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甦醒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趴在我的病牀邊沉睡過去的葉高馳。目光在病房裡掃視了一圈,沒看到其他的人,說不清心裡是失望多,還是鬆弛多。
這樣的場景我其實並不陌生,在米國時,這樣的事情經常出現。每一次都是葉高馳守在我身邊,從我最開始的反抗牴觸,到後來的漠然相對,再到如今,看到沉睡的哥哥,我竟生出很多踏實感來,彷彿有他在,我就是安全的。
動動手指,葉高馳就醒了。
他這個人警覺性其實是很高的,如果不是真的累,一般情況下,他都不睡。
葉高馳醒來就是一幅非常清明的模樣,半點睡眼惺忪的神態都沒有,俐落地站起來看我。“還有哪裡不舒服?我去找醫生。”
“沒事。”我輕輕地說,動了下腦袋,感覺到脖子上的刺痛,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彭震的吻。後來我暈過去了,怎麼到的醫院都不知道,想來葉高馳他們應該是知道我跟彭震之間的衝突的。
我突然就有些心虛,葉高馳控制慾有多強。有多護着我,我是清楚的,讓他看見我脖子上的傷痕,恐怕真能殺人。
我下意識就往被子裡縮,不想讓葉高馳看到。
葉高馳看我的動作就沒好氣,“行了,都成這樣了。還不老實。能藏得住?別說我,爸爸都在這裡守了你一晚上,今早實在熬不住才走的。”
微微的震驚,原來父親也知道了。
從前我跟彭震之間的事情,幾乎是沒有第三者知曉的,如今突然赤裸裸的被人看到,我心裡難免覺得難爲情。
抿抿脣不說話了。
葉高馳手裡端了溫水先餵我喝下去。然後看我的嘴脣已經乾裂,他從身上摸出潤脣膏來給我塗。純蜂蜜的潤脣膏,我很喜歡這種香香甜甜的味道。
安頓好我,葉高馳又電話讓助理將準備好的粥再去熱一下端過來。
我輕聲叫了聲,“哥。”
他太平靜了,似乎昨天那樣可怕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可是他是我哥哥,即便我們只是相處了四年的時間。可是骨血裡的東西卻是一樣的,我不信葉高馳心裡真的什麼想法都沒有。
葉高馳坐在病牀邊,輕嘆着氣說:“爸爸走的時候老淚縱橫,說他當年要是知道彭震是這麼欺負你,就算是爲了給我報仇也不會放你去彭震身邊。”
關於我跟彭震,我沒有在葉高馳面前解釋過一句。
這時候聽葉高馳的話音,我卻明白這一回怕是誤會大了。
如果讓葉高馳理解爲,我最開始就是因爲父親想要爲他報仇才被送去彭震身邊,這件事情的意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不想讓我跟彭震在一起的起點都被冠以陰謀論。
那時我還只是林枷,並不是後來的葉嘉,跟葉家甚至跟葉赫這個父親都毫不相識。而那時候的彭震也不是現如今的彭震,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爲了曾經兄弟的死而耿耿於懷,夜夜難眠的會所老闆。跟後來他身後所代表的彭家,也沒有任何的瓜葛。
再者,我更不想讓葉高馳再加重罪惡感,不想讓他覺得我所有的遭遇都是因爲他的失蹤。
我提起一口氣,想着跟葉高馳原原本本的說說我跟彭震的事。
這幾年都沒有說過,是我自己都難以面對曾經的過往,甚至不敢主動去回憶,可是現在,已經到了不說不行的程度。
我不想再加重葉、彭兩家的恩怨,至少不想因爲我,再加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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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口正準備說,可是身體卻不給我這樣的機會,可能是太用力的緣故,我開始咳嗽,咳的身體都揪起來。
葉高馳拍着我的背,極溫柔的。
等緩過一陣。我只能挑着重要的先說,“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彭震,曾經是真的想在一起的。”
真心相愛四個字我說不出口。
畢竟這樣肉麻的語句在今時今日說出來,實在是不合時宜。
但是我能肯定的跟葉高馳解釋,我曾經跟彭震是真的實心實意的想要在一起的。並不是參雜着陰謀與算計。
爲了我們能夠在一起,我們都曾努力過,只是後來我們失敗了。
我抵不住心中對母親之死的愧疚感與忿忿不平,他扛不過家族給他的責任與壓力,我們終究背道而馳。
感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可我並不想讓那些曾經都陷入污名裡,這樣不僅否定了曾經的一切,更玷污了我的感情。
葉高馳終於露出不善的表情。長久的隱忍到這個時候似乎纔得到爆發,他冷酷極了的說:“到這個時候,你還幫他說話?!”
