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電閃雷鳴,大雨瓢潑。
兩人縮在洞中避雨聊天,好在錦言有儲備物品的習慣,水食物草藥木柴,一應俱全,下一兩天雨也無妨。
這是事發後的第五日。
外面是什麼情況他們完全不知曉,空山寂靜,人跡皆無。
“一動不如一靜,”
倆人均認爲與其貿然出山,不如等傷勢好轉,有自保能力再說,“……趙王的人馬一擊不中,會馬上離開的,不知會留下什麼佈置,出了這樣的事,地方政府怕是巴不得我們真死乾淨了,也好拒不承認推諉不知……”
任昆分析地真相冷酷又客觀,地方政府爲了自保,別說是往京裡報信,安排人手搜尋救援,很可能幹出清理現場,瞞下消息,裝無辜不知,官場上,這種事不足爲怪。
嚴重的,他再被滅口的可能都有,爲自保一絕永患嘛!
“啊,你做人真失敗!”
錦言聽了他的分析直瞪眼,你是說若你沒死上門求救,人家也要弄死你?
“……不是我人品有問題。”
任昆苦笑,人心險惡,不得不防。
本來嘛,他在哪個地面上出事,自然是哪片治安有問題,地方頭頭兒擔責任是肯定的,丟官罷職是輕的,沒了性命也有可能——
在他治下劫殺永安侯,六十多名護衛隨從幾無活口,這絕對是重大事故,當地主政官員擔心自己被撤職投監是鐵定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膽子大的鋌而走險,弄死他豈圖死無對證。不奇怪。
“那我們還是多住幾天,等你好了,能打能殺咱們再出去吧。”
小命要緊,錦言特現實。
原來侯爺的大旗也不是都好使,別場子沒找回來。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性命卻莫名其妙的又丟了。
“……”
這丫頭,把他當打手了?不過,被她依賴的感覺真好……
這次閻王殿前走一遭,也不能說沒收穫,算起來,收穫地珍貴無比。
……
下雨天。無事做,錦言編完藤筐,開始收拾那幾根漂亮的雉雞尾羽,女人都喜歡美麗的東西,她也不例外。
拿在手裡反覆看。顏色真漂亮啊……
原先看它們交頭結頸,舉止親密,以爲是一雄一雌,居然兩隻都是雄的!
“……難道雉雞也有同性戀的?”
錦言一不留神,小聲將自己的疑惑嘟囔出聲,一般來說,動物的本能是交配繁衍後代,從這個角度看。同性戀這種屬於精神範疇卻會造成物種滅絕的行爲,自然界是不提倡的。
任昆臉色一僵,眸光沉了沉。有點不自然。
“沒說你啊。”
錦言一耷拉眼皮,繼續欣賞自己手中的尾羽。不是放下了,還那麼敏感做什麼?提都不讓提?
“咳……”
這丫頭!
任昆被噎住,他清了清嗓子,“言兒,你小時候最早記的。印象最深的是什麼事?”
這是要轉移話題?嗯,一般來說。童年是排在天氣、吃飯之後的既保險又安全不出錯的話題。
錦言沒揭穿,想了想。最早記事啊……
慢慢有懷念的微笑浮上臉龐:“我師父啊,師父她給我餵飯……我以爲她是我娘……”
剛穿來時真的以爲師父是媽媽呢!
“……我大約三四歲時,也是這樣一個下雨天,在正院內室睡午覺,”
幼年往事,曾經以爲永遠也不會講出口的,卻有了向她傾訴的*。
“睡得正香時,被吵鬧聲驚醒,身邊一個服侍的沒有。是母親在外廳發脾氣。我有些害怕,悄悄貼在門邊看……”
“父親跪在地上,母親正在責罵他,”
微頓了頓,那場景彷彿又再次浮現,錦言體貼地摸了摸他有點涼意的手,任昆反手將她的小手包在自己大掌中,她的手又暖又軟,將往事的陰寒驅散。
“說了些什麼我沒聽懂,好象在逼問。父親一直沉默。直到最後說了句:殿下若不是長公主,臣怎會尚主?”
“父親剛說完,母親將茶碗砸了,瓷片飛起,劃傷了父親的臉。他一動也不動,不躲不閃。”
長公主還真是……
錦言真心無語,原來以爲她是求而不得,竟還習慣性家暴!
“……母親她,對我是極好的,我那時就想女人做孃親好,做妻子就太嚇人了。”
所以,從小時候就埋下了對女人對異性相處的恐懼?後來發展到厭惡?
“小時候特別害怕自己長大了要尚主做駙馬,有一次母親說,若是昆哥兒不喜歡讀書練武,將來就尚主,做富貴閒人。我嚇壞了,從那天起發狠讀書練武,不用人催促提醒,每天都早起晚睡,生怕學得不好,將來就如父親那般做了駙馬……”
只握着軟軟的小手還不夠,任崑調整身姿,將錦言攬在懷裡,有她在,他纔夠勇氣將那些不堪腐爛的往事笑談開來。
怕做駙馬,所以自覺學習自我上進?
這原因着實出乎錦言的預料,尚主做駙馬得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才令一個四五歲的小正太自律自強自我激勵?
