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後

謝少安、冰兒兩人剛跨進鬆棚,令狐大娘一陣呷呷尖笑,站起身來,招呼道:“謝少俠二位纔來麼?快到這邊坐。”

青衣少女令狐芳看到謝少安,柳眉微蹙,好像有什麼心事一般,忽然低下頭去。

謝少安目光一掠,棚下已經沒有坐位,人家既然跟自己先招呼,只得走了過去,拱拱手道:“老婆婆也在這裡,這倒真是巧極了。”

冰兒一直總覺得令狐芳生得妖嬈,不是什麼好人,原本不想理睬她們,但大哥朝她們走了過去,也只得跟了過去。

令狐大娘顯的十分殷勤,拉開一條板凳,尖笑道:“老身知道謝少俠兩位,一定會來,所以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謝少安心中一動,問道:“老婆婆在這裡等侯在下,不知有何見教?”

令狐芳忽然轉頭過去,朝她奶奶央告道:“奶奶,我求求你,把解藥給了他們吧!”

令狐大娘鳩臉微沉,尖笑道:“傻孩子,你又說傻話了,奶奶昨天早就把兩人份的解藥給他倆人,人欠欠人,早已兩訖,現在奶奶是作買賣,小孩子家不準多嘴。”

謝少安聽了婆孫兩人的話,想起方纔頭昏之事,不覺問道:“老婆婆莫非在在下兄妹身上,使了手腳麼?”

令狐大娘忽然呷呷尖笑道:“謝少俠果然是明白人!”

冰兒氣鼓鼓的道:“什麼?你在我們身上下了毒麼?”

令狐大娘笑道:“一點沒錯。”

冰兒道:“昨天我們大哥救了你們祖孫兩人,你們怎麼恩將仇報,你這人壞死了!”

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令狐大娘沒閃沒躲,笑嘻嘻的道:“小姑娘,快午時啦,你早已沒氣力了。”

冰兒一掌揮出,立時感覺不對,果如令狐大娘所言,自己一條手臂,軟綿綿的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這一掌,不但沒打到她身上,而且兩眼發黑,幾乎站立不穩,急忙用手扶着桌子,靜立不動。

謝少安睹狀大驚,急急問道:“妹子,你怎麼了?”

冰兒喘了口氣道:“大哥,挾制往她,我真的中了她的毒啦!”

令狐大娘笑道:“小姑娘,你沒力氣,你大哥怎麼還會有力氣暱?你們快坐下來,姑媽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要還你們點子。”

說罷,果然伸手來扶冰兒。

謝少安暗暗運氣一試,但覺自己一身功力,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殆盡,確已無法再和人動手。心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目注令狐大娘,凜然道:“老婆婆使毒的手段,果然厲害,只是在下兄妹撇開昨日相救之情,自思和你遠日無仇,近日無怨,老婆婆何以要在咱們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你們二位除了一身功力暫時失去之外,其他別無所失,一切都和常人無異,這是姑媽留的一點香火情了,謝少俠先請坐下來,叫點東西吃,別餓壞了身子。”

謝少安到了此時,只得依言坐下,說道:“在下正要聽聽你的道理。”

他們從見面由令狐大娘打招呼起,就像遇上了熟人一樣,並未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皆因此時正當中午,大家匆匆用過酒食,都急着趕路,誰也沒去注意鄰桌之事。

令狐大娘伸出鳥爪般的手指,在空中招了招,尖聲叫道:“夥計。”

一名夥計剛好替鄰桌端上面來,慌忙陪笑道:“老婆婆還要些什麼?”

令狐大娘指指謝少安兩人,說道:“你給他們來兩碗牛肉麪。”

夥計唯唯應是,放好兩隻竹筷,便自退了下去。

冰兒坐了一回,果然覺得並無什麼不適,只是不能運氣,她心頭實在氣不過醜老大婆、恩將仇報的卑鄙手段,哼了一聲道:“你現在總該說了,究竟是何居心?”

令狐大娘陰森一笑道:“小姑娘不問,姑媽也要說個清楚,好讓你們知道姑媽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冰兒撇撇嘴道:“你還恩怨分明,要是恩怨分明的人,還會恩將仇報?”

令狐大娘呷呷笑道:“姑媽不說,你自然不會明白,事情是這樣的,你們二位大概是得罪了贛州的趙公子,你們有些什麼樑子,姑媽不管,但姑媽是趙公子用五千兩銀子請來的,主要就是把二位逮住,送交趙府……”

冰兒冷冷哼道:“原來又是趙復初和我們作對。”

令狐大娘道:“但昨天姑媽剛走進那家小客店,就遇上兩個鼠輩,跟姑媽搗亂,還多虧謝少俠出手相助……”

冰兒道:“這就是了,你還在我們身上下毒。”

令狐大娘咧咧嘴,笑道:“姑媽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自然不好再向二位下手,因此,趙公子的五千兩銀兩,姑媽也打算不賺了,但後來謝少俠偏偏叫住了姑媽,替兩個鼠輩求情,姑媽不是也答應了麼?”

冰兒道:“那你爲什麼要在我們身上下毒呢?”

令狐大娘道:“就是因爲姑媽答應饒了兩個鼠輩的性命,姑媽就不用再感激你大哥了,咱們之間,人欠欠人,都已兩訖。那就是說,昨天那一場過節,等於沒有發生一樣,既然等於沒有發生什麼事故,姑媽這一越來的目的,自然仍得照常進行。”

冰兒道:“所以你又在我們身上下了毒。”

令狐大娘連連點頭道:“對、對,就是這樣,你說,白花花的五千兩銀子,姑媽怎能平白放過?不過我在你們身上,下的定時毒藥,份量極輕,要到今天中午,纔會毒性發作。所以姑媽要在這裡等侯,但咱們總算有些緣份,我只是讓你們暫時失去武功,既不昏迷不省人事,又沒有絲毫痛苦,一切和平常人一樣,而且還請你們倆吃碗牛肉麪,這還不夠交情?”

冰兒問道:“你說我們只是暫時失去武功?”

令狐大娘道:“不錯,這是某種毒藥,專散氣功,使你們無法用力氣。”

冰兒問道:“我們失去武功,還能恢復麼?”

令狐大娘道:“姑媽要是沒有解藥,還能叫令狐大娘?”

令狐芳突然叫了聲:“奶奶。”

令狐大娘道:“芳兒,你又有什麼事?”

令狐芳道:“奶奶啊,咱們和謝少俠無怨無仇,爲什麼要去幫那姓趙的呢?我求求奶奶,還是放了他們吧!”

令狐大娘尖笑道:“放了他們,那五千兩銀子到哪裡去拿?”