我知道葉高馳肯定是憤怒到了極致。
可有些事情我不能不說,我搖頭,“這不是我幫他說話的問題,而是事實。我認識他的時候,我正在婚姻的泥潭裡,丈夫閨蜜一起背叛我,閨蜜的老公對我威逼利誘,要不是彭震,我恐怕早讓那些人毀完了。彭震再怎麼壞,總歸他對我還是救命之恩的。”
一切回到最初。
那時候我還是林枷,沒有背景,更沒有人爲我出頭。
我被雅美的老公逼的走投無路,甚至一度想到了自殺。那時候如果不是彭震,我恐怕熬不過來。雖然彭震的手法霸道又蠻橫,可我也不得不承認,在那個時候,是彭震給了我最大的支持。
退一萬步講,“我走到今天,也不是彭震一個人的責任,現在把罪責都推到他頭上,未免對他很不公平。”
家族危亡的時刻,其實包括葉高馳在內的每個人,都把家族放在了重中之重的角度。這時候,大家都站在衛道士的角度去批評彭震當年做的不對,我實在難以接受。
葉高馳被的揭了傷疤,額頭的青筋都鼓出來,他竭力的隱忍,“好,就算當年我們都做錯了,是我們合力把你送下地獄。可是現在,我們都想着彌補,都盡力的在對你好,他呢?他在做什麼?!”
從內心深處,葉高馳也不是沒有想過讓妹妹跟彭震繼續在一起,他跟彭震曾是最好的兄弟,當然知道彭震是執拗,他要是動情,其實對妹妹來說,絕對是幸福的事情。
如果不是存着這樣的念頭,他也不用讓妹妹回來。
而且他要是願意,彭震根本沒辦法接近林枷。
可是想象的再完美也抵不住現實的殘酷,只有親眼見過彭震跟林枷的相處,才能明白他們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問題。
一個隨時都會失控下手把人往死裡整的男人,他這個做哥哥的,怎麼可能放心讓妹妹耗盡一生。
葉高馳偏了偏頭,拿出大家長式的語氣,“總之。往後我不許他在靠近你!”
如昨晚那樣的事情,絕不能在發生一次!
話說的殘酷,見我徹底陷入沉?,葉高馳又不得不補充,“你不考慮我們,總該考慮heaven,你如今這樣。我這麼可能放心讓你去照顧他。”
提起heaven,我一下子就要跳起來。
想想我的機票,又轉頭看看外面的天色,恐怕飛機起飛的時間早已經過了。
錯過了回去米國的時間,那就是也錯過了去接heaven的時間。
我心急火燎,“對!heaven該回洛杉磯了,我來不及去接他怎麼辦?”
葉高馳顯然已經安排好了。“放心,他有人接。在洛杉磯休息兩天,然後就會乘機回國。”
“不......”我的第一反應還是拒絕。
heaven不能回國!
葉高馳這一次態度強硬的多,“就憑你現在這樣,你能照顧heaven?醫生列出來的那些症狀,給你二十四小時找個看護都應該!”
