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芳園回來,尺帶珠丹便決定李奴奴沉默的有點讓人接受不了,心裡想着八成是宋襲月說了不該說的話,再三猶豫,還是忍不住問道:“宋襲月跟你說什麼了?”
李奴奴心下一喜,這傢伙沒和自己耍心機,直來直往的問出來反倒說明內心坦蕩,面上卻不懂聲色,只是歪頭瞅着他,似笑非笑。
“你怕她跟我說什麼呢?”
看她這幅德行,尺帶珠丹便肯定她知道了,討好般的湊到李奴奴跟前,輕輕錘着她的肩頸,諂媚的道:“關於你的眼睛這件事,我錯了!我不應該爲了更容易親近你,便讓你痛苦的瞎着……我錯了!你想怎麼懲罰我都成!”
尺帶珠丹的低姿態沒有讓李奴奴開心,反而更生氣起來。尺帶珠丹是什麼人?是四歲便登基的皇上!是一國統領!他能向人低頭,多麼難等可貴啊!可李奴奴卻很生氣!
小小年紀便登基,尺帶珠丹吃過的苦自然不是別人可以想象的,所以那些無賴也好、低聲下氣也罷不過都是他一張一張的面具,在適合的適合戴上適合的面具,迷惑對手,然後再一舉擊滅。
但,他終究是一個帝王啊!這種低姿態永遠只是他的面具而已!
他這麼自然的就把這張面具戴到臉上,顯然是把李奴奴當做了一個需要征服或者迷惑的敵人!李奴奴心寒的想,往日的種種也都是裝的吧!
“你出去!把你的這些低聲下氣的心計給別人使去!”
尺帶珠丹愣了,這百試不爽的自我檢討,怎麼到了她這裡就不靈了?
“我都說我錯了,你還待怎樣?”語氣終於是露出一絲的不耐。
李奴奴冷哼一聲,沒有言語。
尺帶珠丹長嘆一口氣,耐着性子又解釋道:“我知道,那時候讓你眼睛看不見,你很痛苦,可是如果你眼睛好好的,你如何肯跟我走?如何肯跟裴青衣走?可是,你的處境又那麼危險,我如何放心不帶你走?你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我只要有空便伺候在左右,我不過是因爲喜歡你,才讓你這樣折騰!你就看在我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原諒我,不成嗎?”
說到最後,尺帶珠丹都把自己感動了。
李奴奴卻冷哼一聲,嘲笑道:“那我還要謝謝你唄!謝謝你從頭到尾一直在騙我,謝謝你騙的我爲你生爲你死,謝謝你!”
“你,你怎麼這般刻薄!”
李奴奴不怒反笑。
“我刻薄?我不過是闡述一個事實,這就叫刻薄?這些事情你做的出來,卻害怕我說嗎?尺帶珠丹!你從頭到尾對我有過真心嗎?你假扮裴青衣接近我,一路跟着我,不斷使心計讓我和論尚悉越走越遠,甚至和他反目,爲什麼?”李奴奴一步一步逼近尺帶珠丹,一雙剪水眸子冷的可以凝出冰來,讓尺帶珠丹一下涼到骨頭裡。“難道不是爲了我能站在你這一邊去對付他?我和論尚悉反目以後,你都走了,爲什麼回來?難道不是因爲李隆基發佈的消息?你瘋了似的趕回來,趕回來做什麼?如果我那時候落在赤嬌夫人手裡,你是不是也會重金請殺手殺我?所幸,我最終還是落在你手裡,你整日對我示好,爲什麼?難道不是爲了我可以去回紇扮演大唐站在你這邊的勢力?尺帶珠丹,我有說錯嗎?尺帶珠丹,你對我不可謂不用心,可你的用心真讓人心寒!尺帶珠丹,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我本也不怪你,可事到如今,你還妄圖想用虛假的感情來換我對你的幫助嗎?尺帶珠丹!”
“你……”
尺帶珠丹騰的站起來,望着一臉冷漠的李奴奴,竟被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終於甩門而去。
李奴奴跌坐在太師椅上,一滴清淚落在手背上,秋風吹過,涼到心裡。
尺帶珠丹站在門外,聽着房內死一般的寂靜,終於沒捨得真的離開,終究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留在宋家……
剛剛李奴奴那樣疾言厲色的逼問,尺帶珠丹竟一句也不能反駁,因爲每一條,每一句都是真的,如何反駁?
當初在邏些對她一再試探,仍舊不能放心。而後發現論尚悉竟然有心拉攏她,就更加不能信任了!後來,加班裴青衣接近他二人,不斷的創造機會給他二人制造矛盾,甚至不惜造假,爲的什麼?不就是爲了讓李奴奴可以喝論尚悉反目,還有什麼好反駁的?
李隆基發佈了這樣的消息,李奴奴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到別人手裡,如果真的被其他人抓住,除了殺了她,還能有什麼選擇?這還怎麼能反駁?
難道打死都不承認,李奴奴便相信了?這是個聰明的女人,一雙慧眼把人心的陰暗面看的一清二楚,再不能輕易騙到了!
這女人比猛虎更難對付!尺帶珠丹煩躁的想着。就是四歲登基那年,也沒有比現在更艱難了!
失望,不過是因爲最初的期望太大。
李奴奴在暗夜裡望着天上的月亮,心裡反覆思量着事情的過往。和尺帶珠丹的爭吵還歷歷在目,那時候瀕臨崩潰的痛感還隱隱約約留在那裡。
爲什麼自己會如此生氣?從小到大,對利益二字的體會不可謂不深刻,就算自己,對三叔李隆基在最開始的時候又有多單純?三歲便甘心跟在他身邊學習如何做一個好的細作,甘心爲他在宮裡外傳遞消息,小小年紀,手上便沾滿了鮮血,爲什麼?真的只是爲了那一場沒有開始沒有結束的單相思嗎?
不,李奴奴從來都是現實的,她追求李隆基不過是找尋一個靠山,不過是給自己找尋一個出路,終日被幽禁的苦,沒有被幽禁過的人如何能夠體會?針不扎到你身上,你永遠就不會知道,到底有多痛!
只是,再現實的開始,也都會有真感情產生的過程,李奴奴從來不覺得自己對李隆基的感情不真誠,只是看的太清楚,這感情永遠不會屬於自己,所以,沒有期望,也不會過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