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大街小巷都掛滿了花燈,各色各樣,千奇百狀,甚是奪目。
太陽還未落山,所以,花燈還未點燃。但也足夠讓人目不暇接。
雖然平陽城不大,但是人流絲毫不比南秦京城少。即將入夜,街上人潮涌動。但比南秦京城人人衣着奢華行止做派貴氣外,這裡的人衣着端不上太華麗,行止卻都帶着文人雅氣之風。
平陽城環山繞水,位於京都最近。最早是天下學子起源之地,這裡曾經出現過好幾位當世大儒。文雅之風由來已久,可謂是人傑地靈。
這樣的日子口,被花燈環繞的平陽城,依然沒淹沒這種文雅風氣,反而更勝。
譜一入城,滿街花燈,入目人流,雖然趕了三百里地的路,但反而讓人不覺得疲憊,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先去吃飯!”秦錚對謝芳華道。
謝芳華點點頭。
秦錚牽着馬徑自來到了來福樓門前,只見來福樓門前人滿爲患,連踏進門檻的地方都沒有了。他蹙了蹙眉,牽着馬繞過門前,來到了來福樓後門口。
後門口的大門緊緊地關閉着。
秦錚伸手叩了叩門扉。
不多時,門內有人走出來,但沒立即開門,而是在裡面問,“敢問何人?”
“我!”秦錚吐出一個字。
“公子?”裡面傳出一聲訝異,緊接着,從牆頭上探出一個腦袋,向外望了一眼,又露出疑惑,不太確定地道,“您是公子?”
秦錚拿出一塊玉,揚手晃了晃。
那人立即跳下了牆頭,連忙從裡面打開了門栓。只見是一個童,大約十多歲的模樣,分外恭謹,“公子請!”
秦錚甩開馬繮繩,向裡面走去。
那小童立即接過馬繮繩,又看了謝芳華一眼,見她雖然是隨從打扮的模樣,但眉目有隱隱風骨,也不敢怠慢,順帶接過了她的馬繮繩。
二人進去後,那小童將後門又緊緊地從裡面關閉上。
謝芳華目光掃了一眼來福樓的後院,又不帶一絲痕跡地看了一眼和來福樓後院僅一牆之隔的胭脂樓後院。想着看這小童對秦錚如此恭謹的模樣,這來福樓應該是秦錚的了。而胭脂樓是她的。也算是比鄰而居了。
不過秦錚應該是不知道胭脂樓是她的。上次爲了躲避他,她可是在胭脂樓後院貓了兩日。
“那間上房可給我留着?”秦錚一邊向裡面走,一邊對身後問。
“樓主說那間上房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接待外客,以防您突然來,一直給您留着的。”那小童立即道。
秦錚滿意地點點頭,向裡面走去,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一間房間。
那小童連忙跟着他來到那間房間,打開了房間的門。
秦錚向裡面看了一眼,對他吩咐道,“準備幾樣小菜端進那間上房,再溫一壺酒來。”頓了頓,看了一眼謝芳華又道,“再擡一桶驅寒的香湯。”
“是!”那小童立即應聲去了。
秦錚看了謝芳華一眼,是以她跟着他進去。
謝芳華點點頭,在他身後走進。
這間房間佈置上乘,隱約有英親王府落梅居內的器具擺設風格。不像是客棧,到像是居家的起居室。裡外三間屋,最外的一間是畫堂。除了擺放桌椅茶具外,牆上擺放了一副畫。
這畫不是什麼山水風景,也不是什麼美人仕女,而是一面天色昏暗的土坡,堆滿了磷磷白骨。一個模糊的影子躺在土坡上,望着天空中一彎不甚清晰的月亮。人影與月亮中間是濃濃的重重霧色。
謝芳華看着這樣的畫,雖然畫上並沒有提名,但一瞬間便知道是何人所畫。
未必不太熟練,還頗顯稚嫩,與那躺在土坡上的人影一樣幼小而稚嫩。
這樣的一副畫,與這屋中擺設格格不入,但偏偏又讓人覺得除了擺在這裡,再無安放他的地方。
她忽然想起,八年前,皇室隱衛的隊伍途徑平陽城,平陽城南十里有一處亂葬崗。那時候,扔了幾個人在亂葬崗上。其中一個人眉目輪廓與畫上的這人重疊,她當初恍惚有過一絲疑惑,但後來便作罷了。原來真的是他。
她記得,當時,她往一個人的手裡塞了一個包子。還是個肉包子。
回京的時候,他就還了回來!而且還搭上了德慈太后給他的一條狗。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總感覺心底某一處沉甸甸的,看到這幅畫,比在碧天崖聽他講述故事時反而來的衝擊要大。
秦錚見謝芳華看着那幅畫,也不打擾他,身子歪在了躺椅上。
“稀客啊,你怎麼突然來了?”門外忽然走來一個人,推門而入,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謝芳華回過神,順着聲音來源看去,只見是一個看不出年齡的風韻女子,女子樣貌算是中人之姿,但端的是風情萬種,爲她的姿色添了一抹色彩。
見她看來,女子忽然也看了過來,一瞬間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笑了,對秦錚道,“你第一次帶着一個人來這裡,這位莫不就是你的……未婚妻?”
