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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吻了吻小霜兒睡夢中亂動的小腳丫, 起身到院子裡散步。兩個丫頭還未回來,她派了幾個人出去找人,看看是否是出了什麼事。結果這幾個人也是一去不回, 白姝卿留了幾個人照看小霜兒, 自個親自去找。
經過一條小路時白姝卿忽然看見了碧凝的身影, 碧凝背對着她站在馬路中央, 不知在做些什麼。
“碧凝?”白姝卿試探地喊了一聲, “你怎麼在這裡?”
碧凝轉過身,白姝卿慢慢走上前,卻忽然頓住腳步, 一邊搖頭一邊後退道,“不, 你不是碧凝, 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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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睜開眼, 只覺渾身僵冷,頭頂的陽光刺目, 如今卻已是深秋,到底是冷了。她動了動才發覺自個手腳皆被縛,她試圖出聲,卻發覺已教人點了啞穴。門外忽然走進來一人,白姝卿凝眸看去, 目光漸漸冷了。
是秦汐顏, 方纔她教人弄昏之前見到的人。
秦汐顏身後有兩名蒙面男子, 在她眼神示意下上前解開了白姝卿身上穴道。
“你將我那兩個丫頭怎樣了?”白姝卿立刻問道。
秦汐顏笑了笑, “你放心, 我爲的是你,不會讓人將她們怎樣。”白姝卿稍稍放下心來, 又忽然聽得她道,“白姝卿,不,或許我該叫你白月菡。”
白姝卿心裡一驚。
“以前的事,我都記起來了。如今看你的反應,恐怕也不是對以前完全不知。以前是我不夠狠,纔會讓你將他從我身邊搶走,你知道嗎,我愛了他幾千年,他卻對我說他對我僅是兄妹之情,若我恨他,他可以將他的命給我,但他永遠不會娶我。”
“沒想到轉世以後還是一樣,”這幾句話是秦汐顏貼着她耳廓講的,白姝卿能夠感受到她的恨意,令她整個後背冷到僵直,“不過他還是娶了我,在遇到你之前他愛了我很久,若不是因爲你,我與他便能彌補前一世的遺憾,若沒了你,你說我們是不是還能像以前一樣相愛?”
“他究竟愛你什麼呢?”秦汐顏驀地掐起她的下巴,“前一世不過是圖個新鮮,這一世是圖這張臉還是圖你們白家能夠助他得到天下?你們白家我動不得,不過你這張臉……”
秦汐顏低笑了幾下,“他曾警告我莫去找你麻煩,居然在別院設了那麼多守衛,不過你不懂他的心,偷跑了出來,若不是如此我還尋不到如此好的機會。”
這時知道真相,白姝卿已經感覺不到什麼,因爲也許她就快要死了。白姝卿用力閉了閉眼,輕道,“你說得對,是我不夠了解,甚至不夠愛他,若我不在了,你們也許更合適。秦妃,我還想與你單獨講幾句話,你能讓他們都出去麼?”
秦汐顏皺眉看着她,白姝卿只好說,“是有關前……以前的事,我有很多事想要找你問個清楚。”
“娘娘……”
秦汐顏伸手截下蒙面人的話,“她手腳被縛,諒她也傷不得本宮,你們先下去。”
“可是娘娘……”
“住嘴,先出去,我不下命令,誰都不準進來。”
“是,娘娘。”兩個蒙面人又狠狠盯了白姝卿一眼,這纔出了門,守在門外。
秦汐顏遠遠地看着她,“你究竟想問什麼?”
“秦妃怕我?”白姝卿淡淡笑道。
秦汐顏又走近了幾步,語氣有了絲不耐,“問罷,我怕我一會可沒有這麼好的耐心。”
白姝卿不敢再得寸進尺,輕聲問道,“我想知道,在我與楚辰佑大婚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還有,爲何我們都會轉世。”她死了轉世便罷,他們一個個好好的神仙不做,爲何也要跑下界來?
