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同和岳雲也都有些醉眼蒙朧了。他們連忙喚來親兵,喝了兩杯醒酒茶後,方纔頭腦清醒了點。
岳雲不禁嘆道:“這烏林答勒酒量還真厲害,如若不是範大人在酒中滲了一些輕微迷藥,只怕我們倒要被他灌醉了。”
範同這時顧不得發表感嘆,連忙便將早在門口候着的易容高手雷斌叫了過來。然後一起將烏林答勒擡到了內屋的牀上。
一放下烏林答勒,範同便催促道:“雷斌,速度進行吧!這迷藥只能讓他失去知覺半個時辰!”
雷斌點了點頭,他立刻拿出了一大團粘泥,然後對照着一旁的烏林答勒臉型開始捏了起來……
岳雲第一次看製作人皮面具的模子,心中也是十分驚詫。
只見在雷斌那一雙靈活的手指按捏下,和真實烏林答勒面容差不多的粘泥模型便在他手下漸漸形成。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人臉模子便製作成功了。
雷斌立刻抱起這團粘泥,將它送到另一間屋內的火爐中烘烤燒硬,然後開始依這模型製作人皮面具。
而岳雲和範同則立刻擡起烏林答勒,將他重新放在桌旁……
沒過多久,烏林答勒便醒了過來,一看岳雲和範同,也都倒在桌旁呼呼大睡了起來。
他不禁暗笑,漢人的酒量果然就是差,自己以一敵二,居然把他們兩個都灌得如此之醉。
而自己雖然也醉了片刻,但酒也醒得快。
隨即,烏林答勒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只見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不禁皺了皺眉頭,高聲叫道:“來人!”
早在門外恭候的楊興立刻便衝了進來,躬身行了一禮道:“烏林答大人,有何事吩咐?”
烏林答勒一指範同和岳雲道:“範大人和嶽將軍酒量不濟,竟然醉得如此厲害。你扶他們上牀休息吧!本官也要回去了!如果嶽將軍有事找我,只管派人來我府上通知便是!”
楊興心中暗笑,但臉色卻是十分恭敬,連連點頭稱是。
烏林答勒這時方在已經得訊趕過來自己家親隨攙扶下,高一腳低一腳地回去了。
等他一走,岳雲和範同方一骨碌爬了起來,相視而笑。
範同一臉喜色道:“這下可好了。順利得到了烏林答勒的臉型模子,估計過幾天便能製作出他的人皮面具了!”
岳雲這時卻是神色凝重地說道:“範大人。方纔烏林答勒剛來時,我從他那裡聽到一點口風,似乎金國內的契丹人叛亂了。烏林答勒之所以來遲,就是因爲金國朝會時廷議了很久。看樣子,這場叛亂的規模還不小,不然不會讓他們如此頭痛……只是我和烏林答勒畢竟分屬敵對兩國,雖然有些交情。卻不足以達到他向我泄露這契丹人叛亂的秘密……”
範同聽聞之後,方神色凝重道:“嶽將軍,你這次真的立了大功了!這是個重要消息!如果金人真要全力應付契丹人叛亂,則必將抽空上京的軍隊,那他們可能堵截我們的兵力便會大大削弱……”
說罷,他便喚來幾名親隨,吩咐他們去聯絡早已藏在城內的幾名內應和細作,打聽契丹人叛亂的詳情。
沒過兩天,範同和岳雲便從安插的密探那知曉了契丹人叛亂的事情經過。同時,範同還打探到了金國朝廷的決定。
原來。當日廷議時,對於如何應對契丹人叛亂,金國朝廷分岐十分嚴重。以完顏查刺、完顏特思爲首的保守派極力主張武力鎮壓,尤其是在遼國東歸的消息越來越藏不住的時候,更應把契丹人的氣焰打下去,不然一旦遼國真的滅了西夏,向東便可進攻河東和燕雲,金國國內的契丹人、奚族人必將響應者甚衆。局面更難收拾。
