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在生活中,小人的下限是無止境的。
山南位於長江以南,室內一般不安暖氣,室內室外都在零度左右,所以早上很多人貪戀溫暖牀鋪。秦真高也不例外,將賴牀視爲精神和肉體的雙重享受。
等到室友們起牀後,他才戀戀不捨地爬起牀,沒有顧得上刷牙洗臉,一溜小跑來到操場。在操場邊上見到了輔導員陳剛已經來了,趕緊過去打招呼。
陳剛昨天夜晚騎了半個多小時自行車,吹風受涼,晚上開始流鼻涕,體溫跟着升高。他吸了吸鼻子,道:“上午第四節課,你和王橋到辦公室,有事和你們說。”
秦真高道:“王橋昨天晚上沒有回寢室,不知道今天上午來不來上課,有可能通知不到。”
陳剛又吸了一下鼻子,道:“他到哪裡去了?”
秦真高知道王橋應該是住到老味道,上課肯定要來,但是他偏不給陳剛說,只是搖頭道:“不知道。”
陳剛頭昏腦漲頗爲難受,沒有細問,道:“我不舒服,回家睡一會兒。”
秦真高關心地問道:“陳老師,我陪你到醫院去。”
陳剛擺了擺手,道:“沒有這麼嬌氣,睡一覺就沒事,記得準時來開會。”
秦真高道:“陳老師生病了都要來看早操,太敬業了。”
陳剛道:“記得你和王橋都到辦公室來。”
在操場上,王橋站在最後一排做弓步壓腿和高擡腿,把凍僵的身體活動開來。
秦真高看見王橋在後排,耍了個心眼,沒有通知其開會。在黃永貴當輔導員時,他曾經使用過這個方法。再次使用這種方法時沒有思考,幾乎成爲下意識的行爲。
上午第四節沒有課,第三節下課以後,王橋拿着書便直奔圖書館。秦真高站在窗邊看着王橋走遠,獨自一人來到了中文系辦公室。陳剛問:“王橋沒來?”秦真高道:“沒有看見人。”
陳剛生氣地道:“這人還是學生幹部。怎麼老是曠課。應該修理了。”
秦真高道:“需不需要等他來了,然後再一起談。”
陳剛氣鼓鼓地道:“不必了。昨天系裡開了會,近期學生會要抓兩件事情,一件是辯論賽。另一件是校新聞社的提檔升級工作。系裡將這兩件事情交給我來負責,前一件事情已經討論過。拿出了方案,沒有什麼問題,新聞社的提檔升級工作你有什麼想法?”
在同一個寢室裡的室友也有親疏之分。王橋和杜建國素來交好,加上王橋是宣傳部部長。由他來負責新聞社的工作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秦真高腦筋急轉,道:“我建議這兩件事情都交給95級來操作,理由有兩個。一是辯論賽是我們提出來的,當然由我們來打主力;二是校新聞社社長就是我們班上的杜建國。主要成員也是95級的。”
陳剛打斷道:“系裡將這兩件事情交給我來操作,就是要以95級爲主力。我想問的是具體怎麼操作?”
