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不知道是明知道自己是快要死了還是怎麼,257號礦工突然有了敢跟這條黑龍說話的勇氣;這段時間裡它雖然一直都被這條黑龍握在爪中,但它連看這黑龍一眼都不敢,它寧願去看自己身下的高空,也不敢去看面前這條猙獰的黑龍。
可它越是這樣膽怯,黑龍就越是要強制凝視它,在它問出這個問題來後,黑龍強行將它的身子放在了自己那巨大的頭顱前,257號礦工跟它那對深海巨燭般的血色眼睛之間只有不到半米之隔,但那對眼睛卻像是一塊能夠吸收魂魄的邪玉那樣抽走了它的靈魂,即使它只是個機器人也逃不掉。
“我?我是那羣被你丟在礦洞裡的人,現在想起來了嗎?”黑龍凝視着它的眼睛說道。
但它的記憶裝置好像剛剛是在那熔鐵池中被燙壞了,它聽着黑龍說完這句話,腦袋裡大概是有這麼一些印象,有一羣人被自己丟在了即將被熔鐵灌滿的礦洞裡,但它就是想不起來自己把誰丟在了裡面,但當時肯定不是這條龍,要是這條龍當時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的話,它直接就被嚇破膽了,哪裡還敢把它丟在裡面啊,它應該是直接求着這條龍把自己也帶上去的纔對!
“我我我……我記不清了,我的芯片好像壞了……你能幫我修好嗎……”257號礦工結結巴巴地說道。
但黑龍卻發出了一陣輕蔑的笑聲。
“你早該壞了,你也許並不是真正出自這個世界的產物,但不管你是一個真正的機器人還是幻境裡的東西,你都不該先利用我們的好心達成目的,再過河拆橋把我們丟在那下面的,不管你是誰,這都會成爲你這一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黑龍幾乎是跟它面對着面說道。
但黑龍的臉要比它現在所剩下的半個身子都大,它感覺這條龍的體內彷彿是吞了一肚子的熔鐵似的這麼燙,它每說一個字都能吐出一口灼熱的龍息來,讓257號礦工感覺自己全身的零件都要被燒化了。
“不……我已經壞了,請你……放過我,請你,把我修好,我還能再爲你們挖礦,還能……工作……”257號礦工想必是真的壞了,它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聽着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死掉一樣。
“很抱歉,小叛徒,我做不到這一點,雖然我不會修你,興許那些被你親手送進了地獄裡的機械礦工們可以,現在,去見你的夥伴們吧。”
黑龍的語氣格外輕柔,但對257號礦工來說,這是一個惡魔送它上路前的最後輕語,下一秒,它便感覺到了史無前例的超重感襲來,那條黑龍在帶着它以極其恐怖的速度飛向高空,它體內的零件都在這種超強的失重環境下分裂,從它腰間的破碎斷口處落下,它的溫控系統顯示現在它正在經歷一種堪比熔融鐵水的高溫,但它的眼睛已經在超強失重環境下爆裂了,它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突然,它的共聯網絡裡傳來了一個十分模糊的畫面,那是一個被它控制了的機械礦工,雖然它的眼睛已經壞掉了,但那個機械礦工剛剛從礦場裡醒來,它睜開眼睛後,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自動循着共聯網絡傳遞給了其他的機械礦工,257號礦工終於用它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只不過現在,它已經變成了一顆在天上閃爍着的星星。
是那條黑龍,黑龍帶着它以恐怖的速度飛向高空,它們的速度快到都在大氣的摩擦之下燃燒起來,但黑龍是那種飛進鐵水池都不會有事的存在,它就不一樣了。
它和黑龍飛過的地方都閃爍着很多絢麗的小火星,但那可不是什麼好看的尾跡,而是它在超高溫下融化的身體,它的身體終究還是承受不住高溫而融化了,但在它的身子完全融化之前,那條黑龍將它舉在了頭頂,似乎是要讓它的身子承受更大的大氣摩擦。
下一秒,它們像是撞到了空中某個隱形的屏障上似的,天幕開始崩裂,無數的玻璃破碎聲響徹這個世界,夜空崩碎,星穹隕落,黑夜瞬間變爲白晝,蒼茫的礦場變成了華麗的王宮,257號礦工用別人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身體化爲灰燼,同時那些機械礦工也在世界的崩碎之下化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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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寒之國,王宮。