謝芳華聞言心下一動,不動聲色地看着這名女子。
“果然不愧是被你念了多年的人兒,就這副鎮定勁兒,也值了。”那女子看着謝芳華,嬌媚的眉眼勾魂攝魄,看向秦錚,“是不是?小……”
秦錚懶懶地擡起眼皮,頗有些嫌惡地瞅了女子一眼,打斷她的話,“小姑父不要您了?怎麼這樣一副慾求不滿的模樣?”
那女子本來如花笑顏頓時一寒,站在門口的身段轉眼間就飄到了秦錚的面前,照着他腦袋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記敲打,沉怒道,“臭小子,你小姑姑我看起來是沒人要的樣子嗎?慾求不滿?你這個爲了一個女娃子守身如玉多年的混小子還懂得慾求不滿?”
秦錚噝了一聲,但沒還手,對她道,“那爲何不見小姑父?只看到你這般風騷的模樣?”
那女子頓時一噎,氣得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怒道,“是我不要他了!從今以後你小姑夫換人了。以後再不要那個王八蛋。”
秦錚撇撇嘴,“這話我聽了好幾年了。最後還不是你把人給求回來。”
“這回一定不求他。”那女子道。
“這回又因爲什麼?他多看了胭脂樓的哪個姑娘一眼?”秦錚漫不經心地問。
那女子哼了一聲,“若是胭脂樓的姑娘還好了。”話落,她一拍面前的桌案,怒道,“被一個男人勾了魂。”
“哦?”秦錚挑眉,笑道,“小姑夫何時好男色了?口味轉得倒是重。”
“你這是幸災樂禍?”那女子頓時陰森森地看着秦錚。
秦錚眨了眨眼睛。
“咦?你武功怎麼只剩下三成了?”那女子忽然一把拽住秦錚的手腕,轉眼間便給他號了脈,忽然又撇開他的手,笑得惡意地道,“如今你剩下三成的功力竟然敢跑來這裡?信不信我將你扔到後院的胭脂樓去享受溫柔鄉?”
秦錚瞪了她一眼,看向謝芳華,見她站在畫像前靜靜地看着那女子,似乎是在思索考量她的身份,他輕輕一笑,“我就算剩下三成功力你也不能隨意處置了我,我的未婚妻可不是好惹的。恐怕你還沒將我扔進胭脂樓,你的胳膊腿就廢了。”
“這麼厲害?”那女子又轉過頭,看向謝芳華,似乎要從她的面具下看出幾分模樣,但是她易容得太好,只能看出是個穩重的小廝的模樣,再看不出其他。
謝芳華自然是不說話的,秦錚管這女子叫小姑姑,除了宮中老一輩的公主外,也就是德慈太后的孃家兄弟的女兒才能當得上秦錚的長輩。
據她所知,當年皇室裡的女兒都是一朵朵的嬌花,而這個女子端從她從門口轉眼就到了秦錚面前打他一記來看。她顯然有武功。尤其是察覺秦錚呼吸微弱,便能看出他身上有傷,僅僅號脈一下,便知曉他剩餘三成武功來說。顯然不止是皇室裡面的公主能有這等的本事。
那麼,這個女子難道是德慈太后的孃家王氏的人了?