令狐芳道:“咱們要五千兩銀子何用?”

令狐大娘道:“傻孩子,有了五千兩銀子,咱們要什麼,有什麼,奶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過後半輩子,你也可以過舒服日子,等你出嫁的時候,奶奶也不會寒酸的拿不出嫁妝來。”

令狐芳道:“我們投有這五千兩銀子,日子不是也過的很好麼?”

令狐大娘道:“那可大大的不同了……”

令狐芳道:“我不要,奶奶,咱們不能做這樣損人利己的事。”

她剛說到這裡,夥計送來兩碗牛肉麪。

令狐大娘道:“你們快些吃麪吧,別餓壞了肚子。”

她爲了五千兩銀子,居然對兩人十分關切。

這一陣工夫,謝少安目光轉動,已然看到裡首靠壁一桌,坐着六個人,其中四個莊稼漢打扮,和另外兩人,不像是一路的。但使人注目的應該是這另外兩個人,一個面向外座,氈帽壓的很低,赫然是琵琶仙!

另一個面向裡的,雖沒看清他面貌,但只要看他瘦小的身材,大概是洞裡赤練賀錦舫無疑。

謝少安正在打量之際,琵琶仙藉着舉碗喝酒,忽以“傳音入密”說道:“老弟只管放心,老哥哥會設法的。”

謝少安心頭不禁—喜,暗道:“原來他也沒喝下那杯酒,神志並未被迷。”

冰兒本來對令狐芳沒有好感,那是昨天見面的時候,她一雙桃花眼一直瞟着大哥,心裡一氣,就罵她妖里妖氣,像狐狸精,但現在她對令狐芳的看法,完全改變了,她覺得令狐芳很有正義感,不像她奶奶,貪財如命,兇殘而不近人情,她更希望她能說動她奶奶。

夥計退下之後,令狐大娘臉色一沉,哼道:“小孩子家,懂得什麼,你不許多說,奶奶也是爲你好。”一面朝謝少安、冰兒兩人說道:“你們快吃吧,看趙府振來的馬車,就停在樹蔭底下,吃完,咱們這就好上路了。”

令狐芳好像很怕她奶奶,果然不敢多言,但她顯然並不同意她奶奶的做法,噘起小嘴,低着頭,一臉的悶悶不樂。

謝少安有了琵琶仙的暗示,心下略定,伸手取起筷子,說道:“妹子,老婆婆說的不錯,咱們不能餓壞了肚子,看這碗牛肉麪,好像很不錯,快吃吧!”

說完,舉筷挑着面就吃。

毒姑媽令狐大娘用毒的手法,果然厲害,她能使人在不知不覺中中毒,毒發之時,毫無異樣,只是使你失去武功。但你只要不去運氣行功,你可以和常人的舉動一樣,絲毫看不出你中毒。

冰兒不知大哥有了什麼主意,但她一向都是聽大哥的話,大哥既然吃了,她也跟着舉筷吃麪。

令狐芳覺得奇怪,眨動一雙盈盈秋波,朝謝少安、冰兒倆人看去,只見他們絲毫沒把中毒失去武功的事,放在心上,希哩呼嚕,把一碗牛肉麪吃的津津有味。

令狐大娘呷呷尖笑道:“謝少俠果然是識時務者爲俊傑,毒也中了,武功也失了,再不吃麪,豈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二位只要到了趙府,姑媽領到銀子,就沒我的事了,不過,你們放心,姑媽自會把解藥留在趙公子那裡的,要不要給你們解藥,那是趙公子的事了。”

不大工夫,兩人已把一碗牛肉麪屹完。

令狐大娘站起身,叫夥計結賬,她手裡提着一串銅錢,打開繩結,數着錢付了賬。就招呼謝少安、冰兒和她孫女令狐芳,一起走出草棚,舉手招了招。

大路旁果然停了一輛黑漆馬車,駕車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壯漢,看到令狐大娘招呼,立即驅車趕了過來,在棚前停住。

兩匹高頭的駿馬,果然烙着趙府的記號,馬車高軒寬敞,黑漆皮篷,又光又亮,兩邊各有四個燙金小宇,寫着“贛州趙府”字樣。

駕車的停下車子,立即打開車門。

令狐大娘跟看五千兩銀子就要到手,樂的笑口大開,呷呷尖笑道:“謝少俠、冰姑娘請上車啦!”

謝少安也不多說,當先跨了上去,冰兒跟隨大哥身後,跨上車廂。

令狐大娘得意的望望她小孫女,尖笑道:“芳兒,現在該你上去。”

令孤芳臉上毫無笑容,一語不發,跟着鑽進車廂,令狐大娘自然看的出小孫女心裡不高興,可能是她看上了姓謝的小子。

不過這小子論人品確是千中挑一之選,和自己小孫女當真天生一對,但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就要到手,豈能不要?

不,就算花五千兩銀子,也未必找得到像姓謝的小子這樣人品的孫女婿。

毒姑媽令狐大娘只有這麼一個小孫女,平日百依百順,她這麼一想。不覺心眼有些活了。

駕車的看她站着沒有上車,不覺催道:“老婆婆,請上車了。”

令狐大娘哦了一聲,舉步跨上車去。

駕車的隨手替她關好車門,雙手用力一抖緩繩,兩匹駿馬立即灑開四蹄,拖着車子朝大路上馳去。

坐在角落上的洞裡赤練賀錦舫,朝琵琶仙暗暗點了下頭,兩人同時站起身,會賬出門。

走到樹下解開馬繩,翻身上馬,遠遠跟着馬車下去,原來他們兩人是奉命監視令狐大娘來的。

馬車一路飛馳,奔行極快,太陽還未下山,就已馳到龍口,馬車不打算在這裡打尖,自然不用停留。

就在此時,左首一匹馬突然前蹄一蹶,倒了下去。

正在奔行中的車輛,有一匹馬突然倒下,另一匹馬還在奔行,登時響起希聿聿長鳴,車輛被倒下去的馬匹拖着,失去了平衡,差點掀翻。

幸差駕車的是個老手,在這一瞬之間,已經及時勒住了馬繮,奔馬車輛同時剎住去勢。

倒下去的馬匹,已被車輪壓住了,馬足就算沒斷,也已傷的不輕,再也無法再奔馳了。

駕車的身手矯捷,一躍下車,先鬆開套着的右首那匹馬,然後兩手握住車轅,緩緩朝後推開了兩步。

低頭看去,倒下的馬匹,不但後腿已被車輪輾斷,而且口吐白沫,已經倒斃,駕車的心頭暗暗驚異,忖道:“好好一匹健馬,正在奔行之間,並無半點傷痕。”用手扳開馬嘴,但見一條馬舌,微見青綠。心頭不禁大疑,暗道:“這是吃了什麼毒草?”