公丕慶的身子突然從這一大廳的天花板處落下,摔在紅色的地毯上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響,他貌似被摔的不輕,落地之後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同時龍形突變開始因爲力量不支而崩潰,巨翼收攏,鱗片消退,很快便讓他變成了那個看起來微胖的小男人。
他的身邊,身着戰衣的隊員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有的人像是挺屍那樣筆直地躺着,有的人像是睡着了似的側着身子,有的人則彎曲成了詭異的“S形”或“W形”,公丕慶不清楚他們是死是活,這樣看過去,好像他們的肚子和胸口都在隨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的心裡發出了一陣這樣的感慨,但他的確是沒有多餘的力氣來用嘴巴說出這句話來了,於是只好從心裡這樣唸叨了。
如果放在以前的話,他這樣唸叨,女王多少都會附上兩句的,不管是調侃他也罷還是跟他一起慶幸也罷,但女王肯定會出現,但這一次,女王罕見地缺席了。
事實上,從他站在幻境礦洞裡那個配電箱前的時候,女王就像是離開了他似的不見了,那個指向配電箱的藍色箭頭是他們最後的互動,從那之後,女王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即使是最後化身尼德霍格對257號礦工進行最後的復仇,也都全是他一人所爲。
但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女王是怎麼這樣“憑空消失”的,之前女王哪怕是去洗澡還是去幹什麼,都會提前跟他說一聲,但就這一次,唯獨這一次,女王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話就不見了,而且還是正在幫他的時候,那個指向配電箱的藍色箭頭就是突然消失的,而且就在他最需要幫助最絕望的時候,女王離開了他。
“隊長,我們……出來了麼?”他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隊員的聲音,那個隊員的情況看起來還真不錯,公丕慶雖然看不到他,但能勉強從聲音上聽出他在幹什麼來,他應該是剛從地上坐了起來,身上的關節因爲太長時間沒有活動而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
但他沒有說話,空前的孤獨感和恐懼感瞬間涌上心頭,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母親丟棄了的孩子,沒有了女王,他什麼都不是,雖然這一次他們的確是僥倖從幻境裡逃了出來,但以後怎麼辦?
原來他們到現在還在這個大廳里根本就沒有離開過,旁邊是那口大鐘,邊上是那八個騎士雕像,前面還是那扇通往幻境的大門……他們從來都沒離開過這個房間,剛剛他們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真實的夢境罷了。
聽着那隊員跟自己說話,他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剛好他是背對着那個隊員的,那個隊員既然都看不到他的臉,那他的眼淚也就敢肆無忌憚地流出來了,他聽着自己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了身下那柔軟的紅色地毯上,原本心裡還是存了好多好多想要跟女王商量的問題的,但現在女王走了,不論他從心裡怎麼叫都不回來了,他的這些事,還能跟誰去說?
想着,淚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奪眶而出,他越哭越兇,最後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哽咽起來,那個隊員起初還以爲他是累了睡着了,見他沒回答之後便沒有再說話,而是一個人又躺了回去,但現在,誰都能聽到公丕慶的抽泣聲,那些已經甦醒了的隊員紛紛將注意力放在了公丕慶身上,現在的公丕慶連外骨骼都沒有,整個看上去就跟一個巨大版的嬰兒似的躺在那裡,他們剛剛從幻境裡出來,他應該是感動的纔對,可隊員們不明白,是什麼事能讓他哭得這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