德慈太后雖然得先皇愛重,實在也是個聰明厲害的女子。但她的聰明不在於懂得抓住身爲皇帝丈夫的心,而是懂得不讓母族坐大,外戚干政。是以,她一生母儀天下,受朝臣和百姓愛戴。
幾百上千年下來,與謝氏一起流傳下來的姓氏,世世代代累積的簪纓富貴,便是王氏了。
只不過,三百多年前,王氏發生了一場大變,險些舉族傾覆,自此後,王氏便如折了羽翼的鳥兒,再不能與謝氏比肩了。
自從南秦建朝後,王氏一門,即便在太后貴爲皇后和太后的鼎盛時期,最高的爵位也只是泰安伯。並且止步於泰安伯,世代世襲。
所以,無論是先皇,還是當真皇上,對德慈太后都是敬重的。
王氏不坐居京中,王氏一族子嗣均坐落於五百里地之外的泰安城。據說泰安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是南秦數一數二的富饒之地。而王氏一門,子息也從不入朝進士。
至於王氏子嗣如何生活,謝芳華從來沒關心過這些,所以不怎麼了解。
她的瞭解也僅限於以上這些衆所周知的微薄之處。
“看來你是猜到我的身份了,果然不愧是臭小子守身如玉多年等回來的人兒。瞧瞧,這小模樣,看着就是個聰明的。”那女子看着謝芳華眸光從疑惑到審視到了然等等變化,她忽然笑了,伸手打了一旁的秦錚一拳,“你可得把她看好了,即便化成了一個小廝的模樣,可這雙眼睛還是太勾人了。”
秦錚哼了一聲,目光落在謝芳華的眼睛上,似乎有些頭疼,對她介紹道,“這女人是泰安王家的人,是皇祖母孃家兄長最小的女兒,她管皇祖母叫小姑姑,我也管她叫小姑姑。”頓了頓,他又道,“以後你也管她叫小姑姑吧?”
謝芳華笑了笑,秦錚鮮少對英親王妃意外的女人假以辭色,尤其是這女子打了他兩下他都沒還手,雖然臉色有些臭,但眉目卻沒有厭煩,看來這個是他小姑姑的女人在他眼裡不一般。她笑了笑,從善如流地稱呼了一句,“小姑姑,我是謝芳華!”
“哎呦喂!真是個乖孩子!”那女子立即從秦錚旁邊的椅子上彈跳起來,滿面如花地來到了謝芳華面前,摸着她的臉,笑得萬種風情,“我叫王傾媚。是傾了玉啓言的傾,媚了玉啓言的媚。”
謝芳華一怔。
秦錚頓時嗤之以鼻,不屑地瞅着她,涼涼地道,“玉啓言都被男人勾了魂了,你這名字也沒將他傾了媚了。”
“死孩子,揭我傷疤!就算他被男人勾了魂,我也把他的魂重新的勾回來,將那個勾他魂的男人大卸八塊。”王傾媚惡狠狠地道。
秦錚嘖嘖了一聲,“你說說哪個男人勾了他?我既然來了,總要爲你做主。”
王傾媚聞言眼睛一亮,頓時笑得極具開心,那神情似乎是在說我就等着你這句話呢。讓秦錚見了有些後悔,恨不得收回剛剛那句話。但她豈給他機會收回,連忙道,“那男人今晚上就能見到,是十二仙子中的頭朵金花。稍後你們吃完飯,我就帶你們過去。就算砸了今日十二仙子敬花燈神的場子,我也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秦錚眯了眯眼睛,“十二仙子還有男人?”
“往年沒有,但是今年有!”王傾媚道。
“我怎麼不曾聽說?”秦錚揚眉。
“這是兩個時辰前才由平陽縣守放出的話,玉啓言那死人一聽說一個男人竟然也在美人行列,耐不住魂兒,非要去看看那男人有多美,於是,撇下我就跑去看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王傾媚咬牙切齒,“一定是被那男人勾了魂。”
秦錚聞言頓時笑了,“你怎麼沒跟去?”
王傾媚瞪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道,“我若是跟去,還怎麼去砸場子?”
秦錚一時無言。
謝芳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怪不得秦錚對她這個小姑姑和別人不同,就算在皇后娘娘,大長公主面前,他都不會如此親近,原來這王傾媚果然是另類特別。早先她惡狠狠的模樣讓人以爲她的丈夫真是被美人勾了魂走了,她氣憤不已,如今總算是明白了,她是想要藉此砸了十二仙子敬花燈神的場子。顯然是個耐不住不找事兒的人!
秦錚某些時候,倒是與她有着相似的地方。
“這臭小子武功僅剩下三成,看來是指望不上了,不過幸好還有你。”王傾媚親熱地拉着謝芳華,“你武功比臭小子如何?”
謝芳華還沒答話,秦錚涼涼地道,“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王傾媚將手指按在謝芳華的脈搏上,探了一下,忽然皺眉道,“你不久前怎麼失了那麼多血?使得你如今血色孱弱?雖然養得極好,但也不過是有七成的功夫而已。”
謝芳華沒想到這王傾媚醫術如此之高,只稍微號了一下她的脈,便知道得清楚,她笑了笑,“七成也是夠了!有些事情,不一定親自動手,哪怕親自動手,也不一定非要武功天下無敵。多的是辦法做成一件事兒。”
“說得不錯!”王傾媚聞言大加讚揚,對秦錚道,“你可真是撿了一個寶貝做媳婦兒。”
“是撿的嗎?”秦錚揚眉,臉不紅地道,“是我等着求着強硬奪在手裡的。”
王傾媚聞言大樂,“有眼光!”
