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冷意太過明顯,皇帝的無情也太過膽寒,華嬪當下不敢多言,抽抽噎噎的掩了脣,由惶恐不安的碧秋着,慢慢的退了下去。
樑總管便彎了彎腰身,目光緊蹙,若有所思的道,“華大人遇刺,華嬪娘娘得信卻是最快的,皇上,這裡面,還會不會有什麼其它的事情?”
“你想說什麼?”
目光隨之擡起,與他相視,景無帝倏然警惕的心中,漸漸便涌起了不安。樑總管斟酌片刻,低低的道,“老奴覺得,是不是宮裡還有一些眼線未除,仍有一些不安分的人,存了心思在皇上與娘娘之間進行挑撥?”
這次說的娘娘,指的是華嬪,樑總管說得隱晦,景元帝卻聽得清楚。
他眸光倏然一凝,“你的意思是?”
“老奴不敢妄議國事,可事關國家社稷,請皇上恕奴才多言之罪。”
樑總管一彎腰,皺着眉四下看一眼,又低低的道,“老奴私以爲,華嬪娘娘身邊,一定還有武國公的人。國公府數年來立志籌謀,樹大根深,宮裡有一些未除的眼線,也很正常。”
總有一些人傻,總有一些人蠢。
聰明的都會審時度勢,將自己的身份隱藏得滴水不漏,那有些愚蠢呆傻的,就總會迫不及得的慌慌跳出來。
眼下,或許也正是一網成擒的好時候。
“去喚了納蘭一起,此事交由你們兩人協力去辦。記住,一定不要打草驚蛇,留個活口,朕要好好的……肅一下這烏煙瘴氣的深宮之地!”
景元帝冷眯着眼道,手指間輕輕轉着一枚極是厚重的玉扳指,想着曾經的武皇后,就是藉着“清君側,誅妖妃”的由頭,而一路暢通無阻殺至甘露殿的嗎?
他心心念唸的皇兒,到底還是沒有能夠活着出生。
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在腹中成長,便已然化成一灘血水,又染紅了誰人的眼。
“皇上,皇上?”
樑總的聲音在耳邊又急急的低喚兩聲,景元帝倏然回神,微微擡眸,“去吧。照朕吩咐的去做。”
自從即皇帝位,數十年間,他自認並不是一個昏君。他能聽得進身邊人的柬言,也不會去平白無故的喝斥任何一個敢說真話的人。
樑總管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也曾是一力伺候過先帝的人,自然他的話,也是極有份量的。
“皇上且放心,老奴這就去尋納蘭大人,再細細商議此事。”
見皇帝回神,樑總管總是鬆口氣離去,待得出了門,又更是細微謹慎的吩咐門外的寒秋,一定要時時刻刻護着皇上的安全。
若不然,絕不輕饒。
皇城侍衛統領大人,納蘭城爲正,寒秋則爲副手,眼下納蘭城不當值,一切都是寒秋在辦。
“樑公公放心。微臣一定全力保護皇上,絕不會有半點差池。”
寒秋立時抱拳,信誓旦旦。樑公公雖也是閹人,可在寒秋眼中,並沒有對這方面的歧視與輕蔑,相反之,樑公公德高望重,一心爲皇上着想,辦差,也很是
得宮中人等全心敬佩。
“寒大人有勞。”
再客氣的彎腰回禮,樑總管心知這時間再也耽誤不得,匆匆告辭了寒秋出府。
這宮外的府邸,自然比起宮中是不同的。出了華府的門,一眨眼便到了外面的臨街上,“你們暗中跟着就行,不必張揚,明白了嗎?”
轉身對跟着的兩名侍衛說着,此番出宮,他們都是經過裝扮了的,自然這一身尋常百姓的衣服,也看上去並不打眼。可仍舊有那識貨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絕不是尋常百姓。
皇后的寧安宮,尊貴,大氣,端莊,而又聖潔。尤其看這一層一層的明黃帝色的帳幔飄逸,徐徐垂落,殿中裝飾,又明燈鋥亮,好不驚豔。
這番景象,但凡這後宮女人哪個見了,心裡不存一些羨慕之色?
