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覺得年後他出奇的忙碌,過去也不覺得,可能是他習慣了。反倒是今年他不想頻繁的出差,離開京城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的忙碌。
正專心往機場外走,卻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不知不覺的走近,腿腳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完全不受控制。
看到林枷半低着頭穿越來接機的人羣,像是在搜尋着什麼。下意識的往周圍看看,自然就發現了站在林枷身後不遠處的保鏢。
自從上一次林枷出事之後,葉高馳明顯提高了對林枷的看護等級,別說是彭震,就是他,現在想要接近林枷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算起來,他已經一週沒有見過她。
金戈腳下不停的跟着林枷的腳步,他看着林枷的步伐停下來,他同樣也跟着停下。
然後透過層層的人羣。他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兒。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孩子,被機場的地勤人員帶着走到了林枷面前。
小孩子揹着跟自己身體不相符的大揹包,是那種登山包,太大了,跟小小的人兒形成對比,看起來有些滑稽。不僅是身後的揹包。小孩子的胸前還掛着一個大大的數碼相機,看起來非常的專業,只是體積依舊巨大,這樣的體積根本不該出現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金戈想看清那孩子的臉,不由得往前又走了幾步。
孩子帶着姜?色的八角瓜皮帽,臉上帶着小小的兒童墨鏡。根本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能看到他紅彤彤的小嘴巴。
林枷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最後探手接過小傢伙的揹包。
那個揹包是真的大,就是林枷背上,看起來都有些吃力。
一大一小兩個瘦條條的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着,林枷就像個小跟班。跟在小傢伙身後,顯得有些怯懦。
金戈加快了腳步。
........
我沒想到會在機場碰上金戈。
見到他的一瞬間,我就伸手去抓heaven。
可是heaven甩甩肩膀,顯然是不喜歡我的碰觸。我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尷尬,對着金戈笑笑。“你怎麼在這裡?”
金戈笑笑,“出差剛回來。”
我看着金戈的目光投向小小的heaven,整個心都提起來。
好在金戈沒有像那些不知所謂的人,對heaven做出什麼過份熱情的舉動,而是像是大人之間的交際一樣,對着heaven伸出手,“你好,我是佟金戈,可以跟你做個朋友嗎?”
heaven扭頭看看我,我急忙點頭。
他如珊瑚般的小嘴巴吐出‘朋友’兩個字,然後很慎重的把墨鏡摘下來,伸出自己的手抓了下金戈的手指,很有禮貌的說了:“謝謝。”
倒是沒說要不要跟金戈做朋友。
金戈也不介意,只是盯着heaven的眼睛愣了三秒鐘,纔對着我說:“你們要回市區嗎?我送你們吧,正好車都等着呢。”
我正猶豫,畢竟能讓heaven開口說話的人不多,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誰知道就在我猶豫的時候,heaven的小手突然伸出來,靈蛇一樣的鑽進我的手心裡,小孩子的手軟糯糯的,我生怕自己一用力就給捏碎了,又怕我不用力他又會離開。
我側頭看着heaven,問他。“你覺得呢?”
heaven搖搖頭,說:“你答應過的。”
我答應今天一個人來接他,然後帶他去動物園。
他恐怕心心念念着這趟行程,所以不願意跟金戈一起走。正好我也不想讓heaven跟金戈有過多的交往,所以此時heaven不願意,我求之不得。
只能抱歉的跟金戈說:“不好意思,我們還有別的計劃好的事情,今天恐怕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金戈沒勉強。
反而蹲下身體,他穿着一身警服,這麼毫無形象的蹲下,其實是有些困難的,可金戈半點都沒猶豫的這麼做了。
他盯着heaven的眼睛。輕聲說:“那隻能再見了,等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好不好?能賞光嗎?”
heaven的回答還是有些答非所問,“我叫heaven。”
他在這個時候倒是強調了自己的名字。
金戈很順從的點頭,“heaven,那我們說好了,有空一起吃飯?”
heaven微微點了點頭。
這就是答應了。
金戈這才站起來,對着我道別,“那我先回去了,你帶着他,開車小心點。咱們有空再約。”
我有些不敢看金戈的眼睛,心裡很明白有些事情藏不住,可是內心裡還是自欺欺人的想要藏的更久一點。
胡亂的‘嗯’了聲。
金戈走後,我帶着heaven上車。爲了保證安全,今天葉高馳特意給我找了輛軍用的越野車,看起來很威風,開起來很有些壓力。
我抓着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着坐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的heaven,不知不覺得,全身就滲出細細密密的汗。
heaven還是保持着一貫的安靜,可是我卻覺得這樣的安靜令人窒息。
我開口問他說:“你剛纔答應跟金戈去吃飯?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的人,heaven絕不會多說一句話的。
heaven原本是低頭看着相機的,不知道他小小的人兒怎麼就喜歡這樣機械的東西,小指頭蛋兒一下下的按的飛快。
聽到我的話,他‘嗯’了聲,顯然是承認喜歡金戈的。
我啓動車子,駛離機場。
開在機場高速上的時候,heaven突然開口問我,“朋友是什麼?”
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應該十萬個問什麼的年紀,而heaven他平時安靜的時候居多,聽他問問題,我馬上就提起精神來準備好好回答。
朋友是什麼?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朋友就是可以互相分享心情,沒有負擔的那一種關係。”他還太小,說的太多,他不懂,我只能挑簡單的說,可是說的過於簡單的話,在heaven這裡,又很難過關。
我這樣解釋,heaven立馬就追問,“就像beal船長一樣的嗎?”
beal船長。是heaven這段時間去南極時所坐的大型油輪的船長,聽說heaven很喜歡他。
我點頭說:“對。”
heaven對這個話題有些興奮,他問我,“beal船長知道好多動物,金戈知道嗎?”