謝芳華咳嗽了一聲,臉有些紅。
“公子,菜來了,香湯也來了。”早先那小童帶着兩個彪形大漢擡着一桶香湯來到門口,話落,便見到了王傾媚,一怔,訝異地道,“樓主,您沒去追玉公子?”
“追他做什麼?”王傾媚擺擺手,在小童以爲她終於有骨氣了時,她哼道,“追哪裡有搶來得痛快!”
小童一呆。
“快進來吧!將東西放下。我好吩咐你做一件事兒。”王傾媚說着出了房門。
那小童立即將手中端着的托盤裡的飯菜擺放在桌上,那兩個彪形大漢將一桶香湯擺放在了裡間屋子裡,做好一切,他連忙帶着人出了房門去找王傾媚。
“過來先用膳。”秦錚對謝芳華擺擺手。
謝芳華本來對於牆壁上掛的那幅畫有些隱隱沉鬱之情,但被王傾媚一攪合,那沉鬱之情消散了個七七八八。她走到秦錚面前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秦錚不說話,謝芳華也不說話,兩個人安靜地用了晚膳。
飯後,秦錚身子懶洋洋地向後一仰,對謝芳華指了指裡屋,“這一路從京城奔波來灌了一身冷氣,你去泡泡熱湯,驅除寒氣。”
“不用!你去吧!”謝芳華搖頭。
“我是男人,無礙,讓你去你就去,哪裡這麼多廢話!”秦錚伸手推了她一把。
謝芳華無奈地起身,如今比起他僅剩三成功力的人來說,她這個有七成功力的人好得很。但既然她堅持,她便也不再說什麼,進了裡屋。
謝芳華剛在香湯中待了有兩盞茶時,王傾媚又推門走了進來,對秦錚興奮地道,“你們倆別耽擱了,快點兒收拾跟我走。”
秦錚躺在躺椅上不動,“她剛泡了一會兒,寒氣還沒徹底驅散,再等一刻。”
“真是疼媳婦兒。”王傾媚只能做下身,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忽然湊近秦錚道,“你不是易了容貌嗎?怎麼還被人跟蹤了?”
秦錚揚眉,“誰跟蹤我?”
“難道武功丟了七成,男子也不好使了?”王傾媚伸手拿出一塊牌子遞給他,“你可認識這個?”
秦錚瞅了一眼,是左相府護衛的字符,他輕輕哼了一聲,“左相養了一羣廢物,還來跟蹤爺?你直接殺了丟去亂葬崗就是,拿這牌子髒了你的手做什麼?”
王傾媚聞言笑了,“你小姑姑我哪兒能是那麼心狠手辣的女人?”話落,她一副不想與他爲伍的模樣,說道,“我將那兩個人的武功廢了,扔去了後院的胭脂樓。讓他們嚐嚐溫柔鄉,十丈軟紅裡,可是從來不見一點兒血腥的。”
秦錚瞅了她一眼,頗爲無言。
謝芳華在裡屋聽得清楚,也是一陣無語。將左相府的護衛廢了武功扔去胭脂樓,還不如殺了。左相若是知道,他的護衛受了這等侮辱,到時候一準氣得七竅生煙。
謝芳華動了動身子,打算從香湯內出來。
秦錚的聲音從外間響起,“天還沒徹底黑,急什麼?好好泡着。”
謝芳華無奈,只能又窩回了水裡。
王傾媚看向裡屋,剛剛一小點兒水響,在聽到秦錚的話後果然沒動靜了,她意味深長地笑了,湊近秦錚,悄悄地道,“臭小子,你怎麼讓你媳婦兒這麼聽話的?”
“聽話?”秦錚嗤了一聲,“要真聽話纔好。”他也不至於如牛皮糖一般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了。更不至於恨不得將她捆在他腰帶上拴着。
王傾媚聞言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陣,說道,“照你的意思也就是說她慣於陰奉陽違了?”話落,她幽幽地媚笑道,“這小丫頭我喜歡,跟我一樣。”
秦錚白了她一眼。
“沒想到忠勇侯府的小姐這麼有趣,哎,我是不是也該去京城混混?”王傾媚忽然道。
“你若是不想京城的花勾了小姑夫的魂,只管去。”秦錚涼涼地道。
“那算了!京城都是狐狸精,這麼多年我可是聽着你天天被花圍堵的事蹟。”王傾媚打消了想法。
秦錚似乎懶得理她,不再言語。
王傾媚託着腮獨自望着窗外,喃喃道,“哎,勾了你小姑夫魂兒的男人不知道長什麼樣,是否比你小姑夫還美……”
秦錚當沒聽見。
謝芳華在裡屋忍不住好笑。前一世她養在深閨,這一世無名山待了八年,視線所及也無非是京城那塊地界和與忠勇侯府以及皇室牽扯的那幾家。自然是從來沒見過王傾媚這般的人物。而她口中的玉啓言,不知道又是如何一副性子。想必也是個有趣的人。
又在水中泡了半響,直到皮膚泛起粉紅,謝芳華從水中出來。
秦錚這回倒是沒阻止。
謝芳華穿戴妥當,在裡屋的銅鏡前重新將臉上有些脫落的藥膏仔細地修補一番,走出了裡間屋子。望向窗外,天已經黑了。
王傾媚見她出來,裡間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道,“走了!”
