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生日宴,讓陸清容收穫頗豐。
只是席間衆人形態各異的眼神,使她有些應接不暇。
自陸清容兩年前回到京城,還從未見過太夫人如此頻繁的笑容。
她當然不認爲這笑容和自己的生辰有什麼相關,想必是因陸亦鐸今日回了府的緣故。
但卻不能說完全和自己沒關係,能與靖遠侯府結親,想必也是件讓太夫人高興的事。
當然還有一人看着比太夫人還要歡喜上幾分,便是耿氏。
這多少讓陸清容有一絲不解。
耿氏當初剛聽說這門親事之時,是有些吃味的。那陣子每次見了陸清容,都有點愛答不理的模樣,故而今日這番熱情着實顯得反差略大。
尤其是她送的那座翡翠送子觀音。
雖然玉質的透明度並沒有很高,卻是難得的通體滿綠,儘管只有手掌大小,也已經是價值不菲。
正如陸清容所見,耿氏的歡喜的確不是假的。
剛得知這門親事那會兒,她是有些嫉妒尹屏茹和陸清容的,但一個月過去,她心裡也想明白了許多。
當初陸芳玉嫁入狄府,她就覺得有些可惜,認爲沒能給陸家的女兒開個好頭。
而這次的靖遠侯府,卻是讓她們又有了個新的參照,等日後陸蔓玉說親之時,也能更硬氣些。
正是存着這個心思,方纔讓她有了今日這番大手筆。
另一個讓陸清容感到奇怪的,就是陸呈傑。
別人滿臉笑容也就罷了,他上午剛剛獲悉會試落榜,竟也同衆人一般喜色,似是並不難過,反而十分開心。
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搞不好就真的,爲了不讓陸亦鐸再次授人以柄,陸呈傑這次恐怕是主動放棄了這次會試……
待到戌正時分,衆人的添妝都已經送過。正要散席之時,突然又來了兩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太夫人,成陽公主已經進了府,說是來參加四小姐的生日宴的。”
丫鬟稟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衆人聞言也皆是一驚。
陸府還從沒來過身份如此最貴的客人。
更何況陸家與成陽公主府平素並無往來。
“快快有請!”太夫人連忙吩咐道。
過了片刻。只見一個貴婦人在衆隨從的簇擁之中款款而來,此人身着亮金色牡丹紋刻絲比甲,杏色的百褶裙,頭髮高聳的凌雲髻之上,戴着一副赤金鑲石榴石步搖。
這便是成陽公主了。
陸清容跟着大家起身行禮。
至於公主長得什麼樣子,則是完全看不清楚。
倒不是離得不夠近,而是成陽公主滿面妝容十分濃豔,已經很難看出真正的相貌。
只有她頭上那副似鳳似蝶的赤金步搖,隨着她每一個動作不停擺動,在花廳的燭光映襯下。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陸清容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盤子,感覺那步搖一點都不比這盤子小。
再次擡頭望去,卻是一眼看到了跟在成陽公主身後一個剛纔被衆多隨從淹沒了的身影,居然是邱沐雲!
這是什麼組合?
不只是陸清容,陸家其餘人等同樣都很納悶。
邱沐雲和成陽公主的姑嫂關係。大家是知道的,只是想不明白這兩個人,一個同陸家毫無來往,另一個則是比沒來往還不如,怎的就突然一起出現在了陸府?
“太夫人無須多禮。”成陽公主等衆人都行完了大禮,方纔開口說道,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知公主駕到。未曾遠迎,還望公主恕罪。”太夫人恭敬地回着話。
“我也就是來陸府串個門,你們莫要如此。”成陽公主對太夫人的態度十分滿意,“大家快坐吧。”說完,就着太夫人的邀請,坐在了宴席的主位。邱沐雲陪同在側。
衆人也都紛紛落座。
陸亦鐸方纔就已經退到了後面。此時正要帶着陸呈傑他們迴避,卻突然被成陽公主點了名。
“陸大人請留步!”
陸亦鐸隨即轉回身來,既沒擡頭,也未上前,只是垂首而立。等待下文。
“本宮聽駙馬說,陸大人今日剛剛回府,沒有什麼大礙了吧?”本是表示關心的話語,從公主口中說出,也難免顯得有些生硬,但還是不難看出,她已經極力維持着這份親厚的口吻。
“承蒙公主和駙馬掛心。”陸亦鐸聽她問得並不具體,便也沒有正面回答。
“駙馬自從回府之後,一直對其餘考官的情況十分關心,也多次向安樂侯求情,無論如何都堅持認爲陸大人是清白的,看來還真被他說對了!”
