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有,這幾日來,他的火氣也越來越大,身邊的奴才捱打捱罵的不在少數,芸妃也因爲犯了點小小的錯,被他罰去寺廟裡抄一個月的經書……
奴才們都在悄悄地傳着話,說陛下和娘娘在堵氣,誰先低頭,今後就得聽對方的……話傳進了龍皓焱的耳朵裡,少不了又讓一羣可憐的奴才受了罰,他怎麼會低頭,他爲什麼要低頭?錯的,是那個女人!
“陛下?”
福公公輕聲喚了他一聲,可是連喚了幾句,他依然是那副黑黑臉的樣子,不說話,拿着筆,也不往摺子上面批,那墨都滴了滿摺子了!
福公公看了一眼正侯在門口的月魂,只好提高了嗓門同,提醒道:
“陛下,陛下!月魂大人候了一柱香的時候了。”
“讓他伴駕,御花園設宴,朕要賞花,去宣新晉的儀貴人,還有那些個,什麼什麼的,都給朕叫過來。”
龍皓焱終於聽到了,可是他現在太煩,再也不想在這屋子裡呆下去!所以乾脆把摺子丟開,站起來往外走去。
什麼什麼的?是什麼什麼的?月魂可是要回報緊急軍情的!而且外面正颳大風,呼啦呼啦地亂響,滿庭的樹葉子亂飄的,這時候去賞什麼花啊?
福公公楞了一下神,心念轉了一下,便喚過一名小公公來,俯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讓他去請陶貴妃過來,龍皓焱這幾日是想去見她的,只是拉不下這個面子來,到時候自己領了這個自作主張的罰就行了,他和陶伊和好了,他們大家的日子纔好過!
月魂緊跟在龍皓焱身後,一起往御花園走去。他是有緊急軍情的,龍皓焱從來沒爲別的事耽誤過軍情,這一回,是怎麼了?
小心翼翼地把前方的戰況稟報了一下,龍元澈有一支軍隊悄悄潛近了徐郡,可能是想和他們爭奪徐郡,徐郡是打開齊魯大門的必爭之地,他們已經奪了下來,現在先頭部隊已經打向了齊魯都城,如果這時候大吳和龍元澈在他們身後突然發難,和齊魯之兵兩面夾擊,這前方的士兵就腹部受敵,形勢就不太妙了!
龍皓焱皺眉聽他說完,放緩了腳步,慢慢地,只走了十步,他便停了下來,輕一揮手,月魂便俯過身來,他壓低了聲音在月魂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月魂的臉上頓時現出了驚訝的神色,等稍微想明白了點,月魂立刻拱手拜了下去,驚喜地說道:
“陛下英明,臣即刻就去辦。”
“急什麼,先賞花,仗又不是一天兩天打得完的,燕周還耗得起,他們,慢慢耗着吧。”
龍皓焱冷笑了一下,龍元澈,我念在你我兄弟一場,讓了你多回,這一回,我一定不會讓你活着走出那片沙場。
儀貴人很快就到了。
這麼冷的天,她卻只着了一件淡紅色的薄紗裙,香肩半露,身上一股濃香……龍皓焱有些厭惡地瞟了她一眼,把目光投向了她身邊的侍女身上,這女子倒有幾分陶伊的樣子,安安靜靜的,低眉斂目……可是,爲什麼要想她的樣子?他今日偏要抱着別的女人賞花飲酒,難不成爲了她,把這人間的樂趣都戒掉了?
他一伸手,儀貴人便喜笑顏開地往他身邊走去,嬌滴滴地請了安,便順勢倒在了他的身上,這香味刺得他有些反胃,忍不住就把她推開,冷冷地說道:
“跳支舞吧。”
跳舞?儀貴人頓時喜笑顏開,她也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的,只等這會兒大顯身手!一轉身,向身邊人使了個眼色,傾刻間琴、箏、簫、笛齊鳴,飄飄樂聲便響了起來,聽上去美妙無比,儀貴人一個輕迴旋,擡腳,稍扭腰,姿態嫵媚動人極了,而且眉眼間全是對這突然而至的帝召的欣喜。
爲什麼陶伊從來不覺得自己寵着她是幸運?爲什麼她享受得那樣心安理得?是了,都是自己強行要她的,久了,她便驕傲了,認爲自己是應該的了!
煩,還是煩!一杯酒下了肚,目光又停在了儀貴人身邊的那小宮女身上,越看,越覺得有幾分相似,都是這副愛看不看的表情……似乎自己對她沒有一點吸引力一樣!
儀貴人見他的目光總是落在自己的侍女身上,積了一肚子的火,幾個旋轉,便到了他的面前,纖手在空中一滑,便落到了他的肩上,聲音也嬌俏俏地唱了起來:
“春嬌滿眼淚紅綃,掠削雲鬢旋裝束。”
邊唱,邊往他的懷裡偎去,手也攬上了他的脖子……聽宮裡人說,龍皓焱喜歡女子主動,四妃,個個都是因爲主動才得寵的,她進宮快一月了,纔等到這個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着。
低眉看了她一眼,若,懷裡的人是陶伊就好了!她什麼時候纔會這麼主動地來靠近自己呢?