念頭方動,只聽右邊那匹低嘶一聲忽然前蹄一蹶,同樣的倒了下去。駕車的急忙趕了過去,俯下身一瞧,這匹馬也口吐白沫,全身發顫,分明是吃了毒草。

令狐大娘坐在車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從車廂中掀起皮簾,探出頭來,問道:

“車子怎麼不走了?”

駕車的搔着頭皮,苦笑道:“兩匹馬大概吃了毒草,全已中毒倒斃了。”

令狐大娘奇道:“兩匹馬都中了毒?”

毒姑媽坐的馬車,馬兒中毒,豈不是奇聞,只見她鳩臉牽動,笑了笑道:“你怎麼不早說?”一手打開車簾,跨下車去。

突聽駕車的嘶聲叫道:“我這雙手,我……我這雙手……怎麼變了顏色……”

他眼珠凸出,望着攤在胸前的雙手,幾乎快要發瘋!

那雙手,十指勾曲,色呈青綠。

其實他看不到自己的臉上,這時也變青綠顏色,凸出的眼珠,綠的更是怕人。

綠色,本來是活潑清新的顏色,它代表青春,象徵蓬勃生機,像如茵青草,芊芊可愛,但人臉和眼睛、手指,卻千萬綠不得,這一綠,就慘綠得如同鬼魅。

人又幾時見過鬼魅,但臉呈青綠,總是令人恐怖之事。

駕車的雙手發抖,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一個人也緩緩蹲下身子,倒在地上,像兩匹馬一樣,捲曲着再也不動了。

毒姑媽令狐大娘自然不會害怕,但她鳩臉之上,也不禁飛起一片凝重神色,兩眼緊盯着駕車的屍體,失聲道:“天綠散,這裡怎麼會有‘天綠散’出現?”

她一雙三角眼迅快朝左首一片雜林中掃去,喝道:“什麼人躲在林內,用‘天綠散’暗算令狐姑媽的車子,還不給我出來。”

喝聲未落,忽聽前面不遠的林中,一聲輕笑,緩步走出兩個人來。

這兩人身穿天青長衫,玉面朱脣,舉止斯文,臉上含着微笑,貌相居然生得一般無二!

只見右邊一個目光一瞥,忽然含笑道:“二師兄,這位老婆婆駕車的兩匹馬倒斃路旁,無怪要急的跳腳了。”

左首一個微微點頭道:“老婆婆不用急,咱們兄弟也許可以爲你效勞。”

兩人隨着話聲,忽然捲起長衫下襬,擄擄袖管,走到車前,一人一邊,手挽車轅,邁步朝前行去。

這兩個青衫漢子從他們打林中緩步走出,到挽車而行,你說他們舉止斯文,緩步徐行,而且還經過商量,才決定幫老婆婆的忙,似乎中間有好一段時間。

其實他們一舉一動,看來雖極緩慢,竟然快速如電,毒姑媽令狐大娘平日用毒如神,武功也大是不弱,但她就站在馬車邊上,莫說出手阻攔,就連喝問都來不及,眼睜睜的看着兩人手挽車轅,邁步走去。

這兩個青衫漢子不但行動奇快,而且神力天生,一左一右,挽車而行,竟然比牲口還快。

令狐大娘幾乎不敢相信,大白天會有這等事發生,等她發覺不對,這一眨眼之間,車子已經馳出五六丈外,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急喝道:“你們還不給我站住?”

兩個青衫漢子對她喝聲,竟似充耳不聞,腳下如飛,拉着馬車,有如風馳電卷,絕塵而去。

毒姑媽令狐大娘又急又怒,正待縱身追去。

只聽身後一陣急驟的馬蹄,和車輪轆轆之聲,疾馳而來!這是一輛雙馬並鞍的華麗馬車。

車子來勢奇快,就在馳過令狐大娘身邊之際,車中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叫道:“姑媽,快上車來吧!”

車篷啓處,伸出兩隻粉嫩的玉臂,一左一右捉住了令狐大娘的臂膀,朝車中拉了進去,那是兩個妙齡少女,一定決非一個人。

馬車在奔馳之中,絲毫沒停,令狐大娘上車之後,車篷隨着掩上,車子已經馳出十來丈遠,飛馳面去。

路旁只留下兩匹倒斃的馬屍,和趙府駕車的壯漢,但一人二馬,三具屍體,此刻已經逐漸腐爛,化成綠水,綠水漸漸鑽入泥土。

洞裡赤練賀錦舫和琵琶仙一路跟蹤着馬車下來,他們原也負有暗中保護馬車的任務,因此馬車失事之後,他們早巳遠遠的縱身下馬,隱入林中。

方纔的情形,他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對方行動奇特,而且出手也實在太快了,他們和令狐大娘一樣,有些措手不及。

洞裡赤練賀錦舫從林中閃身掠出,目光一注,不禁神色大變,哼道:“好歹毒的毒藥。”

回頭望望琵琶仙,問道:“老哥是否看出他們的來歷了?”

琵琶仙微微搖頭道:“兄弟看不出來。”

賀錦舫略一沉吟道:“令狐大娘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用毒好手,能在她面前,毒斃奔行中的兩匹馬和駕車的人,此人用毒,豈非又勝過令狐大娘了?”

琵琶仙道:“江湖上用毒能勝過毒姑媽的,只有一個人。”

賀錦舫聳然動容道:“毒君聞人休。”

琵琶仙道:“賀老哥也想到了。”

賀錦舫道:“但無論如何,咱們總得追上去看看。”

琵琶仙道:“不錯,憑賀老哥和兄弟兩人,不但沒有攔得住人家,甚至連來的究竟是什麼路數,都沒弄清,傳出江湖,這人可丟不起。”

賀錦舫苦笑道:“丟人事小,如今咱們真的丟了人,對方去的不會太遠,咱們快追。”

琵琶仙道:“追是可以追得上,只是咱們只宜智取,不可和他們明來。”

賀錦舫深沉一笑道:“老哥說的正合我意,咱們只要沿途留下記號,師叔自會派人來追。”

琵琶仙道:“那就快走。”

兩人迅快躍上馬背,朝馬車馳去方向,縱馬急馳,一路緊追。

對方馳去的方向,正是去贛州的大路,此時天色逐漸昏暗,路上已經沒有行人,兩人這一陣急馳,奔行極快。

不過頓飯工夫,已經趕了二十來里路遠,但見前面半里來遠,正有一輛雙頭馬車,像風馳電卷般奔行。

賀錦舫、琵琶仙兩人都是武林高手,雙方相距雖遠,依稀認出正是劫持令狐大娘的那輛車子。那麼由兩個青衫漢子手挽一輛,自然還在前面。

這兩個青衫漢子,究竟是何路數,腳程居然比牲口還快!