秦真高知道自己根本駕馭不了新聞社,於是道:“我建議。辯論賽交給學習部,新聞社交給宣傳部,分別責成這兩個部負責,我則爲兩個部服務,幫助他們完成兩項任務。”
他這樣說是有私心的,如果兩件事情辦不好,則是學習部和宣傳部的主要責任,如果辦得很成功,作爲系學生會副主席來說功不可沒。他作爲系學生會副主席,提出這個建議合情合理。
陳剛同意了這個建議,道:“你把這兩件事情盯緊點,務必辦得漂亮。我下午要到北京去開會,四五天以後回來,在這之前,你把相應工作安排下去,回來之後我要聽報告。”
秦真高自然是滿口答應。走出辦公室以後,他反覆思考着今天的行爲,猛然間發現一個大破綻:如果陳剛今天遇到了王橋,詢問今天爲什麼不來上課,那麼自己就要擔負不老實甚至欺騙老師的惡名。萬幸陳剛要去開會,否則極有可能露餡。
想到這裡,他冒了些冷汗出來,自我總結道:“禍從口出,以後我說話之前一定要過過腦子,不要留下破綻,不能再犯這種低級錯誤。”
下午上課時間,秦真高都在觀察王橋的臉色,想從中探知是否與陳剛見面。
比較幸運的是王橋臉色正常,一直在低頭看書。
放學後,秦真高召集95級學生幹部的會議,他再次堅持開會要簽字,參會的幾位同學心有不滿,最後還是簽了字。而且,這一次沒有人遲到。
王橋同樣在總結:“秦真高這人性子彆扭,魄力不足,也不太做實事。但是堅持簽字這事還是取得成效,以前系裡開會經常有同學遲到,今天這次開會全部到齊,無規矩不成方圓,朋友關係再好也要堅守規矩,我不能僅靠個人的威信,要學習他這一個彆扭的優點。”
對於秦真高的安排,王橋沒有現場反對。他暗自覺得秦真高手伸得太長,有貪功之嫌疑,讓他隱隱有點不愉快。但是他並不在意此事,從內心深處,從來沒有將秦真高當成與自己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
與普通同學相比,沉得住氣是王橋極爲突出的一個優點,追其根源,這個優點形成於在廣南第三看守所的一百天時間。在看守所這個極爲特殊的環境下,時刻憂心清白的自己會倒黴地成爲替罪羔羊,其對心性的考驗非同一般。
這一次開會比第一次順利得多,秦真高暗自高興,最有成就感的是王橋這個傲慢的傢伙都老老實實聽了指揮,在學生會這個舞臺上,他第一次嚐到了權力的滋味,學生會幹部的權力換不來金錢,可是能換回尊重,也能換來如花似錦的前程。
散會後,秦真高急匆匆地來到老味道土菜館,第一次以學生會副主席的身份參加各系學生會主席的聚會。
學生會主席、副主席的聚會活動來源於兩年前,目的是交流學生工作經驗、增加各系學生會友誼,具體形式便是聚餐,經費來源是AA制。部分系學生會得到系裡固定經費支持。多數學生會都採用的實報實銷的報賬制。學生會主席都不是老實人。或者說都是聰明人,各有各的招數,都能夠解決原本不多的吃喝費用。
這一次聚會之所以選在老味道土菜館,原因很簡單。老味道土菜館有燒雞公等湯鍋,主菜、副菜品種豐富。性價比高,非常適合學生會主席聚餐。
秦真高儘管不太願意到老味道土菜館,只是這種聚會暫時還輪不到他來做決定。
聚餐分爲兩桌。一桌是校學生會主席、副主席和老資格的系學生會主席,另一桌則是新晉的主席和副主席。雷成是老資格主席,坐在第一席。秦真高資歷淺,坐在第二席的未席。
與衆多的學生精英們相聚在一起。秦真高胸中一片熱血沸騰和奔涌,覺得自己已成爲山南大學的精英。不停地與同桌的主席們碰杯。
雷成一直主張王橋擔任副主席。無論從公從私的角度來說,王橋都是副主席的不二人選。誰知半路殺出個秦真高,居然當上了系學生會副主席。摘一個桃子。對此事,雷成一直心有芥蒂。
酒至中旬時,雷成道:“秦真高,我給你介紹同桌的大師兄和大師姐們。這些大師兄和大師姐都是各系精英,你要一個一個地喝。”
秦真高第一次上這種場合,但是在衆人注視下,又不願削了面子,道:“那我就敬各位師姐師兄。”
有人開玩笑道:“爲什麼師姐要排在師兄的前面,一般應該是敬師兄師姐。”
秦真高順口又道:“那就敬師兄師姐。”