猛然聽到heaven準確無誤的說出‘金戈’的名字,我心裡有些發燙。我的heaven雖然兩歲多的時候還不肯開口說話。很多米國醫生都說他可能是自閉症患兒,可我內心裡是知道的,他纔不是什麼自閉症,他只是比一般的孩子更敏感。
關於金戈懂不懂動物這一點我不敢保證,不過金戈還是有優勢的,我對heaven說:“金戈是警察。他會開槍,而且槍法很不錯的。”
這不是我胡編,在槍這方面,我相信金戈絕對是專業選手。
heaven看着窗外有些漫不經心的說,“哦,好吧。”
我忍不住笑起來,看起來金戈跟heaven的這頓飯,是沒跑的了。
車子往八達嶺野生動物園開,到了門口買了票,正往裡開的時候,heaven又突然問,“那賞光是什麼意思?”
賞光啊?
這個真有點難解釋。
我只能說:“就是歡迎你去的意思。把你比作小太陽了。”
這一回heaven沒有給我回應。
我知道我的答案他是不滿意了,想在解釋一下,又不知該怎麼說。
八達嶺的這個野生動物園是可以直接開車進去看動物的,最著名的是有個老虎園。我把車速放慢,希望能讓heaven看的更仔細一點。
heaven舉着他的相機,那是葉高馳送他的四歲禮物,他喜歡的不得了,到哪裡都掛在胸口。
我不太喜歡,那相機的鏡頭,看起來比heaven的腦袋還大,怎麼看都覺得要壓壞heaven的小脖子。跟葉高馳說,葉高馳比我還委屈,“你當着我不想給他買小一點的?這小子進店裡根本就不看那些卡片機,瞅準了就要這個,弄的我倒是有些像傻冒。”
這個話,我是信的。
我跟葉高馳,經常被heaven弄的有一種‘我們纔是最傻的’的窘迫感。
想想葉高馳被小小的leaven逼迫的在相機店裡無奈苦笑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笑起來。
葉高馳那麼高高大大的。人又冷氣場又足,對上小小的heaven倒是經常露出少年才能出現的懊惱表情。
“你在笑什麼?”
heaven突然問我。
我擡頭正對上後視鏡裡heaven看過來的清凌凌的眼睛。
heaven的瞳仁特別?,眼睛裡靜水流長的,那種透徹,似乎在瞬間就能看透一個人的內心。在他的眼睛下,似乎這世上一切的骯髒都無所遁形。
我時常被他的眼睛看的慌張。
說謊是我對着heaven根本做不出來的舉動。
如實的說:“在想葉高馳。”
提起葉高馳,heaven撇撇嘴,有些彆扭的樣子問,“他怎麼樣?”
“挺好的。”我說,又補充,“就是想你。”
葉高馳想heaven了,這個我能保證。heaven早產,我出國後,他卻留在國內一直住在保溫箱裡,那時候彭家發了瘋的找人,所以葉高馳只能將heaven先寄養在別人家裡,這樣才能躲過彭家人的找尋。
做了足夠多的證據,讓彭家人以爲當初的那個孩子,已經早產而亡。
等heaven的身體好一點,國內的風聲也不這麼緊了的時候,他才被接到米國,那時候heaven已經快要兩歲。
兩年的時光,我的身體垮了,精神也崩潰了。
只是日日夜夜的哭、失眠。整個人的免疫系統那個時候都被摧毀。
heaven被接到米國之後,我纔開始漸漸的振作起來,爲了孩子,我不能倒下的。
heaven到兩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對人對物都是冷冰冰的,我那時候嚇瘋了,抱着孩子四處求醫。米國的醫生都說孩子是自閉症,甚至建議我把孩子送去專業治自閉症的兒童醫院。
我都拒絕了。
曾經有過的精神病院經歷,讓我對那樣的地方深惡痛絕,就算是heaven一輩子都不說話,那我也願意養着他,而不是把他送去那樣可怕的地方。
精神緊繃。我逼着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看了關於自閉症兒童儘可能多的書。
一點點的摸索。
後來我發現,heaven對動物有特別的興趣,只要是關於動物的動畫片或者是書籍,他都會目不轉睛,從這裡作爲突破口,我跟葉高馳不間斷的帶着heaven去米國各地的動物園。一遍遍的教着heaven動物的名稱。
heaven會開口說話,就是從鱷魚開始的。
有了突破口,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許多,慢慢的heaven不再只關心動物,還對機械有興趣,在米國,槍隨處可見。
他很喜歡槍的。
那時候葉高馳隨口說了句,“基因這東西,還真是神了。”
不過heaven太小,我跟葉高馳並不敢帶他跨足這個領域。
聽到說葉高馳想他了,heaven仰了下小下巴,傲嬌的小樣子說:“zita又要尖叫了。”
zita是秦蓁。
這個小鬼靈精。
國內的動物園跟米國的比起來實在是沒什麼看頭,再加上heaven長途旅途回來,還有時差的問題,所以纔看了沒一陣,他就睡着了。
小小的腦袋耷拉着,手裡還不忘抓着他的相機。
我從動物園把車開出來,下車用毯子把heaven包起來,小小的手腳,碰一下都覺得自己要化了。
我開車往西山的別墅區去,這幾天父親住在那裡,療養。
一路開上山,稍有顛簸heaven就醒了,揉揉眼睛,倒是沒多賴呼。
到了地方,我先放了heaven下來,然後自己探身進車裡取他背來的大揹包。
一時沒盯着他,就聽到我身後,heaven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