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五天,岳雲只覺有一種回到前世高考之前的感覺。他整天都對着厚厚幾本《大宋律》及其解釋,以及一些類似案例的詳解,翻看着,思量着……
而李清照倒也安排得十分周到,不但單獨拔了一間小院供他居住,還特地將黃秀麗和姚婉兒叫來幫他翻閱資料。
身邊一個大美人和小美人上下穿梭,都衣着豔麗,柔媚可人,讓岳雲不禁心神微蕩,這枯燥的查閱和背誦倒也變得有些樂趣了。
岳雲甚至暗想,莫非李清照也知道男女搭配,工作不累嗎?這千古第一才女果然見識不凡啊。
他這時端起身邊的茶水,嚐了一口,然後便翻看着《大宋律》中關於中毒方面的條文。只見這律例倒是規定得十分詳細:如果是故意投毒,致人死亡,則需償命,如果是無意下毒,且未造成嚴重後果,則相關責任人男的判充軍五年,女的則罰作官奴五年。
而臨安府前幾年也有類似食物中毒的判例,酒樓的掌櫃、廚師都是作爲責任人被判處了徒刑的。
當然,臨安府衙門也還是比較通情達理,其中也有幾例責任人並未被處徒刑,在他們表示願意向受害者付出一筆不菲的銀子之後,原告就當堂撤了訴狀,而臨安府自然也就表示不予追究了。
不過,清風樓碰上的這批潑皮無賴,都是受人指使。除非李雨柔肯同意下嫁秦熺,否則就不用去幻想他們會有撤訴的那一刻了。
岳雲一思量此事就覺得可怕,清風樓雖是李家產業,但李雨柔卻是直接管理的掌櫃,按《大宋律》的解釋,也是屬於責任人之一。如果臨安府宣判李家敗訴,李雨柔就要被罰作官奴五年,而且事主還有優先購買資格,這後果可就不言而喻了。
堂堂江南第一大商人的大小姐竟然被罰作官奴,這不僅會讓李雨柔無臉見人,也讓整個李家臉上蒙羞。對李家的聲譽影響可是十分巨大。岳雲倒是有些理解李雨柔幾位叔伯的屈服之舉了。在以他們爲代表的大多數人看來,就算不談對李家的影響。單就李雨柔個人而言,下嫁秦熺也總比充作官奴來得強吧。
岳雲正翻看着有關訴訟的條例,黃秀麗卻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銀耳湯道:“嶽公子,喝了這碗銀耳湯再繼續看吧,這可是家師親自爲你熬的!”
岳雲心中感概萬分,能得李清照親自熬湯,這是多少人羨慕的待遇啊!
他雙手接過銀耳湯,吹了一口,發現並不太燙。方端起碗一飲而盡,然後一抹嘴道:“黃姑娘,可真謝謝你和令師易安居士了。”
黃秀麗淺淺一笑,白膩的俏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神態動人之極。
“對了,黃姑娘,易安居士我覺得叫起可真有些坳口。”岳雲眉頭一蹙道:“怎麼令師會不喜別人叫她趙夫人呢?難道和令師公關係不睦?”
黃秀麗嘆了一口氣道:“早在他們南逃之時,家師和師公的關係就很差了,在那之前他們倒是很恩愛,我看過家師作的那首《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家師的這首詩詞的確堪稱絕佳名作,這就是他們在汴京定居時,一次師公要外出遠行作官,家師作來寄給他表達相思之情的,此詩將秋閨的寂寞與她心中的惆悵躍然紙上……可惜靖康之難後,他們南下臨安,師公是文官出身,生性膽小,在任建康知府時,數次與金人及匪徒作戰,皆狼狽而逃,讓家師對他甚是失望……”
岳雲聽着黃秀麗娓娓動聽的訴說,卻是一句也插不上嘴,他神色有些尷尬,對於李清照的私生活,他的身份,實在不好發表什麼看法。
黃秀麗垂着細細密密的眼睫毛,用她那嬌媚的聲音接着說道:“所以,家師自南渡之後,就特別欽佩那些抵禦金賊入侵,爲國立功的勇將,令尊嶽元帥、韓世忠、吳璘三位宣撫使,以及嶽公子你,都是她很佩服的人!昨日李家開會討論秦熺的提議時,如若不是她極力反對,恐怕李員外也會動搖了。”
岳雲望着她那姣美的面容,忍不住握着她的小手道:“令師真是個女中豪傑,如若是男兒身,想必會披掛上陣,殺敵立功的!”