兩人看到前面那輛馬車的影子,立時相互打了個手式、稍稍減緩奔行的速度,只是遠遠尾隨而行。

只要追上一輛就等於兩輛全追上了。

如今贛州城中,齊集了各門各派的高手,這些高手,等於全落在七煞劍神莊夢道的手中。

贛州城,已經成了西崆峒的勢力範圍,但奇怪的,前面那輛馬車,居然一路朝贛州方向奔馳。

半個時辰過去,贛州巍峨的城牆,已經在望,前面那輛馬車忽然舍了大路朝一條田間小徑馳去。

賀錦舫看的奇道:“他們繞過城牆,朝南去的,那會到什麼地方去?”

琵琶仙道:“過去是沙石埠,再往南去,就是崆峒山了。”

賀錦舫道:“原來這裡也有崆峒山?”

琵琶仙道:“自然有了,天下叫崆峒山的山名,多着呢,其實貴派倒應該在這裡建個支派。”

賀錦舫笑了笑道:“師叔此次前來贛州,可能正是此意。”

琵琶仙還未答話,兩匹馬也繞過城牆,跟着前面車子,遠遠綴了下去。

琵琶仙目光凝注,說道:“看來他們的巢穴,果然在崆峒山中了。”

不過一盞熱茶的工夫,前面馬車已經馳過沙石埠,果然一路沒停,只是朝西南馳去。

洞裡赤練賀錦舫一路下來,已經留下了不少記號,只要今晚令狐大娘和自己兩人,沒有回去,趙府自會派人找尋,發現記號,派入前來馳援。

沙石埠,只是一個荒僻的小村,因爲過了這座村落,已入山區,兩人到了這裡,不敢再騎馬追蹤。

好在這裡離贛州不遠,馬匹會自己回去,當下就翻身下馬,把繮繩圈趕快掛在馬鞍之上,縱馬自去。

賀錦舫、琵琶仙,各自施展陸地飛行之術,一路銜尾疾追跟蹤下去,兩人腳程這一展開輕功,自然比奔馬還快。

這時夜色朦朧,山野之間,一片黝黑,到處可以掩蔽形跡,比騎馬追蹤,更不易使對方發覺。

不消多時,便已趕上前面那輛馬車,兩人不敢太過逼近,一直和它保持着十二三丈的距離。

這樣又奔行了半個多更次,前面馬車馳進一道峭壁夾峙的山谷。

兩人趕到谷口,但見這條峽谷,斜向裡彎,不知究有多深多遠,賀錦舫走在前面,不敢怠慢,朝身後打了個手勢,就縱身朝谷中閃去。

峽谷斜向裡彎,狀若螺螄,使目光看不到兩丈來遠。

兩人仗着時當黑夜,有夜色掩蔽,腳下加快,一路隨着谷勢,往裡轉去,倒也無人攔阻。

這樣奔行了盞茶功夫,突見前面不遠,兩方巨石並峙如門,兩輛馬車,就停在石門之外。

要知谷中彎度極探,等人發現馬車,相距已不過二丈。

賀錦舫心頭一驚,他外號洞裡赤練,爲人心計極深,此時無暇思索,身子一弓,悄聲無息的鑽入後面一輛車肚底下。

琵琶仙和他相距還有一丈來遠,看到前面停着馬車,腳下立時一緩,身子迅快地往地上伏下。緊貼壁下,隱往身影,然後擡目朝前望去。

他內功深湛,隱身之處,距離那道石門不過三丈多遠,雖在黑夜,依稀還可看的清楚。

這兩輛馬車,前面一輛,正是謝少安、冰兒票坐的那一輛,兩匹馬倒斃之後,是由兩個青衫漢子手挽而行,稍後一輛,就是行馳之中伸出兩條玉臂,把毒姑媽令狐大娘拉上車去的一輛。

他們既然抵達石門,何以還不進去呢?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只見從石門內,緩緩走出一個身穿半截黃衫,手拄鐵柺的跛子,一手提着一盞紅燈,沉聲道:“這是什麼時候了,你們剛回來。”

琵琶仙驟睹此人,心頭暗暗一驚,忖道:“他不是鐵柺黃衫黎大弼,二十年前,江湖上就已傳說他死去,怎會在這裡出現?”

只見站在馬車前面的那兩個青衫漢子一齊拱了拱手,左邊一個答道:“已是丑時了。”

琵琶仙暗道:“這時候二更還差一些,他怎麼說已經丑時了。”

只聽右首一個接口道:“我看已經日值午時了。”

琵琶仙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原採他們說的是暗號。”

果然,那黃衫跛子雙手一伸,喝道:“給我看。”

兩個青衫漢子立時從懷中掏出一塊東西,雙手遞過。

黃衫破子先接過左首那人的玉牌,仔細看了,就遞還給左首那人,然後又看了右首那人的玉牌,驗看無誤,才問道:“車中是什麼人?”

左首那人道:“是家師要晚輩去接來的謝少安。”

黃衫跛子揮揮手道:“進去。”

兩名青衫漢子應了聲“是”,仍然一左一右挽着馬車,朝石門中行去。

琵琶仙心中暗暗忖道:“只不知這兩人的師父是誰?”

黃衫跛子沉聲道:“現在該你們了。”

其實他不用叱喝,第二輛馬車的駕車漢子,等前面車子走後,早已挺挺氈帽,駕着車子,上前數步,停到門,口中答道:

“晚輩看是戌時了。”

他不待黃衫跛子再說,探手取出玉牌,雙手遞過。

琵琶仙暗道:“他們每人所報的時辰不同,那是每個人都有一個暗號了。”

黃衫跛子驗看過玉牌,照例問道:“車中何人?”

只聽車中響起一個又脆又嬌的聲音,笑道:“黎老爺子,是我飛兒和紫兒咯,方纔出去的時候,你老不是問過了麼?”

黃衫跛子嘿然道:“老夫奉命守山,這是老夫的職責所在,你們出去要問,回來自然也要問了。”

琵琶仙聽得又是一怔道:“鐵柺黃衫黎大弼,二十年前,就名動江湖,在黑道上算得一流高手,他居然只是守山之人,此谷主人.不知又是怎麼一位神聖?”

只聽車中嬌脆聲音道:“小婢只是隨便說說,黎老爺子莫要動氣纔對。”

黃衫跛子哼了—聲,道:“老夫豈會生你們的氣,快進去吧!”