“怕娶到母親那樣的……”
對着心上人,他不諱言:“後來聽說訂親不用尚主了,着實鬆了口氣。只要不做駙馬就好。”
聽語氣,他當時應該還小,沒意識到自己的取向問題?
軟軟地靠在他懷裡,往事什麼的,聽聽就好,反正現在這個被時間打磨得近趨完美的忠犬男人是屬於她的!
“我十三歲之前是用丫鬟服侍的,有個大丫鬟,自小服侍的……”
噫?
錦言擡起頭來,兩眼放光。還有個貼身服侍的大丫鬟?我怎麼沒聽說過?難道還有青梅竹馬的戲碼,因爲痛失所愛才性情大變改彎的?
“亂想什麼!自始至終我只對你一個動心,只愛你一個。”
任昆輕輕笑着,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皮:“自幼習武,個頭躥得快。十二三歲時,身高就與成人相差無幾。素日裡也喜歡與年紀大幾歲的交往。十三歲那年春上,桑大哥請客,二叔家的六哥到了年齡,按族規可以破禁了……”
錦言知道他所說的這個六哥是老叔公的二兒子家的嫡長子,家族排六。論起來是任昆的堂哥。
至於任家的族規,男孩子可以破禁了,嘿嘿……意思你懂得的。
“席上被鬨鬧着喝點了酒,幾位大哥品評花魁什麼的,我聽了個半明白半懵懂。當晚夜裡就夢遺了。”
十三歲的青少年。首次夢遺也算正常。錦言關注的不是這個,“你夢中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那時的取向是什麼?
“不知道。沒夢到具體的臉或身子,只是很舒服,就發了。”
那時他多半對女子不厭惡的吧?
不然也不會聽談論女人才第一次有衝動的。
是後來發生的事……
其時,深山老林。大雨如注。石洞陰涼。
倆人守着火堆,認真談論男人的第一次夢遺對象,頗爲詭異。偏兩位當事人沒這種自覺性,探討繼續進行中。
“那後來呢?後來再發生時有印象嗎?”
“就那一次,再沒有過……院裡那幾個丫鬟。當時有十六七了,要配了人放出去。她求到我這裡,想多留半年,等下面的人上手了再出去。我沒多想,就同意了。”
還說你對人家沒意思!都違規了!
錦言鼓了眼睛呷乾醋,咬了他下巴一口。快說,怎麼回事!
“……那丫鬟貼身服侍。知道我能成人事就起了別的心思,想做通房。”
想爬牀?也正常!
自小服侍。日久生情,任昆長得又好,貴公子,翩翩美少年,丫鬟動心想獻身很正常。
男人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也印象深刻,大幾歲,懂得多,正好可以給年輕主子牀事啓蒙,以後擡個妾,生個庶子女什麼,做半個主子,也算是小有成就。
“我哪知她的心思,更不知留下來的話是試探,應下了,就是個別樣的訊號。父母關係緊張,府裡壓抑得很,我常與大哥他們在外流連,偶爾就有喝多的時候……”
年少輕狂啊,如今這顆心有了安放的地方,遇到了對的這個人,他是應該悔恨這般過往,還是感激——
若沒有這種種陰差陽錯,他也娶不到錦言。
“丫鬟趁你喝醉了誘惑你?”
“……嗯。”
任昆點頭,耳根有點發紅,畢竟是自己不光彩的過往。
“得手沒?”
話說,她的心理很糾結的,既想知道他的第一次到底給了男人還是女人,又覺得不管給了誰,反正不是自己,挺不舒服的,不爽!
“對不起,是我不好。”
見她面色不爽,忙把人摟緊了,往懷裡摁:“……醉得糊塗沒提防,她又有心,我……進了一點覺得不對勁,忙退出來了。以爲自己是在外面着了道,將人踢成了重傷……從那以後,浩然堂就沒用過丫鬟,又髒又噁心。”
“那丫鬟呢?”
難怪她從來沒聽說過這個,當年任昆自覺被丫鬟算計太沒臉了,瞞下了,所以誰也不知道侯爺不近年輕女子,非年長嬤嬤不用的原因。
“傷得重,沒挺過去。”
“你很遺憾?還是挺內疚的?現在還忘不了?”
畢竟也是第一個親近的女人,還進了一點!哼哼!
“怎麼會……!”
他下腳是重,那也是她活該!
任誰睡得好好地,忽然被硬上弓了也會做出自然防護吧?他那是正常反應。
“之後,對女人厭惡得不行,距離稍近點就受不了……後來成年破禁,就,就去了小倌倌……”
年輕時總希望日子過得絢麗刺激,等身邊有了她後,回頭再看,卻發現當年的絢麗太過張揚荒唐,以至於自己都不忍睹。
“言兒,其實我,我沒傳聞中那麼放縱,去那裡總好過被疑爲身體有恙,逼着看醫用藥……”
人不風流枉少年,他以前也是這樣想的。
章臺走馬,本是尋常。世家公子,哪個不是這樣?妻妾龍陽,別壞了規矩,誤了子嗣就好。
如果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娶到她,會愛上她,會自慚形穢,他寧肯被人懷疑不行,也想留一份純粹來配她的冰清玉潔。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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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是昨天的加更,晚七點左右還有一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