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爲什麼活着?人活着有什麼意義?生命到底有什麼意義?諸如此類的問題,可謂是千古難題了。
自古至今已不知多少人自問或者他問這個問題,韓暮也曾無數次的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無論是在後世做一個教書匠的時候,還是在穿越到千年之後的晉朝。
像這種問題,自古以來有萬萬千千種答案,有的人會說: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瞬間便由起點到終點,然後便泯滅消失於時間的瀚海,其實毫無意義可言。
另外的人會說:正因生命短暫而美好,所以我們纔要只爭朝夕,千古留名,或創立不世功業,爲後人所敬仰和膜拜。
而前一種人又會說,你都爛成渣了,敬仰你有個屁用,爲了那種虛幻的美好而苦心鑽營,何其不值,還不如得過且過,安穩渡過。
還有的人便會說你們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便已經錯失了生命的光陰,人生一世莫過於“走上一遭”,無論你怎麼走,走過即可。
凡此種種各種論調,每一種都有他的道理,每一種都教人無法反駁;所以當梁山伯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韓暮確實難以回答。
兩人沉默半天,韓暮打破沉默道:“這個問題確實我無法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我倒想問問你的看法,今日權當我兩探討。”
梁山伯雙目炯炯道:“也好,除了英臺,我還從未何人如此交心,雖然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但是我願意對你敞開內心。”
韓暮微微點頭,他理解梁山伯的話,這便恰如男女間一見鍾情一般,有些人你只需和他交談幾句,便知道能和他推心置腹,韓暮見到謝安之時也有類似的感覺。
“人生於世其實本並無意義,就像你的到來,和你的離去,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改變;所以究其本而言之,每個人的到來對世間並無意義;但是正因爲你的到來,所以這個世界對你纔有意義。”梁山伯徐徐道來,這番話在別人耳中或許只是繞口令一般的晦澀難懂,但韓暮聽懂了。
“是你的到來讓你在這世間的一切有了意義。”韓暮一言以蔽之,總結道。
梁山伯雙目放光,微微頷首道:正是如此,兄臺言簡意賅,在下自愧不如。
“然則什麼對你纔有意義呢?”韓暮問道,既然你的到來讓你的生活有了意義,作爲相互之間的作用而言,一定有什麼東西讓你自己也有意義。
“那就是你讓你在這世間的生活活得幸福。”梁山伯又拋出一句繞口令。
簡而言之,梁山伯表達的意思就是,追求他所認爲的幸福,這纔是人生存在的意義,無幸福的活着便如你不存在這世間一樣。
韓暮有些肅然起敬了,古人中能有這般見地的確實不多,除了耳熟能詳的聖人們和各派大儒們,民間還從未見到有人能如此深刻的思考這個問題,這也側面證實了寒門才子不遜於士族子弟的智慧,只是他們沒有機會表達觀點,表現自己罷了。
對於梁山伯來說,愛情高於一切,典型的印證了“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這句詩;對於他來說,祝英臺和自己兩情相悅,若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話,生命便失去意義,那麼死與活其實都是同一種狀態。
情種啊!這便是活生生的情種啊,而且是個有才情有思想的情種,比花癡高了萬倍;韓暮感嘆着,遇到這種情況倒是他願意見到的,其實救他性命極其簡單,只需遂了他的心願,轉眼間又是一個活蹦亂跳,才情高曠的人物。
但即便如此,韓暮還是要表達一下關於這個問題的觀點,他緩緩轉身看着牆上那幅工彩睡蓮,那是一幅並蒂蓮花,紅色的小小花瓣依偎在一起,並生在一個主莖上,雖然佈局用色等稍顯幼稚,但花瓣嬌美誘人、神態生動,可見作畫之人何等的用心,想必這是祝英臺的傑作。
“這幅畫可是祝家小姐的傑作麼?”
