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次郎把雙手合攏放在鼻子下面蓋住了嘴巴,如果再有一張桌子的話,就是EVA中碇司令經典的樣子,差別只在於鬍鬚和眼鏡。亞美的雙手在膝蓋上不安地攪動着,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因爲用力而發紅,亞美咬着嘴脣一樣不發。
“突然之間說出這樣奇怪的話,難道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偏過頭去,看着因爲用力而有些僵硬的亞美的側面,次郎終於還是說出了話,同時調整了自己的坐姿,讓自己不是那麼刻板嚴肅地坐着了。他伸了一個懶腰,把手放在嘴巴前哈了一口氣,然後把手揣在了兜裡面。
“看你的樣子,倒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在害怕什麼呢?”次郎看着亞美繼續埋着頭,但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被自己的秘密煎熬一般,如果自己是一個樹洞的話,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對着自己講出來的吧。次郎這樣想,難道是亞美自己長了一對貓耳朵嗎?
“我……”亞美開了口,猶豫地說道,“我和……你怎麼可能相信!”她自我暗示似的對自己說道,搖着頭,剛纔的痛苦和哀傷似乎都隨着眼淚奔流而去了,“對不起,佐佐木君,說了很奇怪的話,請你忘掉吧。”說着她猛地站了起來。
“等等!”次郎拉住了亞美的手,這一個親密的接觸讓亞美突然之間像是觸電一樣反應着,一下子就轉身甩掉了。
“對不起!”她躬身說道,“我果然還是不能夠做……對不起愛子的事情。”後面半截話說得極爲含糊,幾乎就像是低語給自己聽的。
“好吧,你有煩惱,我看出來了。”次郎攤開手說道,“好不容易你下定決心來找一個人商量,但是突然之間,你只說了一個故事的開頭就不再講下去,好像這本身是一個過於邪惡的故事,不適合將給未成年人聽一樣,現在我再問你一遍,我像是一個未成年人嗎?”次郎聳着肩膀問道,表情無辜而且誠懇,“即使有什麼事情我不能夠幫你,但是告訴我起碼可以讓我分擔你的痛苦啊!”
“佐佐木君相信神嗎?”亞美擦了擦眼睛說道。
“基本上如我以前所說,我是一個懷疑主義者,也是一個存在主義者,當然不是信奉基督教修正主義的存在主義者就是了。”次郎看着天空說道,“虛無主義和懷疑主義是要克服的人生難題呢!”
“過於深奧了,我不懂。”亞美摸着頭髮說道,“不過真的給你說的話,我應該想一想怎麼說才行,說實話,我自己本身也很混亂的。”
“那麼坐下來吧。”次郎退後坐在了長椅上,向亞美建議道。
“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你知道嗎?”想了一下,在次郎的期待的眼神中,亞美摸着太陽穴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那面鏡子說你會有同樣的命運嗎?”次郎自然地想起了再看了鏡子裡面的畫面之後跑到自己身邊拉着自己的袖子的少女的表情。
“不是的,我只是說說罷了。”亞美勉強地微笑着,彷彿真的是在討論希臘的戲劇一般。
“這個劇本這麼知名,真的要感謝弗洛伊德老師散於發散的思維呢!”次郎偏着頭說道,“他把一種可能性上升到了人類的共性上了,哦,抱歉,我有胡說八道了。”
“沒有,佐佐木君的想法我很喜歡聽的,因爲這是我想不到的。”亞美低着頭說道,“也很有趣,我一直擔心自己的命運就像是俄狄浦斯一樣,被別人註定下來,看到那個鏡子裡面的圖像,還真是……恐懼呢!”亞美的目光發散來,呆呆地看着地面。
“從來都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次郎唱到。
“那是什麼?”亞美從發呆中恢復了過來,驚訝地問道。
“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次郎問答道。
“佐佐木君真是有趣呢!”亞美繼續說道,“雖然你和哥哥一樣,也看動漫,玩遊戲,但是總覺得你們之間有不同的地方。”亞美自顧自地點着頭肯定着自己的說法。
“那麼是怎麼恐怖的命運讓你覺得找一個男朋友就能夠避免呢?”面色嚴肅起來,次郎咬着下脣專注地看着亞美。
“是我胡思亂想吧!”亞美沒有看向次郎,擡着頭看着天空,“俄狄浦斯的父母知道了神諭之後認爲把他殺掉就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但是事情沒有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發展,當然如果一開始俄狄浦斯就死掉的話,那麼也就沒有這個故事了,這個故事與其說是命運在捉弄人,不如說是作者在捉弄人,一連串的巧合,俄狄浦斯以爲神諭說的會應在自己的養父母的身上,於是離開誰知道遇見了自己的親身父母,這種事情……”亞美開始搖起頭來,“我現在的想法,就想剛開始的時候俄狄浦斯的父母一樣,按照這樣的想法,也許一開始就能夠避免這個結局,但是在別人有意的捉弄下,最終也許還是悲劇。”她說着看向了次郎,表情已經沒有了哀傷,反而露出了笑容來。
“我一開始驚慌失措,然後想了好久,自以爲是地以爲可以有辦法避免,現在佐佐木君,也許……不相信的話,一切都沒有關係是嗎?不相信那個孩子最後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因爲想要避免,做出了努力,反而促成了糟糕結果的發生,這種事情……”她盯着次郎,眼睛好像富士山上的湖水,“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嗎?”