而以完顏亮、唐括辯、徒單貞爲首的緩和派,則主張以安撫手段爲主。他們深知,這次叛亂的始末。實因完顏查刺太過驕奢淫逸造成的。如果再武力彈壓,只怕激起來越來越多的契丹人反抗。而且新年將近。女真人一年一度的田獵又要開始了,士兵們均不願在這個時候去作戰,因此,完顏亮建議,先派人去和耶律窩斡談判,爭取招降他們。就算不能招降,也應剿撫並舉。
完顏查刺原本就看不慣完顏亮極受兀朮重用,而且他對完顏亮器重漢人,重視漢學也極爲不滿,認爲是丟掉了女真人的傳統,在他看來,完顏亮純粹就是個披着女真人外衣的漢人。
他更深怕和耶律窩斡談判時,對方提出要將自己懲辦的要求,讓自己陷於困境。於是便堅決要求增兵剿匪。並自告奮勇要領兵出征。
完顏亮一派之人自然極力反對,他們可是深知完顏查刺有幾分斤量的,要他欺壓百姓,作威作福,自然是一流好手,甚至逞逞匹夫之勇也將就過得去。可讓他去領幾萬軍隊作戰,那可着實不放心,他死了不打緊,關鍵是他還會連累幾萬金兵金將跟着他一起死,那可會大大損傷金國的元氣了。
本來,如果現在是太平盛世,他們甚至還樂於成見,讓完顏查刺去折個跟斗,正好將他打壓下去。可如此外有宋遼兩個大敵,內有契丹叛亂,上京附近的兵力只有三萬兵士了。這種時候如果把這些精兵交給完顏查刺斷送掉了。那金國的上京可就無遮無攔地暴露在叛軍的兵鋒之下了,萬一有個閃失,對前線金軍以及宋遼兩國的影響將是巨大的。
所以,完顏亮一派之人就搬出了許多事實,證明完顏查刺不適合領軍。特別重要的一點,就是完顏查刺連剿滅山賊這種戰鬥都沒指揮過。他如何能指揮數萬人的大軍作戰?
金國朝中大臣大部分也是明事理之人,在這種情況下,就連中立派都附和了完顏亮一派的主張。要求派完顏亮前去剿滅耶律窩斡。因爲這時在上京的女真將領,只有完顏亮有統率數萬軍隊作戰的經歷。其他金將不是到了前線。就是因年老體衰不適合繼續領兵了。
完顏稟雖然不太情願,但最後亦不得不贊成了大部分人的意見。朝會上決定了由完顏亮率上京城內的三萬禁軍前去剿滅在黃龍府一帶的耶律窩斡起義軍。
範同和岳雲得知這消息後,都精神大振,這意味着一旦他們逃脫,金軍將難以抽出足夠多的兵力追擊他們。
於是,他們便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營救及逃跑的行動細節及撤退路線。
不過,讓範同和岳雲沒想到的是。金國朝內正醞釀着一場更大的風波。
就在完顏亮去點齊軍馬之時,完顏特思和完顏查刺卻帶着邢具瞻一起。再度到皇宮向完顏稟進言,稱完顏亮在談判中多有向宋國讓步之意,恐怕心懷不軌,裡通外國。如果讓其統兵出征,一旦其得勝歸來,極有可能篡位謀逆。刑具瞻還專門舉出了宋太祖趙匡胤假託抵抗遼國入侵,率禁軍出征。卻在出城後就發動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例子以作說明。
完顏稟此時正和皇后裴滿氏在一起談論事情。他原本就對完顏亮心懷警惕,聽他們這一分析,更覺有理。於是全立刻喚來宮中信任的太監,擬了一道聖旨,傳完顏亮速度收兵回來。
此時,完顏亮點齊兵馬,進行了一番戰前動員,總算將女真士兵的士氣均鼓了起來,在殺了幾隻羊之後。進行了誓師祭祀儀式,然後便率領三萬精兵向城外行去。
只不過,他們這路大軍剛剛纔走出上京城,就聽見背後幾匹快馬奔來,來人還高呼道:“亮殿下留步!陛下有聖旨到了!”
完顏亮回頭一看,只見呼哧呼哧跑來的正是宮內一位首領太監。他帶着幾名御前侍衛衝到完顏亮馬頭前,然後跳了下來,從袖中取出一卷聖旨道:“左丞相完顏亮接旨!”
