近。當夜裡,他領着百人的精兵到了莽山之中,分明進山的時候還有月,可是進了山,那天突然就變得暗黑了,路也變得崎嶇難走起來,風狂嘯着,迷得人睜不開眼睛,連火摺子都打不開,漸漸地一羣人就走岔了路。賀蘭將軍不安起來,策馬攔到了他的面前,懇求他不要再深入敵地,速速回朝。
此時,幾聲怪笑響了起來,有人在黑暗中大聲說道:
“進了這黑煙陣,還想出去嗎?受死吧!”
剎時間,那黑霧便撲天蓋地涌向了衆人,往衆人的口鼻中涌去了,這是劇毒的霧,頓時慘叫起便不絕於耳。
陵煜城只覺得身上,面上一陣劇痛,他連忙屏住了呼吸,閉上了雙目,這時,一雙冰涼的手掩在了他的臉上,接着,便覺得身上一陣清爽,然後人也飛了起來,他連忙睜眼去看,可是這雙手緊緊地捂着他的眼睛,直到能透過那指縫看到清朗的月亮了,他才輕輕地落了地。
救他的人撤了手,一言不發地就往山中跑。那身影分明就是阿泠!他連忙追上去,可是剛擡腳,眼前就一黑,重重地栽了下去。
他是在一陣如山泉淙淙,又如百靈輕囀的歌聲中醒來的,他搖了搖還有些沉的腦袋往門邊走去,拉開門,他便楞在了當場……
那是一副多麼美的畫面!
無數雪白的梅燦爛綻放着,這可是初夏啊,怎會有梅?
一個穿了淡紅衣衫的女子在這梅樹枝頭輕舞着,迴旋、側腰,甩袖,天地都因爲她的身影而失了色,那梅瓣片片,淡香盈縈,他看得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那歌聲漸低了,他看到她的身邊漸漸升起了一陣淡霧,那霧越來越透明,漸漸把她包裹住,成了一顆巨大的透明的水珠,她就站在那水珠裡,靜靜地看着他。
“阿泠。”他快步走出來,低聲叫道:
“你快下來,隨我回去。”
阿泠卻搖了搖頭,慢慢地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難道這是夢?可是,那分明是阿泠,他猛地打了個激棱,難道這阿泠是狐狸精?特地來勾引他的?不,對,分明是她救了自己!他低頭看了看身上,他身上穿了一件白絲編成的甲衣,輕巧又結實,想來就是這件衣昨兒給自己抵擋了那毒霧。
他有些失落地看着那漫天的梅,大聲說道:
“阿泠,你出來,是我錯了,你和我回去,我保證對你好,絕對不再欺負你。”
一遍遍的,喊了大約有千多次,這喉嚨都嘶啞了,那喉嚨更是辣得生痛,可是他依然不停,用力大叫着。
那透明的水珠又帶着阿泠出現了,她淚眼朦朧地看着他,指了指那梅花,小聲說:
“阿碧,我是梅妖,你是天子,我若繼續和你在一起,會被天火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