偏是今天,錦妃到了。她先淑妃一步,進了內殿,便眸光輕閃的看着眼前的佈置,富麗堂皇,又極盡奢爹。
眸光裡卻只有冷靜,而無任何驚豔之色。
“原來,皇后娘娘的寧安宮,竟是這樣的大氣,漂亮。本宮倒是第一次來,就像是山裡的野孩子進了御花園一般,真真的這眼睛都不夠使了呢。”
片刻,身後腳步聲響起,淑妃剛剛纔踏着步子進來,便聽得錦言如此驚訝的感嘆着,頓時眸光一閃,又喘了口上前,更是一臉笑顏的說,“姐姐是之前沒有來過寧安宮,纔會這樣驚訝呢。想着妹妹之前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對這裡的佈置精美,都也差不多要閃瞎了眼呢。”
皇后便是皇后。再如何落魄,也是一宮之主。
她這裡的所有佈置,皆都精美上品,也便是她一個四妃之尊的妃子,也是極盡眼讒,而又各種羨慕的。
“淑妃說哪裡說。皇后這裡的佈置再好,難道真要將我們的眼睛閃瞎了,才能配得上這裡的一切嗎?依本宮之見,眼睛卻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若是沒了眼睛,再好的富麗堂皇,精美精緻,也都看不到。”
一個人,要是真的沒了眼睛,時時刻刻,永永遠遠一輩子都會處在黑暗之中的時候,那麼,她這一生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生不如死!
“姐姐說得是。如此真知灼見,到顯得妹妹淺薄了呢。”淑妃心知活絡,又極是嘴甜,且不管這天真,是真天真,還是假天真,至少眼下,能讓人聽起來,心情舒暢。
“那,淑妃便也隨着本宮去拜見一下皇后娘娘的。”
口口聲聲的姐姐妹妹,極盡親熱的彼此稱呼,錦言身爲帝王寵妃,也聽過便算。
有時候,別人給的尊貴,就得好好端着,以免真的落了下乘,落着落着,這輩子,就再也翻不起來了。
錦言死劫過後,現在就在好好端着。
淑妃卻心下“咯噔”一跳,猛然就覺得心思惴惴,極是不安,“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回眸看,身後無人。再看錦妃,更是一臉絕對的平靜,平靜到,讓她看在眼裡,只覺得莫名的可怕。
“淑妃,你在想什麼?”
錦妃眸光微閃,似笑非笑的輕聲問着,便將淑妃於剛剛剎那之間倏然遠走的思緒,又在瞬間,不着痕跡的拉了回來。
淑妃一驚,下意識就道,“在想皇后娘娘她什麼時候……唔!”
話一出口,便又猛的掩了脣,眼底驚慌的神色驟然浮現,又徒勞無功的掙扎着,“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
“是想說,看看本宮,會在什麼時候對皇后出手嗎?”
錦言笑起來,飄飄悠悠的打斷了她的話,又在成功看到她一臉的欲哭無淚,驚駭欲絕的神情時,頓時又笑一聲,搖頭道,“淑妃,在你心中,是否也將本宮想得太過狠毒了些?是,就算是皇后之前,也曾是差點要了本宮的命,可皇后也終歸是皇后。她一日是皇上的女人,本宮便一日不會動她。”
皇上也不止一次告訴給她,以後的路,要靠着自己去走,他不會出手多加干涉。
可皇上真正想要告訴她的話,她心裡是比誰也要明白的。皇上要親眼看着她,慢慢的從骨子裡成長,從內心裡變得更加的尊貴,強大。
想要一生一世做他的女人,便不能永遠只是一個從來就不會長大的嬌憨小宮女,那注意,是要被他拋棄的。
而在錦言的心裡,她這輩子,要想與帝王比肩,一輩子,一世路,便唯有不斷的前進,成長,纔不會被皇上有可能的落下,遺忘。
天家親情向來淡薄,她不想做第二個宸妃,第二個武皇后。
“難道,娘娘的意思是……真的只是想要來探望一下皇后娘娘?”
淑妃不相信。
她一雙眼睛瞪得極圓,又極是驚訝的看着眼前淡然若定的錦妃娘娘,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以至於聽錯了什麼?
如果,她是錦妃娘娘的話,皇后那麼狠毒的害得她差點送命,又連失肚裡的兩個孩子,淑妃哪怕是拼了命,也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若不然,你以爲呢?”
錦言笑一笑,又淡淡說着,“淑妃若是不信,就看着好了。”
不止淑妃不信,甚至連她自己的心中,也都覺得自己是瘋了。
“唔,那倒是妹妹說錯話了,姐姐勿怪。”淑妃訕訕道,一臉怪異的看着這女人,總覺得她分明是出身低微,還是從宸宮裡走出來最低等的灑掃小宮女,怎麼可能一旦成爲了皇上的女人,就忽然變得這麼高高在上,氣勢強盛了?
明黃耀眼的帝色帷幔,若隱若現的層層疊疊,便在錦妃一步步的走過時,又一層層的被束了起來,分隔兩邊。
等得她邁步到了皇后鳳牀之前,淑妃也跟着上前一步,便見錦妃眸光微頓,又心情極是平和的輕道,“皇后娘娘,臣妾錦妃,聽說娘娘病體未愈,特來探望,娘娘若是聽見,可否能應臣妾一聲?”
皇后已經瘋了,此下又是服了鎮定安寧的湯藥,錦妃這樣說,就忍不住讓淑妃脣角一裂,“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