完顏亮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當着這麼多將兵。又不能說不接旨,於是只好跳下馬背,跪拜聽旨。
這時。那太監便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已臨近過年。田獵亦將舉行。大軍出征不知何時方歸,朕念將士們辛苦勞累,過年之際,應與家人團聚。故出徵之事暫且延緩,待年後再行出戰!欽此!”
完顏亮得知此聖旨後,怒不可遏,他好不容易纔把將士們士氣鼓動起來,正準備一鼓作氣剿滅耶律窩斡,卻剛剛走出城頭就被下令回返,這讓將士們如何去適應?
早上誓師時才宣讀了聖旨出戰,可才走出城門就又接道聖旨叫回返。如此反覆,如何不讓士兵和將官們莫明其妙?打仗講究的就是對敵人發動突然襲擊,等田獵結束,過年之後再出戰,那時戰機早失,且契丹人必定作好了防備,想要再一舉剿滅他們就難了。就算能夠擊敗耶律窩斡,他們往深山老林一跑,跟自己的軍隊打游擊,那如何是好?
只是,現在的完顏亮卻還沒有膽子不聽完顏稟的聖旨,一意孤行。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亦只得將手舉過頭頂,接過聖旨道:“臣遵旨!”
不過,一接了聖旨,他便怒氣衝衝地快馬加鞭,進了皇宮,然後找完顏稟質問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進了讒言?
完顏稟哪敢承認是自己聽了別人讒言,連忙否認。他亦知在這件事上,自己的行爲的確有些不地道。便難得地態度好了起來,不但沒有因完顏亮的怒聲質問而火冒三丈,反而好言安慰了他一番,稱自己別無他意,只是擔心快過年了,將官士卒們厭戰,擔心完顏亮戰敗,所以才下旨暫時延後出兵時間。
完顏亮無奈,只得回府待命。而此時,他的心腹裴滿德哥卻偷偷向他跑來告密,稱完顏稟之所以突然取消了讓他出徵的命令,乃是因爲完顏特思和完顏查刺二人,帶了刑具瞻進了讒言。
而他之所以能知道這事,是因爲完顏稟等人商議時,皇后裴滿氏就在一旁,而裴滿德哥卻是裴滿氏的堂兄,裴滿氏聽到自己丈夫對完顏亮有了猜忌之心,生怕裴滿德哥受到牽連,便派人通知了他。
裴滿德哥對完顏亮十分忠心,得知此事後,就連忙跑來報告。
“亮殿下!當今陛下寵信那兩個什麼都不懂的親弟弟,對您頗有猜忌。如果換在平時,咱們還可等四王爺回來作主。可眼下四王爺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原,鞭長莫及,這剿滅契丹叛賊之事,一直拖將下去,可對咱們大金國不利啊!”裴滿德哥一臉沉痛地說道。
完顏亮聽後,面色鐵青,長嘆一聲道:“可我又有什麼辦法?他現在是大金國的皇帝啊!雖然朝中大臣們都知道此事刻不容緩,但四王爺沒回來之前,卻是無法推翻陛下的決定!”
裴滿德哥眼中閃過一絲兇光道:“亮殿下!完顏稟是太祖的長孫,您也是啊!令尊還是太祖的長子呢啊!憑什麼太宗皇帝指定他當皇儲,而不是您呢?依您的能力,當皇帝肯定比他強多了!這是咱們女真八部都公認的!況且他現在也對您起了猜忌之心,依我說,不如干脆……”
他這時作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完顏亮嚇了一大跳,他還未想過弒君這樣的逆天行爲。於是連連搖頭道:“此事不可!宮中很多人都還是聽他的。依我看,還是派人將上京發生的情況急報四王爺,由四王爺來決定吧!”
裴滿德哥面露失望之色道:“亮殿下,這一來一回擔擱的時間可不少啊!而且漢人有一句話:天子寧有種乎?兵將馬壯者爲之!現在如果不痛下決心,先下手爲強,等完顏稟先發動時,我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完顏亮沉思了片刻後,方說道:“那這樣吧:一邊派人通知四王爺,另外你把蕭裕、唐括辯、徒單貞他們叫來,咱們商量一下對策吧!如果真的形勢危急,到時再發動不遲!”
裴滿德哥大喜,連忙說道:“好!殿下,我立刻就去叫他們來!”
一場金國大內亂的萌芽開始生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