秦錚懶洋洋地站起身,踏出門檻前,對謝芳華認真地叮囑,“我武功剩下三成,而且,我沒吩咐青巖跟着我保護,你可不能突然扔下我不管。知道嗎?”
“知道了!”謝芳華點頭。
秦錚滿意地踏出了房門。
王傾媚見秦錚沒出息的樣子嗤之以鼻,然後帶着二人從來福樓的後門口上了街。
正當入夜,街上花燈已經點燃。
各色彩燈如夜空中的繁星,點亮了整個平陽城。
大街上,人潮哄哄,小攤小販絞盡腦汁各顯神通地製作了許多精美事物販賣。
平安城距離天子腳下三百里地,沒有那麼多的避諱,街上可以看到許多的大家閨秀小姐由丫鬟或者公子陪伴着出來賞花燈。
但賞花燈顯然是次要,人人言談間都談論着今日十二仙子敬花燈神之事。
“走,咱們提前去敬花神的地方等着。”王傾媚回頭對二人道。
秦錚和謝芳華點點頭。
王傾媚左拐右拐七繞八繞,帶着二人來到了一處寬闊之地。
謝芳華擡眼,便見前面搭建了一座高臺,臺上坐落着一處神女像。神女像極高,手提着一盞花燈。高臺四周圍了輕盈的娟綢輕紗,四個方位裡都架了高杆,高杆上掛着各色花燈。
“這就是花燈神?”秦錚揚眉。
王傾媚點點頭,一雙眸光裡盡是興奮。
謝芳華不太明白地看了一眼王傾媚,然後回頭瞅了一眼,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這裡,圍成了人牆,顯然也是在這裡等着了。在人牆中,一個少年擡手做了個揉眉心的動作。她微微一笑,收回視線,迴轉頭來等着。
輕歌既然按照她的吩咐來了,有人照應,無論發生什麼,都好辦。
站在高臺下等了不多久,人羣中有人歡喜地道,“來了,來了。”
謝芳華順着人羣方向看去,便見一隊人簇擁着一個高高大大的鸞鳥車輦遠遠駛來。鸞輦上有十多名美人面帶輕紗,仙袂飄飄,眼波盈盈。花燈照耀下,真如那天上下來的仙子。
謝芳華數了數,人數是十一個。
“怎麼少了一個?”王傾媚自從那鸞輦露頭,便盯着輦上的人。
“你也說了那是個頭牌,自然要後出來了。”秦錚看着車輦,目光幽深,慢悠悠地道。
“也是!”王傾媚按耐住心底的浮躁,但是盯着車輦不放鬆警惕。
不多時,那車輦來到了近前。
衆人這纔看到,在高大的鸞鳥車輦之後,跟着是一隊官兵,官兵圍着一頂官轎。
鸞鳥車輦停住後,那頂官轎也停住,從轎裡走出一個頭戴官帽的官員,正是平陽縣守。
謝芳華自然是見過這平陽縣守的,去年,秦錚可是受平陽縣守邀請,在他府中住了幾日,之後她替換了聽音摸進了平陽縣守的後院,這平陽縣守也是個耳目通靈的人,是當年天子欽點的門生,不那麼迂腐,也不過於迎合攀附朝裡的高官。所以,尋常無人找其麻煩。安安穩穩地在平陽縣待了十年了。
如今只見他出來,一副十分親民的做派,笑呵呵地順着臺階上了高臺。
他站在高臺上,擺了擺手,四周的人都停止了說笑喧譁。他開始打着官腔說了一番什麼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敬花神之事,今夜月朗風清,預示着今年一定是個豐收年之類的。
秦錚聽得無聊,從伸手一把將謝芳華拉到了懷裡,將腦袋枕在了她的肩上假寐。
謝芳華推搡了秦錚一下,他抱得緊,四周都被百姓們圍着,人山人海,見人人都只看着高臺上講話的平陽縣守,都沒人注意他們,也就作罷,只能讓他抱着。
“臭小子,你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個小廝是你的媳婦兒呢!”王傾媚打開秦錚的手,將謝芳華拉到了她身邊,對他低聲道,“像什麼樣子!”