馬車轆轤轉動,緩緩朝石門中馳去。

車中同時響起兩個嬌脆的聲音,說道:“多謝黎老爺子。”

黃衫跛子沒有作聲,一手提着燈籠,轉身朝石門後一間石屋中走去。

琵琶仙自然知道,黃衫鐵柺黎大弼一身功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有他守在石門口,自己想要進去,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洞裡赤練賀錦舫已經混了進去,尤其謝少安、冰兒兩人,身中毒姑媽散功之毒.功夫全失,如今連毒姑媽也被人抓了進去。

這是一個好機會,要救謝少安,就得先取到散功之毒的解藥,毒姑媽爲了自救,要她交出解藥,自非難事,不過就非自己進去不可,他目光左右閃動,突然有了主意,這就悄悄往後退出去兩丈來遠,然後轉身施展輕功,以極快身法,奔出谷口。

竄入一處樹林,宛如獵犬一般,雙瞳的的發光,耳目並用,在樹林中一陣搜索,果然被他發現一處山狸的土穴,雙手如鉤,朝土穴中一陣猛挖,果見一隻山猩,受驚從土穴中衝出。

琵琶仙如獲至寶,探手之間,已經抓住山狸頭頸,一時顧不得多看,回身朝谷中奔去。

到得石門附近,立即伏下身子,貼着石壁,緩緩探首朝裡看去。

但見那石屋距離石門,約有四五丈距離,入谷之人,必須經過石屋前面,此時屋中燈火巳熄,一扇木門,也已掩上,但琵琶仙江湖經驗,何等豐富,心知谷中有人,既要鐵柺黃衫黎大弼看守石門,諒來輕功再好,也瞞不過他的耳朵,這一瞬間,他絲毫不敢大意,雙手抓着山狸,匍匐着身子,緩緩朝石門爬行過去。

他一身輕功,造詣極深,此時胸膛貼地,四肢齊動,以時代手,匍匐而行,果然輕如狸貓,速度依然極快。

就在他堪堪經過石屋門前,屋中的鐵柺黃衫黎大弼已有警覺,沉喝一聲:“什麼人?”

聲音才行出口,板門同時倏然開啓。

但琵琶仙可也不慢,在對方喝聲甫起,人已快若弩箭,刷的一聲,竄進石屋右首一片樹林,身形倏回,把手中抓着的山狸鬆手放開。

那山狸落在琵琶仙手中,連半點掙扎也使不出來,琵琶仙這一鬆手,它沒命的朝石門外奔竄過去。

鐵柺黃衫當真名不下傳,從喝聲出口,板門啓處,人已隨着掠出,黑夜之中,一手撐着鐵柺,兩道的的目光,已朝琵琶仙隱身之處投來。雙方動作均快,鐵柺黃衫掠出之時,琵琶仙已經放出山狸。

這一來,好像是山狸是從石門外奔進來的,它經鐵柺黃衫沉聲一喝,受到驚嚇,又朝石門外竄去。

這一手,說來簡單,實則作起來必須有極高身手,而又拿捏得恰到好處,纔不致露出破綻。

鐵柺朝衫看到只是一隻山猩,不由得怒哼一聲:“好個畜牲,居然敢和老夫搗蛋。”

轉身朝石屋中走了進去。

琵琶仙看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這老東西一身功力,果然比二十年前精進甚多。”

也—個轉身,依然匍匐着朝裡行去,但這回心頭卻已經輕鬆不少。這片樹林,並不太密,只是一條寬闊的青石路兩邊草地上種的樹林。

循着樹林走了一箭來路,就是一個山腹隧道,略向右彎。

琵琶仙小心奕變的朝隧道中走去,山腹隧道並不太長,只轉了個彎,眼前就豁然開朗。

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四局圍以白石砌成大小不同的花圃,種着各色的奇花異卉,清香襲人。

北首山麓間,一片竹林,有五檻竹樓,依山而起。

兩輛馬車,就停在竹樓前面的草坪上。

琵琶仙心中暗暗驚異,這地方一派古趣,像是世外高士嘯傲之處,毫無半點江湖氣息,這會是什麼人?

他心裡轉動之際,人已迅快隱入附近一堆花樹之中。

這一堆花樹,雖然只有一人來高,但枝葉極密,正好隱蔽住他的身形。

竹樓下層,碧紗掩映,透出淡淡燈光,猶有笑語之聲。

琵琶仙隱身之處,距離較遠,又是側面,看不清屋中人影,但只要聽那笑語之聲,似乎正在喝酒,而且決不止一人。

停在竹樓坪前面的兩輛馬車,依然車簾低垂,車前站着三人,看情形,謝少安、毒姑媽等人猶在車中,那麼洞裡赤練賀錦舫也仍然藏在車肚底下無疑。

敢情是此間主人正在宴客,駕車的人不敢進去稟報,是以這許多時間,還恭身站在那裡。

這三個人,琵琶仙倒看清楚了。

兩個是手挽第一輛馬車的青衫漢子,另一個是駕駛第二輛馬車的漢子,這三個人的面貌,竟然生的一般無二,同樣劍眉星目,貌相清雅,看去年齡都是一般大小,極似三個孿生兄弟。

琵琶仙是老江湖,自然看出蹊蹺來了。

他敢確定這三人決非孿生兄弟,而是經過某種手術,使得他們面貌如一,自己在江湖上怎會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批人呢?

正在思忖之際,只見竹簾掀處,燈光射出房外,接着但見從門中緩步走出四個人來,前面一男一女,像是客人,男的年約六旬,蟹臉蒼髯,身穿黃袍,足登黃緞繡鞋,顧盼自豪,大有王者氣度。

女的也在五旬以上,黃緞包頭,黃緞繡鳳衣裙,生得雙顴突出,凹臉闊嘴,滿臉皺紋,居然還塗着脂粉。

琵琶仙驟觀這一對老夫婦,心頭不禁驀地一震,暗暗叫道:“毒君聞人休,毒後聞人娘子。”

這一對在武林中以毒稱君的夫婦,由主人夫婦陪同走出。

男主人是身穿青紗長衫的中年文士,生得身長玉立,貌相溫文,面含微笑。

女主人身穿銀紅衫子,看去不過三十左右,雲髻如螺,杏眼桃腮,模樣好不妖嬈動人。

最奇的這男主人和肅身恭立在兩輛馬車前面的三個漢子,無論衣衫、面貌,甚至連臉上的微笑無不一般無二。

所不同的,這男主人在顧盼之間,另有一種雍容氣度,這是恭立車前的三人所沒有的。

琵琶仙看到男女主人,這一剎那,他全身如遭雷擊,一顆心幾乎直沉下去。

琵琶仙成名數十年,各種陣仗也見得多了,但從未有過像今晚這樣,令他心驚肉跳的。

這一對男女主人,正是三十年來,號稱黑道第一高手,武林中人人談虎色變,不敢直呼其名,而以手勢代替的飛天神魔聞於天。

女的不用說是他寵姬天狐秦映紅了!

