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你帶着這位施主去前面,不要走丟!”
方丈聽到趙書恆的話,囑咐着帶着他們進來的小和尚說道。
杜如月也是輕輕道謝,跟在他的身後離開,看到她身影消失後,趙書恆才鬆口氣,放開挎着方丈的手,像是怕沾染上四大皆空的氣息般,甩了甩,說道:“方纔,你那是瞎說什麼呢?”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可只是按照看到的說出來,騙人的,恐怕不是我吧?”方丈看着趙書恆那張有些氣急敗壞的臉,好笑的說道。
側身坐在菩提樹下,方丈轉動着手中的念珠,半晌,什麼話也沒有說,隨後才緩緩開口,說:“那位女施主,心中事情便是執念頗深,面相卻是逢凶化吉,你也不必爲她太過擔心,只是未來,她……”
“未來如何?”趙書恆有些急切的湊上前,盯着方丈那張緊閉的嘴。
方丈見他這樣,帶着笑意搖頭,喃喃的說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不可說,你方纔還說那麼多?”趙書恆有些埋怨的翻白眼,坐在他對面,卻又像是想起什麼般,盯着方丈,說:“你怎麼知道她是女子?”
方丈沒有回答,趙書恆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着石桌,說道:“啊,在這奉恩寺中清修的時間長了,便是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那股氣息對吧?說實話,你是不是也想着下山去看看,若是有合心意的……”
“放肆!”方丈陡然睜開雙眼,那股渾身散發出不可違抗的氣息,讓趙書恆也是噤聲,聳聳肩膀,無聊的撐着下巴,看着方丈繼續閉着眼睛轉動念珠的模樣,嘀咕着說道:“這麼多年,還是如此嚇人!”
方丈聽到他的話,嘆口氣,說道:“如此多年過去,你還是無法放下心中那般的仇恨,難道未曾想過,那些始終禁錮着你,讓你無法解脫,始終無法快樂起來嗎?若是選擇原諒,便會有更加廣闊的……”
“多年前,我就與你說過,佛渡人,是因爲人心中存着善念。可我沒有!所以你也不用浪費精力來渡化我,我罪孽深重,到時候十八層地獄在等着我,我甘心,也願意!”趙書恆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戾,說:“所以你無須多費口舌,我此生便註定是這般,無法更改!”
方丈看着他那般的模樣,也是嘆口氣,繼續念着口中的經文。
“我有時候倒是好奇,你究竟做過什麼,纔會躲在這裡!”趙書恆託着下巴,好奇的看着從未有過神色波動的方丈,眼神中都是謎團般。
廟前,杜如月虔誠的跪在佛前,點燃三根香,握在手中。
她擡頭仰望着那好像是在俯視萬人的眼眸,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的放在胸前,在心中默唸着,說道:“爹爹如今在牢中受苦,走投無路,上告無門,若是您念在我虔誠的份兒上,便是相助於我,能夠憑藉自己努力,將爹爹救出來!”
明明知道,若是世間真的有佛祖能夠傾聽聲音,那他
也無法將來祈求之人的每個心願都達成。可杜如月還是覺得,在說出之後,心中有塊石頭落地般的釋然。
回頭看着小和尚盯着自己,她有些好奇的走到他身邊,問:“你爲何如此看着我?或許是我方纔有什麼失誤的地方嗎?”
“並非是這樣,不過是近年來,與奉恩寺中燒香禮佛之人,很少有你這樣虔誠的,便是多看了施主兩眼,若有冒犯,還望見諒!”小和尚被杜如月這樣盯着,倒是也有些羞澀的低下頭,不敢多看她。
聽他這樣說,杜如月若有所思的回頭看着那縷縷升起的青煙,垂眸聲音有些黯淡的說道:“或許是因爲,我心中有着迫切希望能夠成真的心願吧,所以纔會把所有的事情寄託在這裡!”
後院,菩提樹下,趙書恆一襲黑袍隨意的坐在旁邊,手中翻看着那幾本經書,回頭望着已經泛黃的葉子,搖頭,連連咂舌的說道:“看來最近寺中的這些孩子,心粗得很,不知道如何照料這些傢伙!”
“樹而已,生死有命。”
方丈輕描淡寫的說道,趙書恆已經站起的身子頓在原地,沒有回頭,只聽到一縷聲音飄過來,冷冷的說:“這句話,我從小便是聽到現在,你無非是想告訴我,當初她的死是順應天意嗎……”
“那若是真的有佛,你可否問問他,我這條命,應該何去何從?”