秦錚瞪了王傾媚一眼,“多管閒事!”
王傾媚哼了一聲。
說話的空檔,那平陽縣守似乎也講完了,便收尾道,“下面請上十二仙子,爲我們平陽城的老百姓敬燈神。”話落,他走下了高臺。
有人高喊了一聲,“請十二仙子!”
須臾,四周的百姓們都興奮地喊了起來。比起看美人,誰也不願意平陽縣守這個看起來有點兒老的男人一直在臺上。
衆人高喊聲此起彼伏,車輦上的美人一個個下了車輦,雖然都帶着面紗,但一個個身段玲瓏,不見其貌,便可以感覺到定然是千嬌百媚。
十一個人上了高臺後,那車輦的車廂裡才緩緩地挑開簾幕,一個男子蒙着一方面巾,從上面走了下來。
衆人頓時都睜大眼睛,一片鴉雀無聲。
顯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今年的十二仙子裡面居然還有一個男子。
那男子下了車輦後,目不斜視,緩緩地登上了高臺。
謝芳華盯着那男子的身影,眸光眯了眯,須臾,她無意識地將手攏在後方,擺了一下。在他身後的輕歌似乎也發現了什麼,意會地向身後若有若無地攏了一下手,人羣后方,有十多個人不動聲色地每個人站在了高臺的一個方位,有意識地圍住了高臺。
“怎麼有一位男子?”有人高喊了一聲。
衆人都驚醒,目光看向站在臺下的平陽縣守。
平陽縣守呵呵一笑,“今年是閏陽月,占卜師說今年陽損陰勝。要有陽氣鎮陰氣。所以,就有一名男子來點花燈,敬燈神。”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百姓們最是好說話,很快就接受了有男子做花仙的事實。並且更是蓬勃了興奮和好奇。
有人忽然大聲道,“敬花神結束後,往年可是要搶花仙入家宅的,那這名男子即爲花頭,可如何搶得啊!”
“怎麼搶不得?老子還沒嘗過男人的滋味。搶回家去,正好良宵一夜嚐嚐新鮮!”一個人忽然爆出了一句粗噶的葷話。
衆人頓時哄地一聲,這些聲音裡,不知道是興奮居多還是起鬨居多。
自古男憐便不新鮮,很多高門府邸大家宅院裡,有人就養着男憐。更甚至,與女人妓館相對應的也是清倌樓。但這等一般都甚是隱晦,不會當衆說出來,都揹着玩弄。
謝芳華不太瞭解,偏頭看向王傾媚,見她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臺上那男子,她低聲問,“小姑姑,這些人爲何這樣說?這敬花燈神莫非還有什麼規矩不成?不是簡單的敬花神?”
王傾媚捨不得收回目光,但耳朵卻是好使,一邊看着臺上那男子,一邊對謝芳華解釋,“這你就不懂了,若是隻單單的敬花神,這麼多人何必圍成人山人海地來湊熱鬧觀看?這些人有一大半可都是衝着美色來的。”
“怎麼說?”謝芳華向四周掃了一眼,果然見這些人都極具興奮。
“敬花神前要表演藝技,然後求花神垂簾,點燃最高處那一盞神女手中的花燈,只要花燈點燃,那麼衆人就可以登臺搶花仙了。”王傾媚興奮地道,“誰能把人搶到手,那麼花仙就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與那人春風一度,一個是不願意春風一度的那一方就贈送那人千兩黃金。”
謝芳華眯了眯眼睛,“竟然還有這樣奇怪的規矩?”
王傾媚點點頭,對謝芳華道,“往年那死人每次都要搶一個美人到手,我這些年拿出的黃金就有十萬兩了。今年總算是有一個男子了。我豈能不搶?他若是敢來搶美人,我就搶美男。”話落,她好冷冷地哼哼了兩聲。
謝芳華揣測着王傾媚的話,好半響算是弄明白了她的心思,看來早先她又理解錯了。她口中的死人應該是秦錚口中的小姑夫玉啓言。應該是每一年有這花燈會,玉啓言都會來搶人。而王傾媚自然不願意自己的男人與別的女人春風一度,所以,只能花錢付了金子。多年下來,她總算有了一雪前恥的機會,十二花神有了個男子,她便來搶了。怪不得她上來就直勾勾地盯着那男子。
謝芳華看着那男子受無數人鬨鬧,但靜靜地站在高臺上,在十一名女子中,如一根松竹,即便美人環繞,但他也是最吸引人視線的。她看着那男子,目光若有所思。
秦錚忽然湊過來,對謝芳華警告道,“你不準搶!”
