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司馬晞,司馬晞怒喝戩指道:“司馬晃,本王平日待你不薄,你爲何血口誣我?你是否是豬油蒙了心了麼?”
桓溫大喝道:“武陵王,朝堂之上怎容你咆哮,事情原委皇上難道不能問明白麼?當面威脅檢舉之人,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司馬晞怒目而視罵道:“老賊,定是你背後搗鬼,我大晉江山遲早被你這等專權跋扈之人所斷送。”
謝安和王坦之見此情形忙上前勸解,司馬昱見殿下亂作一團,咳嗽一聲道:“都稍安勿躁,這裡是朝堂之上,怎地一個個不識禮儀?朕親自審問,誰也不許插嘴。”
司馬晞見司馬昱動怒,只得訕訕退下;桓溫雖想繼續說話,亦被郗超攔住。
司馬昱走下龍座,來到伏地哭泣的司馬晃面前柔聲道:“新蔡王請起,剛纔之語是否屬實,你細細道來,不許有半句虛言,朕自會爲你做主。”
司馬晃哀哀哭泣,偷眼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桓溫,桓溫滿臉怒氣,直直的盯着他,眼光凌厲攝人。
司馬晃渾身一抖,忙收回目光道:“陛下,臣所言句句是實,不敢有半句假話;自陛下登基以來,武陵王多次召臣前去商議,臣本想不去,但攝於武陵王威勢,怕他對臣不利,只好虛與委蛇;前幾次還僅限於國事的討論,臣也就沒放在心上,但最近幾次的商談內容已經不限於一般國事,而是……而是涉及到忤逆謀反之事,臣心中着實恐慌,每每午夜夢迴皆被噩夢驚醒;武陵王曾和臣言道:此事若泄露出去,便誅我全家,臣有苦自知,又不敢對外人言,臣有罪啊。”說罷大哭起來。
司馬晞悲憤交加,衝上來便要廝打司馬晃,桓溫厲聲喝道:“來人,將武陵王捆起來。”
一邊的侍衛看着韓暮眼色,並未上前;桓溫大怒道:“還不快去?”韓暮微微點頭,那幾名侍衛方上前將暴怒的司馬晞制服,用繩索捆起,拖到堂前。
司馬晞大聲嚎叫道:“冤枉啊,皇上,臣冤枉啊,新蔡王血口噴人,皇上明察啊。”
司馬昱手足無措,對當前的形勢完全沒有應對之策。
桓溫上前臉色陰沉的道:“武陵王自然大叫冤枉了,需知忤逆謀反乃是重罪,你若不喊冤枉倒是奇哉怪也。”
司馬晞目眥盡裂吼道:“桓溫老賊,定是你勾結新蔡王誣陷本王,你……你這無恥之徒!”
桓溫微笑道:“你的罪又加了一條,污衊朝廷重臣!我且問你,你口口聲聲說冤枉,到底你有沒有多次召新蔡王去府中商議呢?”
司馬晞道:“有……是有,但是商議的不是謀逆之事,乃是社稷國事而已。”此語一出,文武百官均覺得司馬晞行事不當了。
“哈哈哈”桓溫大笑起來,滿臉鄙夷之色道:“國事何不在朝廷上商議?有皇上和文武百官在此,何須你來操這份心呢?”
司馬晞一時語塞,他怎麼也說不出口,找人商議是商議如何除掉桓溫,結黨陷害朝廷重臣同樣是重罪。
桓溫轉頭問司馬晃道:“新蔡王可將商議內容複述一二,讓我等聽聽如何?”
司馬晃伏在地上顫抖道:“臣不敢說……臣有罪!”
桓溫緊盯着司馬昱,司馬昱知道今日之事不弄個水落石出,怕是桓溫不肯罷休了,於是皺眉嘆息一聲道:“你便直言吧,朕命你說。”
司馬晃叩頭如搗蒜,道:“武陵王曾言道:當今聖上乃是一稻草傀儡,懦弱無能。”
司馬晞臉如死灰,這句話他確實曾說過,只不過不是爲了謀逆,下一句是:我等要想扳倒桓溫,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但被司馬晃這麼一段章,就變成了謀逆之言了;衆人看他臉色便知此話確實出自他口。
桓溫問道:“他還曾說過什麼?”
