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寧城,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個衣着華麗的姑娘問身邊那個同樣穿的招搖的少年:“喂,他們在看什麼?”
少年抻着脖子看了一會, 猜測着說:“好像是告示。”
“廢話!瞎子也看得出那是告示, 我是問你告示上寫的是什麼?”姑娘穿着繡花鞋的小腳毫不遲疑的踹到少年的小腿上, 其力道從少年齜牙咧嘴的表情可窺一二。
少年的眼中掠過不滿, 但像是頗爲忌諱姑娘的身份, 忙陪着笑臉說:“是,我當然不是瞎子,這就去看看寫的是什麼。”
語氣裡的嘲諷微乎其微, 因此不易察覺。
這還差不多。姑娘冷哼一聲,滿意的看着少年擠進人堆, 自個隨手揪住一個路過大叔的衣襟, 凶神惡煞的問:“喂, 你們這最好的客棧在哪?”
“在,在那邊。”大叔居然被嚇到了, 顫抖着指向映月客棧。
姑娘一放手,大叔就飛奔而去。
很快,安寧城的新傳聞就出來了:
有女土匪!
而且是個大叔控!
請各位大叔多保重!
不一會,少年回來了,月白的衣衫沾上了灰塵, 髮帶也被扯亂了。他滿頭大汗的抱怨, 安寧城的百姓實在太熱情了。
“說重點!”姑娘卻沒閒心聽他廢話, 只是不耐煩的擰着少年的耳朵, 靠過去大聲吼。
嗚嗚!他怎麼這麼可憐啊!
少年欲哭無淚, 只能乖乖說:“這裡好像有家靜思書院,在招先生呢。”
“招先生?”姑娘覺得無趣, “書院最無聊了,有什麼好看的。”那麼一大堆人圍在那裡,還以爲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呢。
見她興趣缺缺,少年卻來勁了:“我覺得挺有意思的。這個書院是女子書院呦,招的也是女先生呢。”
而且,告示上說明,靜思書院的先生需經過嚴格篩選,非獨一無二的奇女子不能勝任。
姑娘聽了,高傲的冷笑三聲:“獨一無二?這世上還有誰比得過本公主?”
2、
曉月跑回書院,心裡實在迷惑的很。
“明明看告示的人很多啊,怎麼就沒人來報名呢?”她家小姐倒是看起來優哉遊哉的,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
可曉月總是沉不住氣。她還以爲大家都會覺得自己獨一無二呢,居然好幾天了都沒人上門。
但其實曉月錯怪靜夜思了,她實際上也很苦惱。
這樣下去不行,雲先生已經明裡暗裡的抱怨了,穆紫整天書院客棧兩頭跑也很辛苦,尋找新的先生已是迫在眉睫。
她都想把龍葉心或者樂逍遙抓來用了,要麼讓龍老闆恢復女兒身,要麼讓樂逍遙繼續做女人,總之她需要一個先生。
“我要做先生!”正想着,突然有道少女的聲音傳來,聲音甜美卻中氣十足。
聞聲望去,只見大門外立着兩個亮閃閃的人物:絲綢做的衣服在陽光下泛着光,頭上的發誓嵌着寶石更是耀眼無比。好在兩人的長相倒是清秀,不然就俗氣到底了。
靜夜思走過去,客氣的問:“請問剛剛是誰要做先生?”這樣的人走在街上,居然沒被搶?看來安寧城的民風還是不錯的。
“噗嗤!”其中一個不雅的笑出來,另一個卻黑了臉。
本以爲是兩個姑娘,這下才察覺原來其中一個是少年。可是,靜夜思甚至懷疑這個少年是不是學龍葉心女扮男裝,因爲他長的過於秀氣。
她打量的目光意圖過於明顯,少年的嘴角開始抽搐了。
他故意粗着嗓子說:“你們不是女子書院嗎?想做先生的自然不會是我。”
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男人啊男人!
沒想到忍辱負重跟着這個野蠻的丫頭出來,居然還是受到這種待遇,簡直太悲催了。
少年欲哭無淚。
但既然是男人,當然就沒資格進書院,於是少年被無情的關在大門外面。
靜夜思帶着那個自信滿滿的姑娘進了偏廳,那是她們議事的地方。
一進去,就見一片低迷的景象。因爲剛剛下課,此刻雲先生正在打瞌睡,穆紫正在撥算盤木然的算賬,陶晴雪和奶媽不見蹤影,大概是去收拾課堂了。
是過於太平了,所以才這樣嗎?或者,她們是真的太累了。
靜夜思清咳一聲,提示道:“這位姑娘是來應招先生的,請兩位陪我一起面試吧。”
3、
難得有人敢來,雲先生和穆紫立刻精神抖擻。
三人正襟危坐,面露慈祥。學生面試的多了,這面先生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所以態度拿捏的還不是很到位。
而相對她們,那個姑娘可就隨意多了。她甚至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等着她們發問。
“姓名?”