我張了張嘴,有心反駁卻又無話可說。
我目前的情況,確實不適合一個人帶着heaven。
可是讓他回國,我心裡總是陰雲重重。
想起昨天彭震那滿臉陰雲的模樣,我心臟就止不住的抖。這件事情真是兩難,本心裡我當然是不想heaven回國的,他不出現在那些人的視線裡,就能避免別人的窺探。這樣的心情就像是要將自己最珍貴的寶貝藏起來一樣的。
但葉高馳說的也很對,我現在的身體。別說是回去照顧heaven,就是長途飛行恐怕都是適應不了的。
總不能講heaven那麼小的一個人兒,一個人放在米國。
那樣別說是葉高馳,我自己都放不下心。
葉高馳說:“你別自私,總該爲heaven多想想,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多接觸熟悉的人對他來說有好處,並不是我誇大其詞,你該明白國內的環境比米國更適合heaven成長。”
這話擊中了我內心最柔軟卻也是最不能被人碰觸的地方。
我的heaven。
他跟別的孩子不一樣。
這份不同曾讓我怨天尤人,恨老天爺不公,也正是因爲這份不同,我才生出更多的要將他保護的好好的心思。
只是孩子總歸是要長大的,我不能讓heaven永遠的止步不前。
說實話,國內的環境的確比國外要對heaven好一些。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的。
爲了heaven,別說只是未知的恐懼,就是真的刀山火海,我也是願意去闖的。我下定了決心,這決心不是我突然的想通了,而是目前的事態所逼,如果我沒有遭遇到彭震的傷害。現在人已經在回米國的班機上,那麼這些決心也就不復存在了。
可是人的心思總是被客觀事實所影響。
我沒辦法回去,而heaven無人照看,將他接回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此時所謂的決心,是保護他不受傷害的決心。
“好吧,那就把他接回來。”我看看時間,又說:“這件事情我要親自跟他說,你知道,他是不能被強迫的。”
葉高馳當然懂,那可是他抱在懷裡長大的孩子。
說完了這事,病房的門被推開,原本以爲是葉高馳的助理拿飯菜過來,沒想到進來的卻是金戈。
葉高馳對金戈有些冷淡,“不是讓你回去休息?”
金戈手裡提着食盒,對葉高馳的態度,他甘願受着,絕沒有一個磕絆的。
只是說:“葉高,你守了一晚上,我讓醫院開了旁邊的一間病房,你去休息會兒,我陪着她吃飯。”
葉高馳坐着不動,看起來並不好說話的樣子。
我看看這兩個人,探手勾葉高馳的手臂,“哥,你就聽話去休息,你的腿,受不住這麼長時間的熬着。”
葉高馳看了我一眼,探了口氣。
他是能看出妹妹不想讓他跟金戈生出嫌隙的目的。心疼妹妹在這個時候還在考慮他的立場。因爲這份心疼,他也就沒強硬,聽話的站起來去旁邊休息。
不過臨走還是不忘交待金戈,“這一次別再出岔子。”
金戈點了頭。
等葉高馳走,金戈在提着餐盒到了我面前,金戈從來都是一生正氣的模樣,今天居然露出了慚愧心虛的模樣。
他對着我懺悔,“都是我考慮不周,要不是我一時心軟,他......他不會傷害到你。”
我看着金戈的樣子。
其實這纔是我心裡的金戈,他從來都是將家族、兄弟看的比感情、女人來的重的。
雖然這樣的人,在關鍵的時候讓人覺得殘酷又冰冷,可是無疑,他這樣的人最是適合成爲一個家族未來的主腦。
佟家如今如日中天。我不想因爲我,讓金戈跟我哥哥生出不愉快。
而且,昨天的事情,算來算去也怪不得金戈,就算是沒有他,彭震也一樣能找到靠近我的機會。
他們這幾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就是當兵都是一起的。誰不清楚誰,想找對方的漏洞,太容易了。
看着金戈滿心抱歉的模樣,我其實並不愉快。
我頂討厭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幅欠了我的模樣。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笑着問金戈手裡的飯,“都是什麼啊,我好餓,能讓我吃飽了再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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