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談妥,開始準備。
到了晚上,大明營地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阿珠和小倩初爲人婦,雖然滿心愁苦,但爲了皇帝平定遼東的大計,不得不強顏歡笑,刻意表現。
不過,這兩個人也足夠聰明,僅僅從李成樑和玄武看她倆的眼睛中,就明白了他們極力邀請覺昌安和王杲去寧遠出訪的真實意義。
於是,她倆在旁邊把小暖風一吹,把去寧遠出訪作爲“有禮、懂禮”的重要傳承路徑,也是在她們的孃家——大明這個上邦大國面前展示風采的絕佳機會。
聽到心愛的夫人這麼說,正在如膠似漆、恨不得每天都來個三五次洞房的兩位首領滿口答應,更何況女真族以勇武見長,最怕就是被漢人說不講禮數、沒有文化。這回和親了,一下也成爲了懂禮數、有教養之人,能夠一改只知姦淫擄掠的蠻人形象,何樂而不爲呢?
酒過三巡下來,賓主都已經是臉熱耳酣,歡聲笑語不斷。
這時候,“鐵將軍”李成樑雙手遞上了代表大明和親隊伍提出的邀請函,請二位首領於月內攜和親公主前往寧遠城,讓大明子民得以一睹風采,共築兩家和親之新氣象。
覺昌安大笑着接過了邀請函:“好好好!鐵將軍太客氣了!我們一定前往!一定前往!”
李成樑順勢捧過一杯滿滿的酒盞:“二位公主是我大明的公主!受萬民景仰!現在二位首領與公主和親,也就是我大明的駙馬爺!也受我們大明百姓的景仰!所以,末將在這裡有禮了!特斟滿此杯,以敬二位駙馬爺!”
覺昌安和王杲急忙舉杯:“好好好!哎呀,鐵將軍!你可是我們女真鐵騎心目中的英雄,不敢當不敢當!來來來!咱們一起幹了此盞!”
這天的努爾哈赤也喝了不少,自從上次靠着《兵書概略》一書與大明“鐵將軍”李成樑戰平後,覺昌安有意讓他更多地參與軍中事務。現在的他儼然已經成爲女真大統的法定繼承人,他的自信心也日漸爆棚,開始越來越多地影響全族的重要決策。
因爲皇帝特別有交代,要求務必除掉努爾哈赤這個後患。所以,李成樑在邀請函中特意把他加上了。
作爲世子,邀請他去也是情理之中。加上李成樑和玄武在敬酒的時候一口一個世子叫着,給足了他面子。
一看這麼有面子,去那兒也是風光無限的好事,更有利於樹立自己的地位,而且上次在名正言順的場合拜李成樑爲師,他還送給自己一把稀有的龍泉寶劍。所以,努爾哈赤拱手說了一句:“徒兒謹遵師命!”也就當仁不讓地答應了。
……
酒宴一直持續到近子時才散去。
李成樑和玄武吩咐士兵打掃中軍大帳,然後悄悄叫上了龔正陸,來到了朱雀的營帳內。
這是朱雀第一次見到這個在大明朝堂聲名赫赫、在遼東前線卻只能晝伏夜出的影子軍師,只見他個子不高,皮膚很白,一副儒雅風範。
幾個人簡單一敘禮,迅速商議起後續的方案來。
……
女真人
返程的隊伍中,努爾哈赤早就喝高了,本來騎馬跟在兩位首領身後的他因爲下馬嘔吐了兩次,所以落在了後面,旁邊只有一小隊親兵跟着。
就在他第三次下馬嘔吐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頓嚎嚎猛吐,好像再也吐不出什麼東西來了,他才感覺好了些,站起身來往馬那兒走,腳下卻被一個樹根絆了一下。
“媽的,居然敢絆老子,也不看看我是誰!”他破口大罵了一句,正準備繼續往前走,卻突然看見樹根旁邊站着一個人。
這時已是子夜,也沒有月亮,四處漆黑一片,要不是旁邊的親兵點着火把,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而這個人,大晚上的還穿着一襲黑衣,乍一看還以爲是黑白無常裡的黑無常。
人嚇人,嚇死人!
即便努爾哈赤的膽子再大,也着實嚇了一跳,差點兒把魂都嚇沒了。
他使勁搓了搓胸口,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當時就怒了,掄起巴掌就朝這人打了過去,邊打邊罵:“找死啊!看老子不扇死你!”
可是,就在巴掌即將扇到這人臉上的時候,他一下認出了這人,急忙收住了手,滿臉愧疚地低下了頭:“老先生,怎麼是您?您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迎接您纔對!”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贈他兵書並且教了他幾天陣法的那位世外高人。
這位高人顯然對他這麼飛揚跋扈非常不滿,捻着鬍鬚對他說了一句:“謙受益,滿招損。你要是真想成就一番大事業,這麼做可不成!”