琵琶仙暗暗吸了口氣,付道:“這兩個魔頭,怎麼聯到一起來了?”

這四人身後,跟着四個俏麗少女,一樣的長髮披肩,身穿一套窄腰身的衣裙,赤着一雙白嫩纖秀的玉足,款步走出。

這四名少女,除了身上衣衫一個淡紫,一個天青,一個淡綠,一個月白,顏色各異,個個生得春山如眉,秋水如眼,嬌靨如花,甜美如蜜。

此刻每人手上,託着一個銀盤,每個盤中放一隻羊脂白玉的茗碗,隨着主人身後,朝小亭中走去。

馬車前面三個青衫漢子一齊神色恭敬,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弟子叩見師尊。”

飛天神魔聞於天連看也未看他們一眼,只是陪同毒君、毒後,步入小亭,擡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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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君、毒後請坐。”

毒君聞人休仰首四顧,大笑道:“聞天君賢伉儷隱居在這樣一個纖塵不染的仙境之中,當真令人羨慕之至。”

他聲若豺狼,聽來十分刺耳,隨着話聲,居然在一張繡花大理石鼓上坐下。

毒後聞人娘子也跟着落坐。

聞於天分賓主坐下,淡淡笑道:“兄弟山野荒居,比起毒君的毒王谷景色瑰麗;毒王宮富比玉侯,就顯得太寒酸了。”

毒君聞人休一手捋須,說道:“好說,好說,兄弟得蒙聞天君不棄,兄弟論交,實是畢生快事。”

毒後聞人娘子笑道:“你們一個姓聞,一個姓聞人,本來就是同宗喀!”

秦映紅格的一聲嬌笑,接口道:“大嫂說的是,這叫做五百年前同一家,天君和毒君早就該聯宗了。”

只要聽她口氣,似是在竭力拉攏毒君毒後!

他們說話之時,四名少女已在各人面前,端上茗碗。

聞於天轉過頭去,朝三個青衫漢子吩咐道:“你們過來,見過毒君、毒後二位老前輩。”

三個青衫漢子一齊走到亭前,神色恭敬,躬下身去,說道:“晚輩見過二位老前輩。”

毒君聞人休頷首道:“令狐大娘就是你們接來的麼?”

三人還未回答,那穿月白衣裙的少女忽然嬌脆的笑道:“啓稟毒君,令狐大娘是小婢和紫兒請來的。”

毒君掀髯笑道:“好,強將手下無弱兵,二位姑娘要得。”

那穿紫衣的道:“那是全仗毒君賜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之功,不然,聽說令狐大娘一身是毒,小婢兩人才不敢下手呢!”

毒君大笑道:“好好,姑娘們人甜,一張小嘴更甜。”

毒後聞人娘子臉色一沉,斥道:“跟小姑娘說話,也這般嘻皮笑臉,你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

她當着飛天神魔、秦映紅兩人面前,大聲叱責,毒君居然神色不變,反而低聲下氣的陪笑道:“娘子這就錯怪我了,這四位姑娘,你當是誰?”

原來毒君是個怕老婆的人。

聞人娘子冷冷的道:“她們是誰?”

毒君低笑道:“她們是聞天君的尊寵。”

聞人娘子聽的一怔,愕然道:“尊寵?她們都是聞天君的小老婆?”她忽然回過頭去,朝秦映紅驚奇的問道:“秦家妹子,這話當真?”

四名少女被她說的個個粉臉生霞。

毒君忙道:“娘子又誤會了,她們是聞天君的侍婢。”

聞人娘子哼道:“你們男人呀,就是這樣,什麼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毒君皺皺眉低聲道:“娘子,你別說了。”

毒人娘子瞪大一雙三角眼,吼道:“什麼?你不讓老孃說話,哼,難怪你當時假心假意的在老孃面前討好,說要找幾個機伶的人來伺候老孃,原來你建好了毒王官,真想來個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告訴你,老孃沒死,你就休想。”

毒君陪笑道:“你看,一點事也沒有,你就生這大的氣,也不怕聞天君、秦夫人笑話,我幾時想過三宮六院……”

聞人娘子截道:“你還說沒想,你就是礙着老孃,沒敢說出來罷了。”

她越說越氣,隨手章起白玉茗碗,朝毒君迎面就砸。

毒君慌忙伸手接住,一面說道:“娘子,咱們是作客來的,都是我不好,你也消消氣,別再說了。”

聞於天君含微笑,看着兩人,也不言語。

秦映紅勸道:“聞人大嫂,毒君既然認錯了,你就算了吧!”

聞人娘子惡狠狠的瞪子毒君一眼,說道:“要不是瞧在秦家妹子的份上,今晚就饒你不得。”

四名少女的好笑,一個個抿着嘴,不敢笑出聲來。

毒君陪笑道:“多謝娘子美意。”忽然哦了一聲道:“娘子不是說要當面和令狐大娘談談麼,咱們還是談正經的。”

聞人娘子點點頭道:“也好,你快去把她請出來,老孃確有事兒要和她說。”

聞於天一擡手道:“飛兒、紫兒,你們去請令狐大娘下來。”

穿月白衣和穿淡紫衣衫的少女嬌“唷”一聲,轉身朝停在草坪上的第二輛馬車走去。

穿月白衣衫的掀簾,低頭鑽進車箱,嬌聲道:“令狐大娘,請下車啦。”隨着話聲,已經攙扶着令狐大娘,從車上跨下,口中叫道:“紫兒,快扶住了。”

紫兒趕忙伸手攙接住令狐大娘,一面應道:“我不是扶住了麼。”

令狐大娘敢情被她們制住了穴道,雙腿軟軟的有些站立不穩,一雙三角眼,瞪的好大,心頭似是十分氣憤。

飛天神魔聞於天雙眉微微一攏,說道:“飛兒,毒後要你們請來的客人,你們怎能如此無禮?還不快快替她解開穴道?”

飛兒眨着一雙清澈大眼,說道:“小婢聽說令狐大娘善於用毒,咱們去的時候,毒後只給了小婢兩人一小包解毒丹,如果不制住她的穴道,小婢怕早着了這位大娘的道。”

毒君聞人休呵呵笑道:“你們有這一小包解毒丹,天下何毒不解,還怕則甚?”