“正是……那日我和她在西邊的蓮池邊讀書,她忽然畫了這幅畫送我,可惜我蠢笨如豬,竟然不知道他是女兒身……”梁山伯神思馳往,顯然是回想起當日的情景來。
韓暮溜眼看着榻上,果真有一道擋板在中間,那便是那位可愛的師母畫蛇添足搞出來的玩意兒,這要是韓暮,無端端的被人在牀榻上豎起一道“三八線”來立馬便會聯想起些什麼來,可見梁山伯雖然是個情種,但是卻是個情場傻瓜。
韓暮嘿然一笑道:“你那位意中人夢中仙我倒是見過了,倒是個出色的女子,也不枉你愛他一場,此事我定然想辦法撮合你們,只是我有一個要求。”
梁山伯忙問道:“兄臺但說無妨,只要不違人道,什麼事我都能答應。”
韓暮微笑道:“你可知我是誰?”
梁山伯搖頭不知,韓暮道:“我乃晉國欽差,忝居建軍大將軍,內衛統領之職,姓韓單名一個暮字;這次奉命出使長安,此事我若幫你圓夢之後,你可要爲我做件事。”
梁山伯沒想到對面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居然是晉國的高官,一時間手足無措惶恐起來,又聽聞韓暮要他辦一件事,頓時駭然擺手道:“在下可不當細作,這等事莫說我不會去做,就是想做也做不成。”
韓暮哈哈笑道:“你想的太多了,我撮合你們之後,你和祝家女兒在秦國必然呆不下去了,我只想請你和我回到晉國,幫我開辦學堂,日後我大晉若行科舉之制,你可替我主持而已,這事不難吧。”
梁山伯愕然,沒想到今日遇見貴人了,這樣一來高官嬌妻統統紛至沓來,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倒教梁山伯有些懷疑這韓暮是吹牛皮了。
韓暮當然明白他的想法,附耳對他嘀咕了一陣,梁山伯聽完更加的驚訝,結結巴巴的道:“這……這……能成麼?”
韓暮微笑道:“這便是考驗祝家女對你是否生死不渝的時候了,若非如此你怎知她不是虛情假意?”
梁山伯怒道:“你怎能如此說話,英臺對我一片真心,此舉對她簡直是一種侮辱。”
韓暮冷笑道:“真心與否,一試便知,何須你我來爭論,若真是真心豈不遂了你的心願?”
梁山伯沉吟道:“那……如果……不是那樣呢?”
韓暮哈哈笑道:“那便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你愛她,她不愛你,你還尋死覓活個什麼勁啊?”
梁山伯臉色猶疑不定,最終堅定的道:“我相信她,退一萬步而言,萬一她不能如你所說的和我生死不離,我便了此殘生又有什麼,不過如此罷了。”
韓暮對這等執拗之人倒也無法可想,當下做最後的努力道:“我現在可以回答呢先前問我的問題了,你問人生於世到底所爲者何?換言之就是人爲什麼而活?我想你可以反過來問自己這個問題。”
梁山伯第一次遇到這樣一種思維跳脫,不拘一格的人,愕然道:“怎麼問?”
“人爲什麼要活着?反過來便是人爲什麼不要活着?每個人都無法選擇生命的來臨,我們可以把這段生命當作是上天賜予我們在人間的一次旅行,告訴你起點,而終點未知,去那裡,怎麼去,都由我們自己來決定。活着本身就是有意義的事情,先不要說要承擔多大的責任和使命,即便是做到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哪也是很美好的啊。”
韓暮負手侃侃而談,神態恬淡,梁山伯細細琢磨着他的話,不由的漸漸癡了……
等到梁山伯回過味來之後,他發現室內已經空無一人,他急忙出門只見四九正無聊的幫拉車的老牛捉着蝨子,忙問:“那位韓兄臺去哪裡了?”
四九忙上前攙扶,應道:“他已經走了多時了,他留話要我轉達公子,切記要按照他所言去辦,他稍後會派人去樑莊協助你,還要我告訴你,事成之後答應他的事不準耍賴。”
梁山伯呆立半晌,忽然大聲道:“四九,上車回家,今日是我梁山伯重生之日,我若再不自強,當真枉自來世間一趟了。”
四九見少爺神采奕奕,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健康,心中歡喜,脆應一聲,將梁山伯扶上牛車,駕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