趙書恆咬牙切齒的說道,聲音裡面有着些許的惱怒,眼睛變得猩紅,渾身充滿殺氣。方丈在他背後,感受到此番變化,也是將唸經的聲音慢慢變大,試圖感化他!可這聲音在他耳朵裡聽來,倒是更加的聒噪。
“你或許不知,我在回京城的時候,路邊偶遇到想取我性命之人,與其試圖來感化我,讓我在這裡青燈常伴的陪你。不如見到他的時候,勸勸他,取我性命時,不要優柔寡斷,如此拖泥帶水!”
趙書恆戾氣滿溢,凜冽的風吹起他黑色長袍的下襬,髮帶在空中飛揚,眉眼凌厲卻不含着任何情緒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可怖的很。
“我回來了!”剛巧,杜如月從前院進來,或許是因爲進香的緣故,臉上也增添了幾分笑容,她剛剛邁步進來,趙書恆就收斂起表情,溫柔的揚起眉眼,笑着說道:“可有所收穫?”
方丈陡然睜開眼,看着菩提樹下,對立而站的兩人。
緣來如此,也理應如此,世間欠他的,便都要有人來償還。她是會渡他成佛,還是墮他成魔?只是一眼,誰也無法看透……只待時間慢慢檢驗吧,此刻,樹上花落,趙書恆回頭說道:“齋飯不知還需要多久!”
“怕是還需要個把時辰,你要等?”
方丈話中倒是有些玩笑的味道,若只是趙書恆獨自前來,他怕是不願意等待那無滋無味的飯菜,每餐若是沒酒沒肉,又該如何下嚥?可在他想要回絕的時候,余光中卻瞥見杜如月吞吞口水,想到她或許會期待,便索性直接找舒服的位置坐下,說:“時
間我多得很!”
“這位施主,可願意?”
杜如月聽到這話,點頭如搗蒜般,揚起燦爛的笑容。
奉恩寺果然是好地方,帶着她來是對的,原本在府中她沉悶的很,來到這兒,反倒是笑容增添了不少!趙書恆心中也跟隨着高興起來,無聊的擺弄着竹牀上的那幾本經書,倒是也看進去幾行。
“方丈,世間萬物便是都有因有果,佛祖也用自己來渡人。我想問,若是萬不得已之時,做出的選擇是否可以得到原諒!”杜如月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低頭看着自己,咬着嘴脣有些不安。
她並非是想要欺瞞,只不過用女兒身便是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方丈知道她所爲何事煩惱,也是輕輕的搖頭,將手中那串念珠遞過去,交給杜如月,說道:“萬事皆有因,佛祖會體諒的!”
“這串佛珠,是我在身邊多年的物件,若是你不嫌棄,便拿回去常常帶在身邊,或許對你靜心有所幫助!”方丈慈愛的笑着,眼眸盯着杜如月,手還懸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杜如月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反倒是旁邊的趙書恆連忙忍不住的伸出手,搶過念珠,塞到她的手中,說道:“你還不感激收下?待會兒他反悔,你可是拿不到了!”
“我從方纔就一直想問,趙兄和方丈認識許久了嗎?”
看到方纔趙書恆如此大不敬的行爲,方丈卻只是笑笑,沒有作聲。身邊跟隨的小和尚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更是沒有上前訓斥。
可奉恩寺明明是戒律森嚴的地方,杜如月在前殿進香的時候,路邊偶爾有頑皮孩童敲擊木魚,都會被小和尚出手阻止,臉色嚴肅。
這種反差,倒是讓杜如月有些不解,心中更是好奇。
“我小時候便長在奉恩寺中,算起來,這老和尚也是我的師父吧!”趙書恆隨意的躺在竹牀上,撐着下巴盯着方丈倒是什麼都沒有說的模樣,眼神飄向遠方的看着樹邊飛着的鳥兒,嘀咕着說道:“我的法號是什麼來着?這麼多年,倒是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方丈聽見他這番話,無奈的搖頭,說:“並非是忘記,只是不願想起吧!淨空……”淨空,萬事皆空,當初他替趙書恆起法號爲此的時候,就是想讓那般孩童,忘卻所有恩怨是非,在奉恩寺中活得瀟灑,自在。
“算起來,我應該是這小和尚的師叔呢!”
趙書恆隨意的摸着身邊小和尚光溜溜的腦袋,笑意盈盈的說道。
而看到小和尚不知所措的樣子,杜如月也忍不住的低頭輕笑。
她嘴角揚起的那抹笑容,讓趙書恆的臉變得僵硬,似乎微風也因爲她的笑容變得和煦起來,明明與她才見到幾面,相處時間短的用手指都能夠數的過來,但是她卻能夠讓自己的心隨着跳動,好生奇怪!
方丈閉着雙眼,轉動着手中的念珠,卻也嘆氣,飄散在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