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年, 安寧城的冬天格外寒冷。明明是極少下雪的地方,卻一連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天地一片銀白,許多人沒來得及做好禦寒準備, 就被突然而至的寒冷給凍結了;家境貧苦者甚至有被活活凍死的。
那是怎樣一種痛苦的極致, 連想一下都覺得殘忍, 可偏偏有人蛇蠍心腸。
“怎麼, 你的學生凍死了?”龍葉心裹着上好的狐裘, 捧着精緻的紫銅暖手爐,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
相比她的悠閒,同樣穿的很多的靜夜思就要慘一些了。她穿了兩層棉衣, 又披了加厚的狐裘,硬是把自己苗條的身段裹成了圓潤的樣子。可即使這樣, 她還是冷得發抖。
“烏鴉嘴。”就連說出的話都是顫抖的, 她真是恨極了冬天。天氣一冷, 她的身子就有些挨不住,脾氣也會變得很差。
“雪下的太厚, 我讓她們這幾日不用來書院了,等天氣好點再說。”老實說,她還真的擔心學生會出什麼事。畢竟這樣的鬼天氣,她自己都快要被凍死了。
要知道,這還是在自己家暖暖的火爐旁。
說到這個家, 其實也才搬進來沒多久。那日靜老爺勸靜夜思回家不成, 居然乾脆買下了緊挨着書院的一棟宅子。這樣一來, 即使她住在家裡, 也可以隨時打理書院, 的確是一舉兩得。
靜夜思還能說什麼,當然是一邊感動一邊乖乖的和老爹搬進了新家。
只是, 新不如舊,這裡比原來的家要冷的多呢,據說是因爲太久沒人居住,所以人氣不足所致。
現今,她只能這樣全副武裝的不敢出門;龍葉心悶了想找她說話,就只好紆尊降貴的親自上門。還好她有功夫底子,所以並不是太怕冷,否則龍大老闆可是要發脾氣的。冬天到底還是太無趣了。
“聽說書院裡前幾天收留了一個女人?”據說是暈倒在書院門口,被曉月給撿回去的。
靜夜思點點頭:“還好有樂大夫在。那個姑娘凍壞了,差點丟了性命。”
本來想等她養好身子就送她離開,沒想到出了一點意外,就讓她在書院住下來了。
“哼,他倒是整天忙的不亦樂乎。”龍葉心一點爲樂逍遙感到驕傲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表現的相當不屑。
“怎麼,吃味了?”靜夜思嘴脣都凍紫了,還有心情開玩笑。“放心,程謙回來了,樂大夫以後不必天天呆在書院了。”
而且雲先生最近也有些心情不佳,大概是每天都能看到老爹所以心裡不痛快吧,總之她已經拒絕再爲樂逍遙趕製大號的棉衣了。可想而知,爲了避免樂逍遙因爲找不到合身的女式棉衣而凍死,她們只好放棄讓他繼續男扮女裝。
話說他能堅持這麼久,還真是讓人吃驚。
靜夜思覺得好笑,一張嘴卻是忍不住一陣咳嗽。
龍葉心實在看不過去她這副樣子,微微皺了皺眉:“讓樂逍遙給你看看吧,興許調理一下會好一點。”要不然真不知道哪一年的冬天,她就挨不過去了,真沒見過這麼怕冷的人。
可怕冷也算是病嗎?
靜夜思擺擺手,覺得她有點大驚小怪了:“就是怕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咳咳,頂多就是受寒了。”反正每年都要病一次,早就習慣了;等到春暖花開以後,她也就沒事了。
當然,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寒風裡搖搖欲墜的一片葉子,虛弱的惹人疼。
偏偏她還要憂國憂民一下:“聽說剛上任的縣令也病在來安寧城的路上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2、
安寧城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處在無人管制的狀態,要不是有小王爺在,估計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可小王爺雖然有皇家的威嚴在,但畢竟不是完全代替縣令行事。爲了避嫌,他不會越權行事惹人猜疑。
爲此,鳳玉葉不知跟他吵了多少次。兩人即使成了親,也依然沒能過上相敬如賓的日子。唯一的區別,也許是鳳玉簫開始懂得反抗。總之,一搭一唱的旁人看了也倒開心。
但事關安寧城百姓的大事,就不能持玩鬧之心了。這次有人凍死,多少也跟官府失職有關。這縣令一日不到任,安寧城就一日不安寧。
“小姐,你說,要是那個壞縣令還在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凍死人了?”曉月從聽到鳳玉簫的婚訊起,就一直很哀傷。到現在二十多天過去了,她每日都拿小姐退親以後的情形來激勵自己,如今總算能想點別的事了。
唉,說起來靜夜思也有責任,當初發現了苗頭卻無暇去阻止,否則曉月可以很快忘記那個不經意的心動的。不過,因禍得福吧,她一直希望曉月堅強一些,現在看來倒是沒有那麼膽小怕事了。