紫兒在他說話之時,玉掌在令狐大娘後頸,輕輕—推,解開了她受制穴道。

令狐大娘穴道一解,怒哼一聲道:“該死的丫頭!”

雙手箕張,朝紫兒抓去。

紫兒身法輕靈無比,輕輕一閃,便自讓開,口中嬌聲道:“大娘現在不要小婢扶了麼?”

聞人娘子已經站起身來,含笑招呼道:“老大嫂子,多年不見,快請坐下。”

令狐大娘沉着臉,哼道:“阿嬌,如此說來,那是你要他們捉弄我的了,嘿嘿!毒王宮真要和我老婆子過不去,咱們就走着瞧。”

毒君聞人休已經跟着他毒後站了起來,這時連連拱手道:“老嫂子請歇怒,兄弟一向敬重你老嫂子,怎敢和你老嫂子過不去?兄弟和內人,也是在此作客,老嫂子先請坐,兄弟給你引見此地主人,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聞天君,這位是秦夫人。”

名滿天下的聞天君,這句話聽得令狐大娘不由一怔,三角眼瞪着聞於天一陣打量,依然重重哼了一聲道:“聞天君又怎麼樣?能把老婆子吃了不成?”

聞於天含笑拱拱手道:“小婢開罪之處,聞於天這廂有禮了。”

令狐大娘先前有些不相信,這回聞於天自報姓名,看來這位溫文氣度的中年文士,果然就是使天下武林聞名喪膽的飛天神魔!心下已經微有怯意,何況人家以禮相待,一時倒也不好發作,呷呷笑道:“聞天君毋須客氣,你要她們把老婆子弄來,莫非和老婆子有什麼過不去麼?”

聞於天連連搖手,含笑道:“非也,非也,這是誤會,兄弟要的只是謝少安,但因謝少安已經落在老大艘的手裡,正好毒後有事想和老嫂子見面,兄弟纔打發兩個小婢專程前去迎近,小婢怕老嫂子在她們身上下毒,擅作主張,開罪子老嫂子,還望多多恕罪。”

令狐大娘道:“這樣專程迎近,老婆子出世以來,還是第一遭遇上。”

她依然寒着一張鳩臉,但語氣顯已和緩下來,目光轉動,接着問道:“婆子的小孫女,也是聞天君請來了麼?”

聞於天道:“就在車上。”一面朝穿月白衫於的飛兒吩咐道:“飛兒,快請令狐姑娘下車。”

飛兒答應一聲,又朝第一輛馬車走去,到得車前,腳下一停,請示道:“車上除了令狐姑娘,還有兩個人,要不要一起請他們下來?”

聞於天點頭道:“請他們一起下來也好。”

飛兒一下鑽進車廂裡去,敢情謝少安、冰兒、和令狐芳,都被制住了穴道,她上去是替他們解穴去的。

果然,只聽飛兒的聲音,在車中嬌滴滴說道:“令狐姑娘,你請下車,謝公子兩位,天君也請你們下去呢!”

令狐芳第一個跳下車來,她一跟看到令狐大娘站在亭外,口中叫了聲:“奶奶。”

飛也似的奔了過去。

令狐大娘一把摟着她小孫女,關切的道:“芳兒,你沒事吧?”

令狐芳小嘴一吸,道:“奶奶一下車,咱們的車子就一路朝前奔馳,就在那時,只覺有人點了我的穴道。”

令狐大娘急道:“是謝少安!奶奶的藥袋,就掛在車上……”

令狐芳嫣然一笑道:“奶奶你看,藥袋不是已經拿下來了,點我穴道的是拉着馬車飛跑的兩人,連謝少安他們也一齊被點了穴,動也不能動,他們也剛解開穴道,下車來了。”

謝少安、冰兒,果然也相繼跨下車來。

飛兒嘻的一聲嬌笑,又向飛天神魔請示道:“天君,車底下還有一個人,要不要也請他下來?”

琵琶仙聽到這句話,心頭不由的驀然一震,暗道:“糟糕!賀錦舫躲在車底下,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聞於天微微一笑道:“也請他出來吧!是誰發現的?”

雲兒抿抿嘴道:“是周茂發現的,他說停着的車子,忽然微微一震,就知道有人上了車子,結果發現這人藏在車子底下,直到這裡,才點了他的穴道。”

說話之時,玉腕一探,已從第二輛車肚底下,拖出一個人來,左手揮手一掌,拍開了他的穴道。

這人自然是洞裡赤練賀錦舫了,他是西崆峒七煞劍神莊夢道的師侄,江湖上把他和千面鬼客茅組庵,稱做西崆峒的龜蛇二將。不想到了此地,竟然一無施展的餘地,連聞於天手下的侍婢,都能把他製得服服貼貼。

聞於天並未坐下,一直面含微笑,站在那裡,這時朝令狐大娘拱拱手道:“令狐大娘請到亭中待茶。”

令狐大娘到了此時,只好一手拉着小孫女,朝亭中走去。

毒後聞人娘子慌忙拍拍自己身邊兩個石鼓,笑道:“大嫂,這邊坐。”她伸手抓住令狐芳的手,嘖嘖讚道:“大嫂福氣真好,連孫女都有這麼大了,出落的真是標緻。”

聞於天目光一擡,朝謝少安頷首道:“謝小兄弟二位和賀大俠,也請到亭中坐,咱們難得見面,今晚請到諸位,總是有緣。”

謝少安神色從容,拱手笑遭:“在下遇上聞天君高足不止一次,對天君丰儀,仰慕已久,令晚何幸,看到真正的聞天君了。”

隨着話聲,果然舉步朝庭中走去,冰兒自然也跟了過去。

洞裡赤練賀錦舫雖然眼前福禍莫測,但眼看謝少安從容走入,也跟着朝亭中走去。

聞於天敞笑一聲道:“謝小兄弟快人快語,兄弟幾個化身,只能騙騙普通江湖中人,自然瞞不過謝小兄弟的法眼了。”

一面接着擡手道:“大家請坐,兄弟先替諸位引見引見,這二位是名聞天下的毒君、毒後,這位謝小兄弟,是天山門下,劍術武功,已得葛老兒的真傳,兄弟有四個小徒,就是傷在謝小兄弟手下的,這位是西崆峒的賀大挾,七煞劍神手下的龜蛇二將之一。”

他一直面含微笑,說到四個門人都傷在謝少安手下,依然毫不變色,笑容可掏,這老魔夠深沉,看他外表,氣度雍容,舉止斯文,分明是個謙謙君子,哪有半點像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亭中一共只有八個石凳,一名穿淺綠衣裙的少女,已經很快端來一把椅子,送到賀錦舫身邊,嬌聲道:“賀大俠請坐。”

洞裡赤練賀錦舫平日原是心機極探之人,但此刻階下囚一變而爲座上客,面對飛天神魔這樣一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天殺星,一時禍福莫測,心頭也不禁大感惴惴不安。

大家落坐之後,一名身穿天青衫子的少女,已替令狐大娘、謝少安等人端來香茗,口中清脆的道:“諸位請用茶。”

聞於天一臉笑容,朝令狐大娘說道:“兄弟聽說無腸公子以五千兩銀子爲酬,請大嫂助他捉拿這位謝小兄弟,不知可有其事?”