秦汐顏冷笑了一下,“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爲你……”她驀地頓住,“你們大婚時發生了什麼我又怎會知道?不過我們一個個下界的事卻是天帝的命令,我是說我父皇。”楚翊決下界乃他自願,不過她不願讓白姝卿知道這點。
白姝卿也不期待能從她嘴裡知道些什麼,聽她不願講也不強求,“其實,前世的事楚景淮並不記得,他……愛的是你,我有一樣東西,或許能夠幫你們重修於好。”
“什麼東西?”
“你過來,我告訴你那東西在什麼地方。”
秦汐顏狐疑地走過去,卻陡然驚叫出聲,白姝卿不知何時自己解開了身上粗繩,此時正將一柄短劍抵在她喉頭。
外面的人聞聲踢開門進來,見到屋中境況皆是又驚又怒。
“放開娘娘!”
“你們先將本宮那兩個丫頭放了,否則,”白姝卿緊了緊繞在秦汐顏頸上的力道,“你們的秦妃娘娘小命可要不保了。”
“好,我們這便放人。”其中一名蒙面人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見對方跑了出去,白姝卿此時又放鬆了警惕,忽然出掌向她攻去。白姝卿其實並不想傷了秦汐顏,瞬間便鬆開了她。
那蒙面人武功了得,白姝卿那點功夫防身尚可,遇到高手便沒了辦法,眼看這蒙面人伸手向她抓來而她身後已無路可退,她任命地閉上了眼,預料中的抓痛卻沒有到來。
她睜開眼,就見那蒙面人正捂着手臂哀嚎不已,而他臂上插了一支箭。門外忽然闖進幾個人,白姝卿卻只看得見在門外一襲白衣,騎在馬背上的人。
那人遠遠地對她伸出手,也未講話。白姝卿笑了笑,向他跑了過去。
“林大哥!”
楚景南一愣,接着笑道,“上來。”
他的聲音與白清死前聽到的男聲漸漸重合起來,白姝卿出神之際,楚景南已將她攔腰抱上馬背,“他們會將你那兩個丫頭救出,我們先走。”
二人來到一條溪邊歇腳,楚景南見她如今模樣,澀然笑道,“孩子……已出世了?”
白姝卿笑了笑,臉上帶了些成熟女子的嫵媚,“是,他叫楚擎霜。”
本來還想告訴她,楚景淮親自去他府上求他同他一齊出來找尋他們母子下落,如今卻忽然不想讓她知道。十弟,對不住,她雖有了你們的孩子,可不見得她願意放下一切跟你回去。這一世總算是她先遇見了我,而你似乎還記不起她究竟是誰,前一世我要天帝之位,也要她,是我要得太多,所以最終我還是失去了她,但這回,我將這天下相讓,卻不會輕易放開她。
二人回了決明寨,卻見寨外忽然多了不少人,白姝卿以爲這些都是楚景南的人,楚景南臉色卻是一沉。二人正走着,有一人懷中抱着一個粉嫩嫩的小娃娃迎了上來。
“碧凝……”
“主子,你可算回來了。”碧凝掩脣一笑,眼淚差一些便掉下來,待看向身邊的人,竟有些結結巴巴道,“徽、徽王也來了。”
白姝卿正好笑她竟一副十分懼怕楚景南的樣子,余光中瞥到碧凝身後正緩步走上來一人,她尚來不及反應,人已驟然跌進一個熱烈的懷抱裡。
“阿姝,總算要我找到你跟孩子了。”
白姝卿尚不適應忽然與他如此親密,僵硬着身子拍了拍他的背,“你……看過孩子了?”
“看過了,那小東西模樣生得俊俏,與我小時候十分相像。”
“……”白姝卿將他推開,“你如今國事繁忙,怎得空出來尋我們?”
“這幾月以來,我一直派人找尋你們,我也曾親自找過,但始終尋不到你們下落,後來我便去了五哥府上,請他同我一起將你找回。”
這倒不像他會做的事,白姝卿看了楚景南一眼,再次道了謝。
“你何時跟我回寧安?我命人爲你跟霜兒收拾好了,只等你們回去。”
白姝卿看着他道,“我尚不想回去。我還想在外面走一走,帶着霜兒一起。”
“多久?”