“臭小子滾開,我拉了小丫頭是準備讓她幫我搶人的。你這是什麼話?一邊去!”王傾媚不滿地打開秦錚。
秦錚惱怒,“我說她不準搶就不準搶!她是我帶來的人。”
“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將你扔上臺去。”王傾媚回頭對秦錚道。
“你扔啊!”秦錚不受她威脅。
王傾媚一噎,眼睛一轉,忽然對秦錚惡意地笑了,低聲道,“我扔你上高臺做什麼?你信不信你再不乖,我就將你捆了扔到胭脂樓去?”話落,又補充道,“反正你如今才三成功力,抵不過我。”話落,又道,“這個小丫頭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秦錚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對她罵了一句,“死女人,活該你男人不要你。”
“若是能得到臺上那美人,我就不要他了。”王傾媚迴轉頭,風情萬種地笑了。
秦錚冷冷地哼了一聲。
謝芳華聽着二人爭執,看着臺上,目光漸漸發深。
須臾,有人高喊一聲。臺上的美人們輕歌曼舞起來。而那男子卻是被圍在中間,一動不動,靜靜地站着。
絲竹管絃,聲樂蔓縵。整個平陽城在這樣花燈節的黑夜,飄蕩着悠悠悅符。
一場歌舞作罷,一名女子開始表演藝技。緊接着,一個個女子都拿出了絕技。
臺下的叫好聲不斷,此起彼伏。
十一名美人表演完畢,那男子緩緩地拿出一支蕭,輕輕放在口邊,世間喧囂雜陳熱鬧鬨叫聲似乎一瞬間遠去了。
衆人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萬籟中,花燈倒影着臺上那一抹湖綠的秀挺身影。
一瞬間,華貴翩然。
謝芳華眸光忽然縮了縮,感覺身邊秦錚的氣息忽然渾濁了一下,她轉過頭,見他額頭有細薄的汗溢出,想着這人用簫音施展天魔音,天魔音對尋常百姓無害,但是對有功力的人卻是極害。若是秦錚功力好時,自然還不怕這天魔音,但是如今他功力僅剩下三成,到底是扛不住的。她伸手入懷,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了一顆藥丸遞給他,低聲道,“吃了它!”
秦錚看了她一眼,乖乖地吃了。
謝芳華轉過頭,臉色沉了沉。
四周的百姓們都沉浸在這絕美的簫音中,似乎被帶入了一個境地。
王傾媚武功顯然極高,不受天魔音影響,目光清亮地盯着臺上那人。
突然,簫音從中間戛然而止,那男子飛身上了高臺,頃刻間便點燃了神女手中的花燈。在他點燃後,卻不再落回高臺上,而是向西南方向的臺下跳去。
就在那男子點燃神女手中花燈的一瞬,王傾媚忽然飛身而起,對着那男子而去,頃刻間也到了神女手中的花燈臺去,見那男子要走,她揮手攔住了他的身形。
男子回眸看了她一眼,頓時出手打開她。
王傾媚自然不會讓他打開逃脫,變幻招數再次攔阻。
二人轉眼間便過了幾招。
男子武功顯然極好,王傾媚幾招過後,便知道靠自己自然是攔不住的,便對臺下一招手,“快來幫我!”
謝芳華自然知道是對她說的,她偏頭看了秦錚一眼,見他出手要攔他,她順着他的手將他拽住,同時帶着他飛身上了高臺。秦錚一怔,她就在他一怔的空檔將他扔到了臺下一處,同時對那處道,“保護好他!”
輕歌見謝芳華上臺,本來要帶着人出手幫忙,但是不妨謝芳華突然將秦錚扔給了他。他只能接住。見秦錚面上升起惱怒,他怕他對他出手,便扣住了他的手腕,低聲道,“二公子,您老實些,主子將您交給我,在她辦完事情之前,我是一定會好好地看着您的。還請您配合。否則我只能點了您的穴道了。”
秦錚聞言抿了抿脣,眉頭皺緊,臉色清寒,盯着臺上,一言不發。
輕歌見秦錚不再做什麼,便扣着他手腕靜觀臺上的變化。
謝芳華到了臺上後,趁着王傾媚和那男子交手之際,手腕輕輕一抖,天之錦甩出,一瞬間打開了男子頭上的面巾,同時纏住了那男子的腰,輕輕一扥,就將他扥在了他的面前。
面巾脫落,是一張上等的玉貌姿容。
輕歌頓時低呼一聲,“七星?”