令狐大娘聽他提起五千兩銀子,心頭不禁隱隱作疼,揚揚眉說道:“老婆子這幾年手頭拮据,想想小孫女年紀也大了,我這做奶奶的連嫁妝都沒有,實在太寒酸了,趙公子肯出我五千兩銀子,替他拿一個人,正是最好的機會,當初沒想到這姓謝的小夥子,竟有這般吃香,連聞天君也在找他……”

聞於天忽然朗笑一聲道:“兄弟確實在找這位謝小兄弟,但光棍不擋財路,兄弟把謝小兄弟請來了,對老大嫂也總得表示表示。”

說到這裡,回頭朝穿紫衫的少女低低吩咐了幾句,紫衫少女領命而去,不大工夫,只見拙手託一個硃紅漆盤,送到聞於天身邊。

聞於天微一點頭道:“紫兒,送給令狐大娘。”

紫兒又託着盤兒送到令狐大娘面前。

聞於天含笑道:“這是一萬兩銀子的銀票,算是兄弟補償老大嫂的,另外是明珠二十顆、翡翠玉鐲—對,是送給令孫女的,不腆之敬,還望大嫂笑納。”

令狐大娘看的不禁一呆,盤中二十顆明珠,顆顆都有葡萄大小,一對翡翠玉鐲,更是碧綠晶瑩,光是這兩件東西,就值得上萬兩銀子。一時目露貪婪,呷呷笑道:“這個老婆子怎麼好意思?”

聞於天淡然一笑道:“令狐大嫂不用客氣,兄弟說過,這微薄之數,不成敬意,何況這明珠和一對鐲子,是送給令孫女的,兄弟和令孫女,初次見面,這算是見面禮。”

毒後聞人娘子接口笑道:“是啊,老嫂子,聞天君拿出來了,斷無收回去的道理,你快收下了。”伸手從盤中取出銀票和明珠、翠鐲,一齊塞到今狐大娘手裡,一面說道:“老大嫂,小妹還有一件事兒,要和你細談呢。”

令狐大娘手中接着銀票、珠寶,早已心花怒放,聞人娘子說些什麼,她根本沒有聽見,呷呷笑道:“天君厚賜,老婆子那就不客氣了,芳兒,還不謝過天君。”

令狐芳道:“我不要。”

令狐大娘臉色一沉道:“芳兒,聞天君一見面,就賜給你這麼珍貴的東西,奶奶奔波一輩子也買不起,等你出嫁的時候,有這些東西作嫁妝,奶奶面上有多光彩?”

令狐芳一張嬌靨,被老奶奶說的通紅,低垂粉頸,扭着肩道:“我不要嫁妝。”

令狐大娘這回有了氣,三角眼一瞪,叱道:“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奶奶一直替你打算,處處都爲你好,你就是和奶奶鬧蹙扭……”

毒後聞人娘子笑了笑道:“老嫂子,快別說了,咱們談正經,小妹有件事兒,要和你商量。”

令狐大娘道:“你有什麼事,要和我商量的?”

毒後聞人娘子塗着一層厚厚脂粉的臉,堆起歡笑,目光一溜,朝秦映紅道:“秦家妹子,還是你來說吧!”

秦映紅格的一聲嬌笑,說道:“我是現成媒人,你們兩家,本是同門之誼,再結成親家,豈不是親上加親了?”

令狐大娘奇道:“秦夫人給誰做媒?”

秦映紅格格嬌笑道:“除了你們兩家,還有給誰做媒?”

她不待令狐大娘再問,接着說道:“事情是這樣,毒君只有一位世子,名叫聞人壁,今年三十四歲,人品武功,都已得毒君真傳,去年喪偶,至今尚未續絃……”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拿起茗碗,輕輕喝了口茶,接着笑道:“這也是緣份,前幾天聞人世子在萬安遇見令狐姑娘,驚爲天色,後來知道是令孤大嫂的令孫女,雙方淵源極深,心裡更喜,聲言非令狐姑娘不娶,毒君、毒後正好應天君之邀,來此作客,就託小妹作個現成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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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第八章 繼承絕學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七章 絕情仙子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第三十四章 互拚內功第七章 絕情仙子第一章 滅門慘禍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後第十五章 羣俠賀壽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第三十三章 骨肉團圓第三章 救星天降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第十四章 驅魔救美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二十二章 武林結盟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十七章 神秘老嫗第四十三章 陰謀敗露第四十七章 挫鷹伏狼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會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十九章 化骨銷形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第三十章 狼蛇二兇第十六章 夜探秘窟第四十八章 父子相認第二十九章 擒龍手法第三十章 狼蛇二兇第十章 身外化身第三十四章 互拚內功第六章 七奼斷魂第十三章 勇探虎穴第四十章 同歸於盡第四章 狼子野心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第三十七章 九連尋寶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後第十一章 蛇蠍美人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戰第二十七章 妙奪鉤符第二十八章 八臂金童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二十六章 安然脫險第二十一章 壽誕盛會第二十二章 武林結盟第十章 身外化身第十七章 神秘老嫗第二十章 惡蠱盡殲第四十七章 挫鷹伏狼第七章 絕情仙子第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第十五章 羣俠賀壽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戰第十六章 夜探秘窟第二十一章 壽誕盛會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二十章 惡蠱盡殲第三十四章 互拚內功第三十三章 骨肉團圓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第四十六章 互相殘殺第三十五章 神劍魔劍第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第十章 身外化身第十八章 妙術回春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五章 鐵舟老人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戰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第二十一章 壽誕盛會第六章 七奼斷魂第三十章 狼蛇二兇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十五章 羣俠賀壽第七章 絕情仙子第六章 七奼斷魂第四十六章 互相殘殺第十四章 驅魔救美第十章 身外化身第十九章 化骨銷形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第二章 江湖路險第十六章 夜探秘窟第九章 首挫神魔第三章 救星天降第六章 七奼斷魂第四十三章 陰謀敗露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第四十五章 報復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