“沒有問題哦!”次郎伸手按住了亞美放在膝蓋上的手,這樣的動作讓亞美顫抖了一下,羞愧和害怕的感情同時出現,她就這麼僵着身子動也不動地看着次郎。“我是說如果做你的男朋友的話,沒有問題。”
“不是,我……沒有……”亞美有點驚慌地搖了搖頭,把手從次郎的手中縮了出來,連帶着身體也移動到了長椅的一側,有點害怕似的把身體蜷了起來,伸手抱住了膝蓋。
“如果是假的的話,你願意嗎?”次郎用力繃着嘴巴問道,牙齒緊緊咬着,“啊,啊,也許宮澤栩會因此而對我非常不爽,當然,我如果有妹妹的話,也絕對不會讓妹妹找他做男朋友,呃,慘了,我真的有個妹妹!”
“撲哧!”亞美笑出聲來,掩飾似的用手遮住了嘴巴。
“不用奇怪,太瞭解他了的緣故。”次郎聳肩說道,“並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有着血親一樣的羈絆,難道容忍別人這個樣子的,我有時候會想,說不定喜歡我的女孩子發現我其實很無聊不有趣的話,肯定會直接放棄我的。”
“沒有啊!佐佐木君很有趣呢!”亞美急忙說道,站起身來看着次郎,“如果只是假的的話,我就接受了。”她彎腰做了一個提裙子的動作,像極了一個淑女。
“謝謝你能夠這樣說。”次郎說道,“其他的事情我不問了。”
“嗯!”亞美點着頭然後把頭低下,“謝謝你,佐佐木君,你真是一個好人。”
“拜託,被罰了好人卡我可不會高興的。”次郎摸了摸額頭,“雖然這件事情好像很荒謬的樣子,但是我想說我也一直把你當作妹妹的,那麼做這件事情也不算什麼,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次郎認真地看着亞美,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陽穴,“不過形而上學的東西想多了,思想真的會混亂的,很多時候按照正常的標準去做就好了。”
“謝謝你,佐佐木君。”亞美躬身說道。
“不要這個樣子了,”次郎摸了後腦勺,“如果已經開始了的話,直接叫我次郎好了。”
“嗯,謝謝你,小次郎。”亞美擡起頭來,有點不敢看次郎的眼睛,“那麼,再見了!”
“再見!”次郎看着亞美轉身跑走的背影揮着手,跑在寒風裡亞美倒像是一頭春天的小鹿。
“我真是……嫌自己的事情不夠多呢!”次郎摸着下巴說道,嘆了口氣轉身向着公園的另一個出口走去,公園裡面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亞美幾乎是在公園跑了一個圈子,最後氣喘吁吁地停在了一棵大樹的前面。
“他答應了嗎?”一個人影從樹的背後走了出來,宮澤栩靠着大樹,臉上努力裝着平淡的表情問道。
“嗯。”亞美點了點頭,從鼻孔裡面發出了嗯的聲音。
“你的想法真是奇妙呢!”宮澤栩努力裝得好像和往常一樣,但是呼吸聲有點急促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這算是什麼奇怪的預防措施?”
“但是,哥哥!”亞美平靜地看着宮澤栩說道,“在我看的時候鏡子裡面出現伊耶那美,你看的時候鏡子裡面出現伊耶那崎,這種事情難道能夠用偶然來解釋嗎?”
“你一直因爲這件事情而感到羞愧嗎?”宮澤栩看着亞美說道,“一直以來我都剋制着自己。”
“但是,終會有一天會崩潰的,這種自制力。”亞美繼續平靜地說道,她的雙手在背後絞成一團,白嫩的肌膚翻着深深的紅色。“佐佐木君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說道,“我不想這樣總是害怕。”
宮澤栩抿了抿嘴,“好了,回去吧。”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