這次陸亦鐸雖然神色依舊恭順,卻是沒再開口。
邱永安在這次科舉舞弊之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心裡清楚,只是苦於沒有真憑實據……
此刻讓他說出感謝邱永安的話來,那是萬萬不能的。
成陽公主卻不打算就這麼結束話題,繼續說道:“駙馬還有句話,讓本宮轉達給陸大人。昔日若有什麼誤會,陸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之處,儘管去公主府找他便是!即使他幫不了的,這不是還有……”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但此番來意已經盡顯,是否繼續說下去都無妨。
她今日就是藉着這個生辰宴,替邱永安來向陸亦鐸示好。
至於所爲何事,就算陸亦鐸之前還有些拿不準,現在也逐漸清晰起來。
“還望公主代爲轉告,多謝駙馬的好意。”
陸亦鐸這話說得含糊,似乎怎麼理解都有道理。
成陽公主一向自傲,還就按這字面的意思想了去,認爲陸亦鐸是個識時務的人,心裡踏實了許多。
陸亦鐸趁着這個空檔行禮告退,公主那邊也未作阻攔。
既然是打着赴生辰宴的名號過來的,自然要做完全套。
“這個就是府上的四小姐吧?”成陽公主側過臉,對着陸清容說道。
陸清容這還是一次看到成陽公主,沒想到竟是一下子就被認了出來。
想來倒也不難猜。畢竟今日是她的生辰宴,而自己又是緊挨着太夫人坐的。
學了這麼些日子的規矩,陸清容此時也不忘站起身來,再次給公主見禮。
“瑾亭她們從女學回來也曾提到過你……果真是個聰慧知禮的孩子。”
成陽公主中間的這個停頓。不禁讓陸清容浮想聯翩。
邱瑾亭和賀清宛,若說她們會在背後說自己的好話,那是萬萬沒可能的。
“公主謬讚了。”陸清容實在也沒有別的話可說。
成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眼神往一旁隨行的丫鬟身上瞟了一眼。
那丫鬟連忙端着個托盤走上前來。
盤中放有各式各樣的首飾,從鐲子到耳環再到珠花等等,質地也各不相同,赤金、和田玉、冰種翡翠各不相同。
“這些是本宮給你的添妝。”成陽公主淡淡地說道。
陸清容卻不太敢接。
望着面前整整一托盤玲琅滿目的首飾,咋舌之餘,陸清容覺得實在是有些誇張,不由擡眼向尹屏茹和太夫人看去。
此時尹屏茹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低頭像是在想着什麼。
太夫人倒是很快給出了迴應:“還不快謝過公主賞賜!”
既然太夫人發了話,陸清容也只好恭敬地接過那沉甸甸的托盤,由於比想象中還要沉些,一瞬間險些脫了手。
成陽公主那邊,則是已經待得有些不耐煩了。
該說的都說了。改送的也送了,便不欲久留,打算起身離去。
此時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邱沐雲卻是突然站了出來。
“我這兒也有一份賀禮,一併送給四小姐做添妝吧!”
成陽公主皺了皺眉,覺得她實在有些多事了。
今日帶她一同前來,主要是怕陸亦鐸他們不識擡舉,而邱沐雲又自稱對陸家的情況較爲熟悉。方纔讓她跟着以備不時之需。
而現在從始至終都沒處什麼岔子,邱沐雲此時開口就顯得有些多餘。
她當然不知道,邱沐雲心裡有着自己的打算。
前段時間一直攛掇着賀楷與陸清容重續父女之情,但無論是來陸府,還是去尹家,不是遭了拒絕。就是直接吃了閉門羹。
她這纔想着趁機跟過來與陸清容熱絡一番。
不指望陸清容對她能有多親厚,但總歸是見面三分情,何況她還只是個小孩子,未必就能與她娘同仇敵愾。
邱沐雲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口吻也跟着自信了許多:“不能和公主想必。四小姐別嫌棄就好!”
陸清容先是往母親那邊看了一眼,發現尹屏茹此刻依舊沒有看向她們這邊,而是低頭盯着自己面前的幾盤菜,目不斜視。
想來母親從剛纔開始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都是因爲眼前這個人了。
今日邱沐雲穿了件月白色百合花暗紋交領褙子,水藍色綜裙,頭髮梳成較爲簡單的圓髻,只戴了一支青玉素簪。
與之前幾次見她時的樣子相比,今日可謂大不相同。
倒是讓陸清容想起了十多年前那次,在賀楷的書房,初次見到邱沐雲時的樣子。
那時她就是這種略顯清淡而嬌弱的裝束,十足的白蓮花扮相。
十多年過去,她早已沒了當時那副羸弱的身材和尚算清秀的面容,再如此矯揉造作,讓人看着就更加膈應。
陸清容看都沒看她帶來的添妝,就打算開口回絕。
沒承想卻被耿氏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