“鳳玉葉。”鳳?三人面面相覷,這可是皇姓。
“年齡?”
“十五歲。”年紀偏小,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
“籍貫?”
“長寧城。”果然是從京城來的,那可是個是非之地。看來這個姑娘的身份不簡單。
“特長?”
“彈琴。”這倒是不錯,書院裡的確缺個教琴的先生。
跟雲先生和穆紫交換了個眼色,靜夜思笑道:“彈來聽聽。”
“問完了?”鳳玉葉卻一反剛纔有問必答的乖巧樣,慢悠悠的站起來,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那換我來問了。”
什麼?她也要問!
這倒是有意思,靜夜思又出現撿到寶的感覺了。她痛快的說:“好吧,你問。”
“爲什麼要開女子書院?”
沒想到她的問題還挺有深度,靜夜思略微端正了態度。
“只是希望女子不要活的那麼卑微。”
“一個女子書院就可以讓女子擡起頭來嗎?”鳳玉葉很不屑。
當然不會這麼簡單,但靜夜思相信,任何改變都要從思想開始。起碼,現在書院的女孩子都很開朗自信,並且漸漸的各有所長。
至於以後的事,日子還長着呢,可以慢慢來。
“我無法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但若你有興趣的話,可以陪我們一起試一下。”儘管沒有聽到她的琴聲,也還沒弄清楚她的底細,但是靜夜思知道,鳳玉葉是她要找的人。
果然,鳳玉葉聞言,往椅子上一坐,慵懶卻不失高貴,如同施捨般說:“好吧,就陪你們玩兩天。”
嘖嘖,要是有機會,一定要改改她這個說話的方式。
4、
三人會議挪到書房進行,留了曉月在那招待鳳玉葉。
“我不喜歡她。”穆紫率先發言。太傲,太狂,太目中無人,總之就是太討人嫌。
這點其實跟雲先生有少許相像,所以她倒覺得還好:“那個丫頭很有趣,我同意她留下。”
說的好像她是最終拍板的人,果然是跟鳳玉葉半斤八兩。
但決定權是在靜夜思手裡的,她看着穆紫和雲先生期待的目光,知道自己怎麼說都會得罪一個人。於是,想出個折中的法子:“我們先聽她彈琴,彈的好就留下,你們覺得如何?”
“彈得好可不一定教得好。”穆紫對於這點可是深有體會。有些東西自己覺得特別簡單,一看就會,可那幫丫頭卻要費好大勁才能掌握。做先生的要懂得從學生的角度出發,鑽研怎樣教她們比較容易接受。
“那,再給她幾天試用期,教得不好照樣趕人。”靜夜思想想也對,只好妥協。
這樣可以了吧,姑奶奶,咱找到個合適的先生可是不容易啊,別隨便就推出去好不好。
見靜夜思爲難的樣子,穆紫只好答應:“好,我就不信她那麼驕橫的丫頭會彈那麼高雅的琴!”
“那你就洗耳恭聽吧!”驀地,一聲嬌喝從門口傳來,只見鳳玉葉站在那裡,身後是一臉無可奈何的曉月。
“小姐,她力氣好大,我攔不住她。”曉月哭喪着臉。
靜夜思知道不是曉月的錯,鳳玉葉的性子又野又烈,會乖乖的等着纔怪。
剛好,本來還怕她不肯聽話的秀琴藝,這下卻被激將法給激出來了。
“不礙事。剛好琴就在書房,鳳姑娘,請吧。”
她也很好奇,鳳玉葉的琴聲會是什麼樣的。這樣的姑娘,怕是彈不出柔情的曲子吧?
結果,她卻猜錯了;至於穆紫,下巴已經驚訝的快要移位了。
鳳玉葉果真彈得一手好琴,指法熟練應是勤加練習所致,加上她專注的神情,看得出是真的喜愛撫琴。再聽她的琴聲,流暢的曲調正在訴說少女的心事,苦澀與甜蜜交織,讓聽者心中涌起一股酸澀。
因爲是個真性情的姑娘,所以即使是這樣女兒家的心事,也敢如此大膽的彈給別人聽。
聞琴知人,靜夜思知道,這是個好姑娘,即使脾氣不太好。
一曲彈罷,餘音繞樑,掌聲漸漸響起來。
“這曲子以前沒有聽過,是你自己作的嗎?”靜夜思平日不愛這類曲子,卻對這曲情有獨鍾。
鳳玉葉眼中的柔情慢慢消散,恢復了之前的囂張氣焰:“你當然沒有聽過,這是我師父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