情傷,有的時候是逼着女人堅強的一味苦藥。
縮在棉被裡,靜夜思的語氣雖輕卻還是讓人信服的:“不會有‘要是’的事發生。他做錯事就該受到處罰,我們遇到難題就要想辦法解決,光是後悔假設都是沒用的。”
況且,那種縣令,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已。他們是除害,不要自己給自己安罪名。
當然,現在這樣也確實不太妙。
安寧城的冬天對正常人來說一直算是溫暖的,也因此這裡的人很少會準備過厚的衣物,甚至不一定家家都有取暖的火爐。如今,老天爺突然把北方的嚴冬搬了過來,殺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可要再準備禦寒的衣物,先不說有沒有財力,光是被大雪圍困與外界隔絕這點就夠棘手的。
雖說靜夜思沒有義務救濟所有人,但就算她能見死不救也無法放着書院裡的學生不管。
有了鳳玉簫和鳳玉葉的支持,安寧城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姑娘在書院讀書。她要管,就不能厚此薄彼,除了大富之家以外,剩下的需求也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щшш⊕тт kΛn⊕¢ ○
看來,得請鳳玉簫上書,請求皇上撥款賑災了。但這一來一去,要耗費的時日實在太多,還是需要找個應急的法子出來才行。
就在大家苦惱之際,一支駝隊叮叮噹噹的進城了。
3、
伊瑞運回了一大批上好的皮衣,狠狠的賺了一大筆。好在他沒有趁機擡價,賣的還算公道,也叫人沒有話說。
可穆紫卻一反常態,氣呼呼的去找靜夜思抱怨。
“他怎麼可以這樣?這是趁火打劫,可恥,過分!”跟靜夜思不同,她可是一點都不怕冷,嫌穿多了太束縛,每次都是穿件薄薄的棉衣就出門了。所以,她大概體會不了大家寧願被打劫也要買伊瑞的狐裘的那種心情吧。
靜夜思真的很痛苦,她雖然每天在屋裡生好幾個火爐,穿的暖暖的又用兩牀棉被把自己包起來,也耐不住這些人來來去去開門放進來的冷風啊。
大冬天的,不在家好好呆着,怎麼一個個的都愛往她這跑?
靜夜思很冷,可心裡卻憤怒的要冒火了。
好在對方是穆紫,所以儘管她的牙齒都在打顫了,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說:“他是商人,這樣做也是正常。穆紫,你太激動了。”
能不激動嗎?伊瑞這一走可是小半年呢,穆紫都快算不過來有多少天沒看到他了。
她,她就是沒辦法安靜下來,就是想一直嘰嘰喳喳的說話,這樣心裡纔不會悶。
當着思思的面,她也不想掩飾了。
“我不能去見他,來你這嚷嚷一下還不行嗎?”就算打擾她過冬,也不要這樣直接的戳人傷疤嘛。
看她還很有理的樣子,靜夜思根本懶得理她。
龍葉心卻抓到把柄戲弄穆紫了:“行!你是有夫之婦嘛,可以做到這點我們已經很欣慰了。”她是靜夜思閨房的常客了,這裡進來的冷風有多半是她的功勞。
要是有人幫忙,把這兩個女人扔出去就好了。她們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在不斷的散發着冷氣啊!
靜夜思一邊裹緊被子,一邊無奈的想。
當然,也僅能幻想一下,她還是要被逼着浪費力氣陪她們聊天。
三個女人在一起,有時憂國憂民,有時就難免兒女情長。
有的時候,就是互相揭對方的傷疤。
“要是你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就成全你,賜你一封休書怎麼樣?”賜?那要不要說聲“謝主隆恩”啊?
“我當初是瞎了眼纔會嫁給你。”穆紫氣急敗壞,加上惱羞成怒。
安寧城誰不知道她雖然嫁給龍老闆,但其實兩人根本不和,龍老闆還是一有空就跑去找靜夜思。
這是多麼狗血的橋段,她莫名其妙就變成了深閨怨婦。
伊瑞不在還好,她也沒怎麼在乎,等他回來了,她突然不希望那些留言傳到他的耳中。
當初決然的選擇放棄,就該過的很好給他看啊,現在這樣算什麼,惹人恥笑嗎?
見她真的動怒了,龍葉心摸摸鼻子,稍稍放低姿態:“等過了年,我會還你一個自由的。”
過一年,長一歲,很快都要變成老姑娘了。
穆紫更慘,她要變成棄婦了。
“什麼意思?”她懷疑龍葉心又在想辦法整她。
龍葉心很坦然的攤攤手:“意思就是本小姐突然不想做男人了。”
什麼?龍葉心要換回女兒裝?
已經昏昏欲睡的靜夜思也突然清醒了一些:“我看應該是你突然想嫁人了吧?”是不是覺得樂逍遙不用呆在書院了,未免夜長夢多,想學鳳玉葉那樣趕緊把人拴住啊?
“嫁?”龍葉心伸出一根手指,在她們面前搖了搖:“鳳生皇朝一個人可以娶很多人,卻只能嫁一個人,所以我不嫁,我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