黃秀麗被他握着柔荑,有些羞澀,俏臉微紅道:“其實女人也並非不能上陣殺敵的,聽說金國四王爺兀朮就有一個女兒,武藝極爲高強,被正式授予了軍職呢。”
她長期接觸南來北往的客人,對於這些頗有爆炸性的新聞和消息,自然瞭解不少。
岳雲聽後卻是神色微變道:“你說的可是完顏銀鈴?”
黃秀麗微露驚色道:“聽說好象是叫什麼銀鈴公主,難道嶽公子也聽說過?”
岳雲心道,我不但聽說過,還看見過、廝殺過呢。
他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去年在那山間峽谷和暗河內,與完顏銀鈴的一段曖昧經歷。
要說自己和完顏銀鈴、和李雨柔,甚至楊月,都有過心動的一刻,不過現在卻都是天各一方,各走各的路了……
唉,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有一個月漓不夠,還總去想別的女人。岳雲不禁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算了,此事不提也罷……”
頓了一下後,他方頗爲好奇地問道:“黃姑娘,你來臨安才半年,就成了四大花魁之一,闖出了不小的名頭。能不能說下你的經歷呢?”
黃秀麗聽聞之後,芳心竊喜,暗忖:他總算對我有些好奇心了。
她抿着小嘴一笑,神情微微有些忸怩道:“其實,奴家一開始混得並不行,只是清風樓的一名普通清倌人。直到在一次詩會時,爲一羣才子佳人彈琴助興,這才被當時在場的大小姐發現,並引薦給了家師……”
頓了一下後,她眼中露出崇敬的神情道:“家師雖是女子,但卻纔華橫溢。比那些掛着翰林學士頭銜的什麼大才子,名士之類的人強多了。在她的指導下,奴家在詩詞歌斌方面的水平大有長進。而且大小姐也給了我不少露臉的機會,捧奴家成了清風樓的頭牌花魁……”
說到這裡,黃秀麗卻一臉感激地說道:“但歸根到底,奴家今天的一切,還是拜岳公子所賜。如若不是你將我從那白廣仁手中救出,只怕奴家只已成那惡少的小妾了。”她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眸中盡是欽慕之色。
岳雲沒想到自己當時的無心之舉竟讓她感動如此。不禁有些汗顏道:“當時我也是率性而爲,沒有想那麼多,其實換個人處在我那個角度,也一樣會救你的。”
黃秀麗聽聞之後,更是一臉欽佩道:“嶽公子施恩卻毫不居功,真乃大善之人。奴家自認還是有幾分蒲柳之姿的,所見男人,十有八九都是嘴上說我的歌曲詩詞優美,但眼睛卻是色迷迷的盯着奴家,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所圖只是奴家的身體,而非奴家的才華。唯有和嶽公子在一起時,奴家才能感受到自己在美色以外的價值……”
岳雲這時終於正色道:“那是因爲我把你當成朋友,所以關注的自然是姿色以外的東西。說實話,你的美麗是我見過的女子中數一數二的。要說我一點不受誘惑那是不可能的,但人與禽獸最大的不同便是,人的思想不能受慾望左右!我也知道: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更是如此,所以我一直都更觀注女人在美色之外的才華!那纔是值得我真正佩服的!”
黃秀麗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她琢磨了片刻之後,方一展笑顏道:“嶽公子的話總是那麼引人深思。難怪家師如此看中,秀麗能得嶽公子賞識,成爲嶽公子的朋友,真乃秀麗的福份。”
不知不覺中,她的自稱就由“奴家”變成了“秀麗”,想是爲了響應岳雲所說的“朋友”一詞。
岳雲會意,哈哈一笑道:“秀麗,這就對了。你以後也不要叫我什麼嶽公子了,咱們都隨便點吧!”
黃秀麗欣喜道:“那我就叫你嶽大哥可好?”
“行!”岳雲一口答應道。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向對方望去,四目相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欣喜和羞赧。立刻又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
一股旋怩的情愫在兩人之間緩緩生了起來,綿綿的情意波及到他們的身心之中……
岳雲擡起頭望向黃秀麗,發覺她長長的眼睫毛微垂,神情忸怩,嘴角帶着一絲甜甜的笑意,俏麗而細膩的臉蛋兒上有種極爲溫柔恬靜的氣質,那是一種動情的少女面對着摯愛的男人才會展露出的一種神態。
那種溫柔恬靜的氣質是她以前從未展露過的,呈現出的那種知性女人的溫柔氣質,在岳雲見過的所有女人中,可謂是獨有的。
老天這時也象是爲之感動一般,下起了大雨,雨點嘀噠嘀噠地落在屋外的青石上,濺起無數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