結果師姐們又不滿。
雷成道:“大家別起哄了,我來給秦真高介紹。”
他介紹一個,秦真高喝一杯。一桌喝完,秦真高控制不住嘔吐的**,捂着嘴巴朝外跑,還未跑到衛生間,就在二樓大堂衛生間門口吐了一大攤。
呂一帆正在二樓服務,看到秦真高在大堂嘔吐,急得直跺腳,道:“你就不能忍住,多跑一步就到衛生間了。”
秦真高正吐得天翻地覆,沒有聽到呂一帆抱怨。
呂一帆是老味道服務員,對客人不能過分抱怨,說了兩句以後,到樓下撮了些細炭灰蓋在嘔吐物上,掃到簸箕裡到外面倒掉,再用拖把將地面上的穢跡拖乾淨。
處理完嘔吐處,另一桌雅間有客人招呼。
呂一帆從雅間出來,走到門口,驚訝地見到剛纔那位同學又在原地嘔吐。她無可奈何地道:“同學,多走一步就是衛生間。”
嘔吐兩次以後,秦真高頭腦仍然昏成一片,沒有認出眼前之人曾是95級新生籃球隊的教練,於是不客氣地道:“你是服務員,我吐在這裡就該你來掃,別在這裡囉裡囉唆。”
依着呂一帆的性格,恨不得一腳踹在嘔吐男的屁股上,只是艾敏對她甚好,她不願意給艾敏惹麻煩,轉頭就走,不和這個嘔吐男爭吵。
站在角落裡,大大咧咧的呂一帆想起了因爲父母、姐姐、姐夫齊齊下崗而貧困潦倒的家庭,想起同伴們正在校園內無憂無慮享受着青春,想起自己爲了節約一頓飯錢和微薄的薪金,將自己的大學生活最後一年浪費在了飯館裡面,她悲從心來,忍不住想哭。
當艾敏走過來時,呂一帆立刻換了平時掛在臉上的開朗笑容,道:“艾姐,剛纔那男的又在門口吐了一次,等會我去掃掉。”
艾敏道:“這一桌子人都是學生會當官的,每個月都要聚一次餐,而且他們在學生中應酬最多,我去敬一圈酒,爭取把這些客源拉過來。”
呂一帆知道艾敏胃不太好,關心地道:“艾姐,他們人很多,少敬幾杯。或者滲點水進去,別硬撐着。”
艾敏神秘地道:“雙龍杯。”
雙龍杯是老邢帶來的酒具,據說酒具是一位耍魔術的老先生所製作,酒具底層是水,下層可裝酒,手柄上有個開關,朝左時,倒出來的是水,朝右時,倒出來的酒,靈活方便且隱蔽,是酒戰之利器。
呂一帆趕緊到底樓吧檯將雙龍杯拿了上來,順手還提了一瓶還剩下大半瓶的山南高梁白,這大半瓶是另一桌客人剩下的酒,被收到櫃檯上,應付這種場面時可以節約成本。
有雙龍杯在手,艾敏膽氣壯了,爲了表演的真實性,她進雅間後當面將大半瓶高梁白倒進雙龍杯,然後依次和學生會主席碰酒,每和一位同學碰酒後就發一張名片,講兩句玩笑話。敬酒時,艾敏爲了不露餡,有意識喝了兩杯高梁白,讓臉頰帶着紅暈。學生會主席們都沒有懷疑艾敏,齊嘆老味道土菜館這位女老闆酒量驚人,風度十足。
秦真高處於醉酒狀態,一動不動地趴在桌上,沒有和艾敏喝酒。
散場後,醉得不省人事的秦真高被送回寢室。雷成累得出了一身汗,對正和室友們圍在一起聊天的王橋道:“秦真高喝多了,晚上你注意一下,別出事。”王橋應了聲:“我先觀察,如果確實有問題,就直接送醫院。”雷成對王橋的辦事能力很有信心,說了句“交給你了”,便歪歪倒倒地回男生第二公寓。
十來分鐘以後,秦真高突然仰起頭大喊:“我要。日。蔣玲。”喊完以後,繼續酣睡。
寢室衆人如被捅了老窩的馬蜂,紛紛從牀上爬了起來,互相問:“剛纔秦真高是不是在喊我要。日。蔣玲?”互相印證以後,皆捧腹大笑。
杜建國大叫:“誰有錄音機,我們時刻準備好,把他的醉話錄下來,至少要讓秦真高出點血,才能刪掉。”
等了半天,秦真高沒有再說話,只是用腳不停地用力踢牀,發出咚咚的聲音。王橋知道醉酒感受,覺得他的反應過於激烈,湊近觀察才發現秦真高嘴裡鼓鼓的,還包着東西。他取過一個盆子,放在牀邊,然後將秦真高翻過來,用力拍他的後背。秦真高哇地又吐將出來,一股酒臭迅速在房間內瀰漫。吐了又吐,直到吐無可吐,他才沉沉睡去。
熄燈後,大家紛紛上牀,突然魏兵爆發出一陣哈哈笑聲。杜建國道:“老兵,你發魔怔嗎,笑什麼?”
魏兵道:“我想起了敬愛的秦副主席的醉話,他如果說喜歡蔣玲,或者愛蔣玲都很正常,來一句我要。日。蔣玲,道出了男人的心裡話,真是太精彩了,我一輩子都忘記不了。”
(。)靜州往事