龍皓焱這回沒推開她,手攬上了儀貴人的腰,又喝了一杯悶酒,懶懶地看向了園子裡的花。說實在的,這大風颳得讓他都覺得有些冷,賞哪門子的花啊?不過是實在悶得慌了,這裡,還能看到雲蒼院的幾片瓦,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擺弄那小菜園子,福公公說她種了好些菜……她都不想自己的嗎?種什麼勞什子的菜啊?
福總管順着他的目光往那邊看去,心裡也急了起來,小六子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難不成陶貴妃不肯來?哎!這也太倔了些!來了,撒撒嬌,不就全過去了?
正想着,陶伊低着頭帶着小悅慢慢走過來了!
她真是不想來的,可是,福公公太瞭解她了,居然讓小悅來請她!在小悅懇求的目光下,她只得硬着頭皮來了!
賞花?在風中?她有些不解!到了園子裡,擡眸,一下就看到了摟着儀貴人仰頭喝酒的他!咬了咬脣,下意識地又想走,原來是這樣,他是想讓自己來看戲,來刺激自己,來讓自己難受的!
小悅見她又要走,連忙拉住了她,哀求着小聲說道:
“娘娘,我的小祖宗,你就低頭吧!說幾句軟話,不會死人的!”
看着她還有些瘸着的腿,陶伊只好站在了原地,也不看前面,也不往前走,就那樣默默地站着。
這邊,福公公見她來了,長鬆了口氣,立刻揚高了嗓音說道:
“貴妃娘娘駕到。”
陶伊來了?龍皓焱手一抖,居然立刻就把儀貴人從懷裡用力地推開了,儀貴人還沒從受寵得眷的美夢中醒過來,就被龍皓焱掀到了地上,一面拉着被扯下來的薄紗披肩,一面用一雙美目委屈地看向了陶伊。
這,就是傳說中獨佔了聖寵,又讓陛下幾日來難以安寢的女人?一身青色布衣布裙,連釵環都沒佩戴一支!低着頭靜靜站在那裡,連請安都不做,倒像株風中的白梅,有簡潔的花瓣,又有凌然的氣質,在這滿眼的芬芳中,一眼就吸去了人的注意。
“朕讓你禁足一個月,怎麼跑這裡來了?”龍皓焱挺直了腰,皺起了眉,故意說道。才幾日,怎麼瘦了這麼多?
陶伊擡眼,迅速看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儀貴人,又看了一眼已經站起來向自己行禮的月魂,然後才低下頭小聲說道:
“回陛下的話,是福公公讓奴婢來的。”
這樣答,總不會錯吧?他是陛下,自己是奴婢!哪想到,龍皓焱一聽這話就火了!奴婢?自己當她是奴婢了嗎?她當自己是奴婢了嗎?居然看完這個看那個,連正眼也不願意朝自己看一下!
他站起來,惱恨地一腳踢向了矮桌,桌子便倒向了一邊,上面的酒肉瓜果叮叮咣咣、咕嚕咕嚕滾了一地。
福公公暗自叫了聲苦,跪了下去,小聲說道:
“請陛下降罪,是奴才擅作主張……”
“你給朕跪下!”龍皓焱打斷了他的話,怒斥着。
小悅等人立刻跪了下去,搗蒜一般地磕着頭,求着饒,又只她倔強地站着。
“陶伊!你是聾了麼?聽不到朕的話?”龍皓焱大步往她身前走來,聲音更怒了。
陶伊這才擡眼看了他一眼,忍了忍 ,撲嗵一聲跪了下去,動作迅速、爽快極了!罷了,依着他,他要怎樣就怎樣吧,跪就跪,省得他又亂髮脾氣去打別人!那,比打她還要讓她難受千倍萬倍!
“很好,你就這樣跪着吧,沒朕的旨意,不許起來!任何人也不得靠近這園子!”
他一拂袖,怒氣衝衝地往園子外面走去!太氣了,實在是太氣了!這算什麼?跑過來,給他臉色看!看月魂的表情都那麼委委屈屈,倒像是自己虧待了她、虐待了她一樣!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瞪了月魂一眼:
“還不去辦事,耽誤了軍情,朕唯你是問!”
這回,換月魂委屈了,跟着他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斥責自己呢!而且又是他留自己在這裡伴駕的!關他什麼事啊?
龍皓焱大步遠去了,福公公才悄悄指了指陶伊小聲說:
“快出宮去吧,這兩個活祖宗快把滿宮的人都要燒着了!”
月魂明白了過來,原來外面的傳聞是真的,龍皓焱真的是爲了陶伊唸叨雲墨的事生氣,還爲了她把芸妃送進了廟裡去抄經書!爲了她整天像個炸藥桶,炸完這個炸那個!活脫脫就是一個醋罈子的模樣。
他心裡想笑,卻又不敢,只管低頭大步往外面走去,這事得和十一王去好好說說,這算是大事!大事呢!一向冷情的龍皓焱被陶伊折騰得失去了原本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