白姝卿不解地看着他。
“至少得要我知道我需要等到什麼時候,你與霜兒去走走也好,我會派人保護你們安全,但你們若敢一走了之,爹孃大哥他們卻仍在寧安,我看不到你們,便日日跑去將軍府去尋他們麻煩。”
白姝卿忽然笑出了聲,這是她今兒見到他以後第一回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楚景淮正看得發怔,已聽得她道,“那便讓小霜兒陪你回去。”
楚景淮臉色瞬間難看起來,貼在她耳側惡狠狠道,“你這個女人怎這般狠心!”
白姝卿便知道他不會忍心拆散他們母子,這時收起方纔的笑容,十分認真地看着他,“三年罷,你給我三年時間,若期間我想回去了自然會回去。三年以後若我不願回去,你再派人將我們捉回寧安。”
“你是不是還在爲我刺傷大哥的事恨我?”楚景淮本不想對她解釋,可也不願她一直誤會,“其實那回是——”
“我知道,”白姝卿打斷他的話,“是你與皇上計劃之中的事。”
“你都知道了,可爲何你……”
“我也是後來纔想明白,否則皇上也不會立你做太子。”
“既然如此,爲何你還是不肯跟我回去?”
前世的事過去已久,可對她而言卻仍像發生在昨天,她已不恨他,一點都不恨,可也做不到像任何事都未發生過一樣,更何況,她心中仍有疑問,想要將辛鈺找來問上一問。可前世的事他似乎一點都不記得,她自然不能要他知道辛鈺這人的存在,正想着,楚景淮卻又忽然出聲問道,“當日究竟是何人將你們從別院救出?”
白姝卿心裡一驚,卻立即道,“若你不再過問此事,我可能會早些回寧安。”
“好,那我不問。”楚景淮立即道。她說不說又有什麼要緊,若他派人去查,總有一日能知道那人究竟是誰。
“五哥人呢?”白姝卿忽然發覺楚景南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五哥尚有事要趕去處理,”楚景淮眯了眯眸,“你似乎很想與五哥一同用膳。”
白姝卿搖了搖頭,忽然記起一事,“秦汐顏她……”
“我派人將她送回寧安了。這回她差一點便傷了你,我不會再讓她待在府裡。回去後我自有安排,你不必爲此事操心。”
白姝卿聽後並無多大喜悅,只淡淡嗯了聲,惹來楚景淮不滿又無奈地抱怨,“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還能讓你開心。”
他見她沒反應,便跑去逗小霜兒去了。小霜兒對他這個親爹還不熟悉,見到他只知道好奇地盯着看,看着看着便困得閉眼睛,楚景淮不滿自己親生兒子的反應,在他入睡之前急忙將他逗醒。這下可好,屋裡霎時間哭聲震天。
白姝卿將兒子抱在懷裡,指了指門口,“你給我出去。”
楚景淮哼了聲,卻一言不發地按照她吩咐的、當真走到了屋外站着。白姝卿別過頭,眼眶還是忍不住溼潤了下。
她身體裡有白月菡的記憶,明白她的楚大哥如今是真真正正只會對她一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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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後,白月菡在大梁南方一座小城見到了辛鈺,辛鈺將楚翊決下界前的囑咐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老天帝曾對楚翊決說,他是白月菡的劫數,若不將二人之間一切情緣斬斷,生生世世都會是一樣的結局。他卻終究忍不住下界見她一面,並給了辛鈺吩咐,若見情況不對,便親自出面阻止。
辛鈺存了私心,不願他與白姝卿之間再有牽扯,遂將第二枚錦囊裡的東西取出,將那已不完整的信箋放了進去,是爲白姝卿能早些離開楚景淮。
“你說,天帝最終還是將天帝之位傳與他,可在那之前,天帝陛下一直對他不管不問,甚是冷淡,又怎會……”
辛鈺淡淡道,“因爲天后娘娘生了一場大病,讓陛下認識到自己的真心。就像十爺以前愛秦汐顏愛的死去活來,最終還不是讓她隱姓埋名,將她遣出了王府。”
白姝卿刻意忽略了心中那點悸動,“可二殿下也是天后所出。”
“嗯,但天帝最初便是想將天帝之位交與主子,只是那時候主子年少,屢次與天帝敵對,甚至揚言以後再不是天帝的兒子,天帝陛下一氣便氣了幾千年,可天帝之位不可兒戲,二殿下那時又心灰意冷、無意天帝之位,天帝遂將主子召去談話,兩人依舊是不歡而散,但天帝心中有分寸,最終還是挑選了主子做三界之主。”
“主子登基以後,將天界變成一片雪白,我們都知道他是爲了誰。後來他執意下界,我們雖不同意,卻無人敢阻攔。辛鈺知道這一世主子讓姑娘傷了心,但那並不是他本意,也有辛鈺的私心,是我的錯。我以爲姑娘纔是主子的劫數。”
白姝卿抹去眼角淚水,“那爲何你又肯將這一切相告?”