努爾哈赤乖乖地站着聽,要是換了別人,他纔不管你這麼多,這個世界上只有他父母敢教訓他,其他人他還真沒放在眼裡。
不過,他還真有些怕這位高人!要說李成樑那個老師,雖然也行了拜師禮,他還贈了非常貴重的禮物,但是大家都知道,這些只是做做樣子。而對於這個高人,他在內心裡纔是真正把他當做老師的。
剛纔被他在陰影裡一嚇,酒已經醒了一大半。這會兒聽到他教訓自己,只能點頭聽着。因爲“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這個道理他懂。所以,努爾哈赤出了奇的謙恭,頻頻點頭:“我明白了,一定遵照您的教誨!”
老者笑了笑:“我可不敢教誨你!你是女真王子,我只是漢人裡的一個小老頭兒。本來應該勢不兩立,或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既然救了我,我也不是畜牲,總得有些表示纔對。教你兵法前我也猶豫過,因爲你是女真王子,以後可能成爲一國之君,會對漢人用武。因此我可能反而害了我們漢人自己。但我平生所學只有兵法,只能告訴你這些。所以我和你說過,‘兵者,是爲了不兵’。打好每一仗,是爲了以後不打仗。希望你今後真的用上這些兵法時,能明白我的心意。除了這些我也不會別的了,還有些做人的道理,都是要靠自己去領悟的,別人就算是教,也沒用!”
努爾哈赤的酒已經全醒了,低頭鞠了一躬:“老先生,別人教沒用,您教就有用。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
老者急忙擺手:“當你的老師,我可沒那個水平,也沒那個福分。我們兩個就算一種緣分吧,我歲數也大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福分再見下一面。跟我說說吧,你最近怎麼樣?”
努爾哈赤急忙回答:“我挺好的,正是靠了您教我的兵法,我們上次和大明對戰時贏了一場,我也因此得到了父親的重視,離正式冊封爲世子應經不遠了。”
“嗯!”老者點了點頭,“看來還不錯!”但是他緊接着皺起了眉:“你剛纔說你們已經和大明打了一場對戰?”
努爾哈赤點頭:“對啊!”看到老者眼中流露出失望情緒,這才明白他其實是不願意看到自己運用他教的兵法與他們漢人對峙,不由得笑了起來:“不過,先生儘可放心!我說的對戰是指我們兩邊和親時舉行的友誼比賽,用的都是起木棍木棒,點到爲止,不見血的哈!”
“哦?”老者眼裡的失望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欣喜的光芒:“我上次走得匆忙,這次來了在路上聽到人說起兩家和親、重修舊好,看來這事是真的?”
眼見他高興,努爾哈赤的臉上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啊!確實是真的!先生,父親和王杲叔叔娶了大明的兩位公主,並承諾從此以後互爲姻親、世代修好呢!”
老者聽到這兒,纔會心地笑了起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看來大明的新皇帝還挺有長遠眼光,你的父親和叔叔也都想明白了。爭其實是爲了不爭,各自繁衍生息、相互和諧共處,纔是長久之道、帝王之道。”
努爾哈赤笑着應答:“先生說的是!剛纔就是他們送親的大將軍李成樑設宴款待我們,並請我們在這個月內共同出訪他們的寧遠城呢!”
“哦?”老者又一次表示了驚訝,略一沉思後,問了一句:“他們都邀請了你們什麼人去?”
努爾哈赤回答:“我的父親覺昌安和王杲叔叔,兩位剛剛和親的大明公主,還有元帥阿諾託和軍師代善,還有我!”
老者點點頭,然後長時間地沉默不語。
努爾哈赤站得腿都有些麻了,見他還是沉思,想出聲相問又怕打擾了他的思緒,只能繼續等下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見老者仍然沉默,而且臉上的神情越來越遲疑不決,好像內心在經歷着某種劇烈的鬥爭一樣,他不由得主動問了一句:“怎麼了,先生,莫非此事有何不妥?難道這會是大明設的一個圈套?”
“圈套”這兩個字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得太過於突發奇想、不可思議。
可是,這一下好像真的說中了老者的心思,他的眼睛裡明顯閃爍了一下。
“不會吧,這真的會是圈套?”他又追問了一句。
老者仍然沒有說話,但是努爾哈赤的這句追問一出,又看到他眼裡的驟然閃爍。
看來他果然認爲大明此舉是個圈套!
這時候,本來清爽的秋夜裡突然起了一陣疾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昏暗的天空裡也突然多了很多雲朵,似乎是一場驟雨很快就要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