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看着他收回白花花的銀子,那個曾暗示過他的女孩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小臉上更沒什麼疼惜,那琉璃般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清清明明。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想得起,看得開。這女孩兒人小小的,心卻不小。
田蜜端端正正地坐着,既然她娘發話了,雖然觀點和她不一樣,她也坦然接受。
在這個時代,老師的地位是相當高的,不像她上初中那會兒,學生打老師打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德育處記過也無動於衷,直鬧到要請家長了,纔開始求饒。更有些奇葩家長,竟然不教育自己孩子,還鬧得學校雞犬不寧,簡直溺愛成病。
譚氏在教導孩子這方面,還是相當不錯的。
譚氏收拾碗筷出去了,田川和田蜜照舊去撿柴,喬宣一直呆在田川的房間裡,除非必要,不踏出房門半步。
田蜜揀完柴後,趁着田川在院子裡削竹片,譚氏坐在房檐下做針線,她便偷偷繞到屋子後面,輕輕敲了敲田川的窗戶。
她手指剛落,窗戶就‘吱呀——’一聲開了,喬宣似早有預見般出現在那裡。
田蜜打眼看去,便見得年輕男子蜜色的肌膚在晨光裡散發出健康光澤,棉質長袍隨清風擺動,墨發依舊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帶着適度的微笑,很是賞心悅目。
田蜜將袖子裡早就準備好的兩張布塊拿出來,又拿出炭筆,輕聲道:“我想找你借點錢,這是借據,百分之八的利率,咱們爲簡單計算,就按單利計息,如何?”
雖說貸款從來都是用複利,但如果借貸額不大,借貸期限又非常短的話,單利和複利根本不差多少。因此,她並沒佔他什麼便宜。
“好啊。”喬宣上鉤迅速,並沒問借錢做什麼,而是問:“利率是什麼?”
“就是利息率,利息你明白的吧?”田蜜進一步解釋道:“利率就是利息與本金的比率。”
說到這裡,她脣邊勾出個淺淺梨窩。這傢伙,連利率是什麼都弄不明白,就答應借錢。想來借錢是假,藉此彌補他們纔是真。
“現在明白了。”喬宣輕笑一聲,又問道:“那麼,單利又是什麼意思呢?”
“單利是指在借貸期限內,只在原來的本金上計算利息,對本金所產生的利息不再額外計算,這種計息方法比較簡單。而與之相對的,是複利。”她語言流暢地解釋道:“複利是指在借貸期限內,除了在原來本金上計算利息外,還要把本金所產生的利息也計入本金,不斷重複計算。我們通常叫它‘利滾利’。”
“利滾利……”他低聲重複了遍,這三字在舌尖捲來捲去,卷出些味道來:“倘若用這所謂的複利計算,那是不是說,只要我一次借給你的本金夠多,即便我以後不再追加銀子,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的錢也會不斷增加,甚至翻倍?也就是說,我即便什麼都不做,錢也可以自己生錢?”
田蜜看怪物似得看着他,有點納悶,這傢伙的腦袋是怎麼長的?怎麼這麼快就舉一反三學以致用了?她警惕道:“你不是……想用複利計息吧?我可告訴你,我最多借你二兩銀子,再多不要,而且只借幾天而已,絕對不夠你坐吃等死的。”
她雖然很有把握不會敗掉這二兩銀子,但卻不打算再多了,多了她怕走在路上都疑神疑鬼,要是一不小心出個什麼意外,賣了她都賠不起
。
“當然不是。”喬宣搖頭失笑,將銀子遞過去,接過那所謂的借據仔細研究着。
“請在這裡簽字。”田蜜指着貸款人那裡,將炭筆遞過去,追加到:“一式兩份,兩份都要籤,一人一份。”
喬宣以握毛筆的姿勢握着炭筆,顯得有些生硬,他笨拙地簽字畫押,完成後,將其中一份遞給田蜜,另一份自己收好。
“多謝。”田蜜收好借據,摸了摸還帶着淡淡體溫的銀子,難得地對喬宣笑了笑,也不多說,轉過身就走。
喬宣依着窗,直到轉角處再沒了人影,纔看了眼窗外秀麗景色,轉過身去。
田蜜繞回去的時候,院子裡多了一個婦人,是蛇娃她娘。
蛇娃他娘正與譚氏正說着什麼,兩人臉上都帶着笑容,顯然相談甚歡,田蜜便過去打了聲招呼就回房去了。
蛇娃他娘是巳時走的,田蜜聽到聲響後出來送了送,譚氏留飯,蛇娃她娘自是拒絕了。
一直到蛇娃他娘走遠,譚氏才關上院門,她秋水般的眸子水光瑩潤,陽光下,似乎閃着細碎的光。
“孃親今天心情很好呀?”田蜜抱着譚氏胳膊,笑眯眯地明知故問。
“是啊,就你火眼金睛。”譚氏點了點女兒小巧的鼻子,笑說道:“楊大姐送了點鹹菜來,中午咱們嚐嚐。”
“中午加菜啊。”田蜜小孩似地歡呼一聲,大大讚揚了蛇娃他娘:“楊嬸嬸真是個好人!”
可不是嘛,村子裡的女人們都對她娘不陰不陽的,就蛇娃他娘時不時地來陪陪自家孃親。
“說起來,她家的情況也有點特殊,她家原本住在池塘邊的,那周圍良田多,住戶也多,算得上一塊好地方。”譚氏輕輕嘆了口氣,同情道:“可是她家孩子不知怎麼地偏愛捉蛇玩,後來,還在自己家裡養起了蛇。偏巧的是,還真給他養活了。鄰居們受不了,就把他們一家人趕到了村尾。”
“養蛇?”田蜜眨了眨眼睛。
“是啊,可把夫妻兩愁死了。”譚氏心軟,聽別人說起傷心過往,自己便感同身受,因此,萬分憐憫道:“蛇娃也不小了,今年十八了,卻除了養蛇什麼都不會,整天不務正業。別人一聽他家裡有蛇,哪裡敢把姑娘嫁過來?”
田蜜聞言,噗哧一聲笑了,譚氏瞪了她一眼,她趕緊收斂。
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笑着道:“就因爲這個娶不到媳婦啊?那是那些人目光短淺。養蛇怎麼能叫不務正業呢?蛇全身是寶,蛇肉可食,蛇皮可製藥,蛇毒更是貴比黃金,養蛇大亨那是土豪中的土豪啊!”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什麼土豪不土豪的,多粗俗。譚氏故意板着臉教訓女兒:“女孩子家家的,張口就娶媳婦兒,娘看你以後可怎麼嫁得出去。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別當自己看着小,就以爲自己真還是個孩子,對某些事就不上心。”
“是是,孃親教訓的是。”田蜜笑笑揭過,走到譚氏的針蘿前,翻看着精緻的繡品,說起了現實問題:“孃親,咱們家現在花銷比以前多了,這賣繡品的週期,不,時間,是不是要縮短啊?”
“嗯。”譚氏黛眉微蹙,拿起針線繼續做着,手頓了頓,道:“過幾天,你再去一次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