司馬晃早已將一切拋之度外,當下真真假假斷章取義,將真話嫁接到假話之上,直把一個謀逆造反的天大罪名完全坐實到司馬晞的頭上。
司馬晞百口莫辯,無論怎麼辯解終歸是蒼白無力。
最終,司馬晃將參與謀劃之人的名單一一和盤托出,衆官各自惴惴不安,生怕被咬到,無一人敢上前求情,加之司馬晞平日驕橫跋扈,得罪了不少人,更有人落井下石,順手踹上幾腳。
韓暮聽司馬晃咬出的人裡邊包括:北中郎將庾希,太宰長史庾倩,廣州刺史庾蘊,著作郎殷涓,散騎常侍庾柔,等數十人名大小官員,不禁暗暗心驚;沒想到桓溫歹毒至此,想借此事將除己方之外的第三方反對他的勢力一概剷除,不禁暗暗爲自己嫁禍於司馬晞的手段有些後悔,他後悔的不是司馬晞,而是牽連這麼多人,實在不忍。
韓暮想到此處,暗暗蹩進角落,伸手招來一名侍衛,在他耳邊輕言幾句,那侍衛領命偷偷出殿而去。
這邊司馬晞已經無力咆哮,喘着粗氣喃喃罵道:“老賊,我與你勢不兩立,如此誣我,天理何在?皇上,冤枉啊。”
司馬晞雖感事有蹊蹺,但此時人證在此,又有衆人同聲指責司馬晞日常言語行爲出軌之處,也無可奈何;加之看桓溫的架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只得將眼光投向謝安王坦之處,尋求幫助。
謝安見避無可避,咳嗽一聲上前道:“茲事體大,尚待進一步查實,請皇上指派專人查明此案,以免產生謬誤。”
司馬昱知道這是緩兵之計,忙道:“那便請謝大人和王大人辛苦些,此事兩位大人細細查明,再做計較吧。”
王坦之和謝安剛欲上前領旨,桓溫大聲道:“皇上,此舉不妥。”
司馬昱扭頭愕然道:“大司馬何出此言?有何不妥之處?”
桓溫道:“指派王大人和謝大人查明此事本來是極好的主意,但皇上也記得我朝已有內史之職,其責便是負責京畿治安刑事,有專司在此,卻又指派他人探查,將內史一職置於何處呢?”
王珣見勢也上前叩拜道:“大司馬所言極是,可是微臣行爲不妥,不能當此內史之責?若真如此請皇上下旨免去我這內史之職便是。”
兩人一唱一和,倒將司馬昱逼的退無可退;司馬昱嘆息一聲道:“如此便請王內史查明此案吧,三日後呈報案卷結果,再做計較。”
王珣大聲唱諾,司馬昱心情極壞,拂袖下朝。
衆人議論紛紛下朝而去,王珣當即下令將司馬晞、司馬晃收監候審,並捉拿庾希,殷涓,庾蘊等人。
一時間鐵騎滿城拿人封家,鬧得雞飛狗跳。
在此之前,東門外三騎飛馳而出,直奔東北方向而去,馬上三人青衣小帽,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這三人正是庾希,庾希六弟庾邈和自己的兒子庾修之,韓暮派侍衛通知庾希速速逃離,庾希知道事不宜遲,只能將和他住在一起的庾邈和庾修之帶上,收拾了一些細軟,早王珣一步逃出京城,直奔海陵(泰州)母兄武沈處而去。
當日下午,王珣以庾希畏罪潛逃,案情坐實之由誅殺散騎常侍庾柔,太宰長史庾倩、著作郎殷涓滿門,並派都尉府數百兵前去揚州捉拿廣州刺史庾蘊,同時又查探出庾希出逃方向,派兵前去海陵捉拿庾希庾邈等人。
城中受到攀誣的十餘名官員具被滿門抄斬,到第二日傍晚,因此事牽連而被誅殺的人數竟達四千餘人,王珣手下都尉府士兵的劍鋒都快要砍的卷口了。
健康城內人人自危,個個驚惶,韓暮尚是首次見識到派系之間的傾軋如此血腥,他忽然覺得此事不能任由桓溫如此囂張下去,於是連夜邀謝安、王坦之覲見太后和皇上,褚太后和司馬昱得到謝安等人的明確支持,連夜下嚴旨禁止誅殺一切牽連之人,並明令王珣不得動司馬晞府中人等一分一毫。
桓溫王珣等見到旨意均有些詫異,但旋即明白是謝安韓暮等人出手了,加上目的已經基本上達到,雖然司馬晞還未死,但從此以後必然無力與之對抗,也就停止了誅殺。
幾日後廣州刺史庾蘊得到消息,在都尉府的士兵尚未到達之前便自飲毒酒而死,派去海陵搜索庾希的官兵也無功而返,此時暫告一段落。
經此一事,京中庾門勢力幾乎被誅殺殆盡,司馬晞被廢去爵位,與家中數百人皆流放至新安郡;殷氏僅存的子嗣殷涓及家中百餘口盡被誅殺,京中其他大小十餘名官員極其家小數千人亦被誅殺,桓溫等人在京中勢力暴漲,人人側目;人們在街上見面甚至連桓溫抑或是郗超、王珣等人的名字都不敢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