秦錚忽然偏頭看了輕歌一眼。
“怪不得主子要出手呢!”輕歌鬆了一口氣。
“七星是誰?”秦錚問。
“七星就是……”輕歌剛要吐口,隨即看着秦錚深幽的眸子反應過來,立即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二公子,你若是要知道,問我家主子好了。”
秦錚不再言語,看着被謝芳華鉗制在手的男子,目光有些冷峭。
王傾媚見謝芳華竟然一招便鉗制住了男子,頓時大喜,剛要去接手,忽然從下方飛身上來一個男子,出手攔住了王傾媚的手,笑嘻嘻地道,“你破壞了我十年好事兒,我哪裡能容許你今日摘花?”
“你滾開!”王傾媚對男子怒目,劈手就打。
男子顯然熟悉她的武功路數,見超拆招,轉眼間二人就過了數招。
謝芳華瞅了跟王傾媚交手的男子一眼,男子長了一張魅惑天成的容貌,倒是和王傾媚萬種風情的容貌甚是般配。她想着大約這人就是秦錚口中的小姑父玉啓言了。
她懶得探究二人如何糾纏,當今之際是要帶着被他拿捏到手的人離開。
心念一轉間,她用天之錦捆着人跳下了高臺。
距離輕歌一步之遙時,忽然四周涌出了十多個人對着她攔截來。
輕歌一直注意高臺上的動靜,見謝芳華被包圍,他一揮手,四周有十多人一起涌上前解救謝芳華。
頓時這一片空地上衆人打在一處。
謝芳華趁着空隙中,帶着人穿過人羣,向着一處偏僻的街道走去。她動作極快,轉眼間便淹沒在了人羣中。
秦錚忽然對輕歌沉沉地道,“不想你主子吃虧,就趕緊帶着我跟去!”
輕歌自然是不想謝芳華吃虧的,他對謝芳華有着近乎本能的推崇,嘟囔了一句,“我主子纔不會吃虧。”話雖然這樣說,但還是帶着秦錚順着謝芳華離開的方向追了去。
來到一處荒廢無人的空院落,謝芳華帶着人翻牆而入。
進了院落後,謝芳華四下看了一眼,來到一顆樹下,將手中的人揮手輕輕一甩,天之錦纏繞在了樹幹上。那人被她轉眼間便捆在了樹幹上。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摸他下巴。
那人忽然笑了,聲音清潤,“姑娘可知今夜是什麼日子?”
謝芳華手一頓,這自然不是七星的聲音,她挑眉看着被她捆在樹幹上的人。
那人看着她,眸光輕盈,溢滿興味,“今夜是上元節,這裡是平陽城,我是花之首。與花燈神定了血盟,姑娘若是看了我的樣貌,那麼我只能是你的人,你只能是我的人了。”
謝芳華眯起眼睛,並沒有說話。
“姑娘大約不知道,若是花之首與花燈神定了血盟,那麼,可不是你情我願或者你不情我不願能簡單解決的事情了。定了血盟的花之首,有人搶了,那麼終此一生,就是他的人了。若是破盟,那麼兩個人都得死。”
謝芳華冷笑一聲,涼涼地道,“是嗎?我天生不信邪。”話落,她用力一扯,隨手扯下了男子臉上的面具。
這一張臉露出來,自然不是七星的容貌。
而是一張讓天上的月光都失色的天人之姿,瀲灩玉容。
風輕月靜,荒廢無人居住的院落,無人打理的雜草似乎一瞬間都被這張容顏點亮了生機。
謝芳華退後一步,目光溫涼地打量男子的臉,好半響,緩緩道,“堂堂四皇子,皇后嫡子,竟然做了十二仙子的花之首,若是傳揚出去,你說天下會有何言論傳出?高坐在金殿上的皇上和鳳鸞宮的皇后娘娘聽聞了此事該會如何?”
秦鈺淺淺一笑,瀲灩玉容如突破天際的霞光,一瞬間讓人失神,他看着她,笑道,“若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搶了十二仙子花之首的四皇子,傳揚出去,忠勇侯府的老侯爺和謝世子會如何?英親王府的王爺和王妃會如何?皇上給秦錚的賜婚之說是不是該換個人?”
謝芳華見他承認了身份,同時也道破了她易容下的身份,想着果然不愧是四皇子秦鈺。人人都想着他最快也要十日甚至幾日之後回來,可是沒想到皇上的聖旨剛剛下了兩日,他的腳便踩在了距離京城三百里的平陽城。出其不意掩其不備的速度令人敬佩,漠北轉了一圈回京,能從天堂到地獄,身份從高山一下到低谷,再由地獄爬回天堂,從低谷登上高山。果然有幾分本事。她不想再與他廢話,眸光聚攏了一抹黑沉,看着他的笑臉,凌厲地問,“七星在哪裡?若是你不交出人來,那麼,四皇子,這京城你恐怕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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