辛鈺笑了笑,道,“小主子出生那日,天界不再是一片雪白,忽然又變回了本來的面貌。我那時便知道,那是主子的心,或許他想要的不過是你跟孩子罷了,至於天下最高的位置,也許一直便不是他最想要的。”
“辛先生,”白姝卿心裡忽然生了股衝動,“你能將我們快些送回寧安麼?”
辛鈺先是一怔,旋即笑道,“不必了,主子就快趕到了。”
果然,到了傍晚楚景淮便出現在了她面前。辛鈺告訴她,楚景淮已記起了前世的一些事,不過要想完全恢復對前世的記憶還需慢慢來。
白姝卿很是好奇他究竟記起了多少,楚景淮沒有回答她,只是帶她走到水缸前,手掌在水面上停留了片刻,白姝卿不解地向水缸中看去,只見水缸裡的水竟慢慢結成了冰。
“你你你……”
“我都記起來了,阿菡,只是功力還未完全恢復。我同父皇的約定是,這一世身死之後便回去,在那之前我不會使用法術破壞人間秩序。”
白姝卿不自覺偎進了他懷裡,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難懂的咿呀聲,知道是楚擎霜睡醒了,忙一把推開他,朝身後奔去。
牀上的小東西醒了,一個人玩得正開心。白姝卿親了親他的小手,將他抱進懷裡,楚景淮恰氣沖沖地走進來,差一些與他們母子撞在一起。他見她似乎是要抱着孩子找他,臉色好看了點,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接過,可小霜兒一向不給親爹面子,剛到他懷裡便掙着往白姝卿身上去,彷彿他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楚景淮在心裡教訓了小東西幾句,白姝卿卻忽然擡頭,幽幽道,“我聽到了。”
“我可什麼都沒說。”他死不承認。
“前世我會讀心術,你忘了?”
楚景淮一愣。
“騙你的。”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跟我回寧安罷。”
白姝卿眯了眯眸看他,“這才三個月而已,三年之期,還早。”
“好,那我也在這裡住下,不回寧安了。”
“你放得下天下百姓?”
“……”
“你便不怕皇上反悔,將太子之位交給其他人,比如楚景南?”
楚景淮忽然掐了一下她的腰,“總在我面前提起他,你便不怕惹我生氣了,我去尋他的麻煩?”
“你不會,”白姝卿對於這點是篤定的,“若你記得清前世的事,一定不會爲難他。”
說起這個,楚景淮臉上有些不自然,當初的確是他破壞楚辰佑與她的大婚,他咳了聲,問道,“以前的事,你還怪我麼?”
“不會,雖然我有她的記憶,但當初那些感覺早已記不清了,更何況,若她當初沒死,心裡也不會怪你的。”
楚景淮不喜歡她將自己與白月菡分離開來,但她這般說也好,至少他以爲會存在的嫌隙如今已無影無蹤。他很滿意。
懷裡的小東西東倒西歪,卻始終得不到孃親的注意,終於不高興地做了一件事。
楚景淮感覺身上衣衫忽然一熱,將小霜兒扯離自己的身體,這才黑着臉往身上瞧去。白姝卿一看,頓時樂了,將兒子接過,獎賞似的親了寶貝兒子一口,“小霜兒真乖。”
楚景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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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